第72章 章二十二 重逢 （4）
“誰！”背後冷冰冰的聲音將歲琥珀從懊悔和憤怒中驚起。
“就這個老東西，長得還那麼噁心，也配動得了霖辰？”一隻高大的藍龍從他身邊擦過，徑直走向撕咬中的饕餮。雖然體型比起饕餮還差許多，但渾身上下的銳氣有過之而無不及。
藍龍綻開了雙翼，無數冰晶從中怒放，這股冰雪釋放出的不是溫柔，而是高傲和堅毅。“我勸你在三秒內，給我放開那隻白龍。”他開口了，語氣如蒼穹上的冰晶般高潔不可侵犯。
墨綠色的眼睛朝這邊射來了精光。
冰蓋上漏進一縷微光，尖牙拔出，留下了一排窟窿。湧入的冷風中有熟悉的味道。
這樣的溫度足以剝奪一切知覺，抑或是眼前的黑暗。某個懷抱中也是這樣的，柔軟寬闊的胸脯，佔據了全部的視野。憤怒的低吼還在耳畔陰魂不散，霖辰寧可忍受那個自以為是的聲音不斷不斷地嘲諷自己，挖苦自己——也許已經從忍受變成喜歡。
他已經沒力氣顫抖了，他想任由宰割。他覺得眼前已經出現了走馬燈。他想起了霜辰。
“蠢死了。”霜辰望着逐漸消退的冰棱，皺起眉。本來就是因為封印錯亂而變回幼龍，在極端情緒下靈力衰退也不能怪他。
饕餮凝視突然出現的藍龍，對方平靜表面下洶湧的暗流讓他沒有像之前一樣魯莽地衝上去。
鱗翼上凝結的冰晶在閃耀，霜辰打量着對方的體型，粗略估計了一下，靈術的光芒怒放開來，如水晶花，高潔，耀眼。
“搞得我現在這麼麻煩，我可要讓你一整晚來補償。”霜辰的嘴角微微揚起。“後面的，不想變冰塊就趕緊放好結界。”
聲音落下的下一秒，北風起了，空氣中的冰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以一顆冰粒為中心，向周圍分出許多瓣薄片，看起來就像是，花。
歲琥珀還是滿頭霧水地朝着他吼，直到幾朵冰花飄散到他的前爪下——“誒，誒！”他瞪得滾圓的眼睛裏，倒映的是裹上一層冰被的前爪。他急得跺起腳，開始嗚鳴，“你等，等一下，等——”
“霜華。”
慌亂之下歲琥珀張開了金禁，在金屬柱與鏈條之間，刺進來一種可怕的溫度，冷到窒息，如同置身從未有過陽光的海底深淵，充滿憤怒與懊悔。身體開始打冷顫了，他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蝕日谷的嚴冬，也不過如此吧。
然而折磨還遠遠不止。下方的泥土愈發堅硬，冰冷得彷彿長滿了荊棘，腳掌每分每秒都在刺痛着。空氣也如同無形的針，每吸入一口，整個肺部都在強烈地顫抖抗議。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冷死的……
冰花落盡，被封凍的是時間，呼吸，還有痛心。
“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呢？傻弟弟。”
每次我有危險，他一定會來的，就像從森蟒口中救下我那次。那個，和我一樣不要命的大傻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心裏偷偷罵我。”霜辰將前爪輕輕按在霖辰頭上，溫柔地撫摸。
我才不和大傻子爭呢。
“我就喜歡和你這個小傻子爭。”霜辰輕笑，開始扭起他的臉。
霖辰眉頭皺了一下。
霜辰加大力度，看着爪下的小龍忍耐的表情嘴巴的弧度再一次上揚。
“快放開……”霖辰難受地眯開眼，抑制住泛濫的情緒。
“怎麼？”
對方的爪子開始把攻勢轉向下巴，酥癢的撫摸讓防線瞬間崩潰。霖辰抱住前爪，制止住他的動作。果然，只要有霜辰在，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能拋之腦後。
“誰要你來了……”霖辰扭過頭繼續逞強。
“也不知道是誰被嚇得差點尿褲子。”
“才沒有！而且我哪裏穿褲子了……”
“呵，你想讓我親自來驗證驗證嗎？”
“你敢在這裏搞曖昧信不信我直接咬過來了？”
“咬？想玩新花樣啊，那就晚上?”
霖辰瞪了他一眼，很快就意會到他裝滿黃色廢料的腦子裏在想什麼事情，畫面浮現上來的那刻，臉瞬間漲紅了。
霜辰邪魅一笑。
“你笑，笑什麼啊，我才沒有呢！”霖辰用前臂遮住自己的臉。
“哦？那你把爪子挪開，讓我親一下。”霜辰毫不猶豫地把嘴湊了上去。
“霜辰，等，等一下……”霖辰竭力抵抗着，然而一點也用不上力，對方的嘴如推土機般一路碾壓下來。
“果然還是嘴巴硬身體誠實，那我就……”霜辰側着臉，霸道和溫柔一同在眉眼間傾瀉。
霖辰閉上眼，等待着。上一次的觸覺，他雖然記不清了，但這種曖昧化作一汪潭水，倒映着他的整片天空，擁有獨一無二的冰涼與溫暖。他微微抬起嘴，等待良久。
溫暖褪去，似乎只剩下冰涼了。
“霜辰你在搞什麼啊——”霖辰剛睜開眼，脖子便傳來一股濕潤和夾持力，身體開始懸空，最後被整個拋起，平平穩穩地落在一片開闊堅實的後背。
“抱緊！”
下方的身體隨着爆發出的話語，以更快的速度開始向側面躍起。霖辰緊緊摟住霜辰的脖子，半個身體已經飛出龍背外。
龍腳離開的下一秒，是一隻更為巨大的鐵爪隕石般落下，砸出一個深坑。飛濺的臟土染黑了湛藍的鱗片。
霜辰放下遮擋的爪子，甩了甩，“沒事吧？”
背上的小龍還沒從過山車般的遷躍中緩過來，身體依舊潔白如雪，沒有沾染一粒塵土。霖辰晃動腦袋，“沒，沒事。”
“別分心！”
兩旁的鱗翼迅速呼嘯，上升的力道彷彿要直衝天際，下方是一陣冰晶碾碎的聲音。
“大意了，這隻饕餮看來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稍微強一點。”霜辰繼續飛高，直到超過樹林頂部。讀書網www.dusuu.com
下方的饕餮因兩次攻擊落空而發出憤怒的咆哮，方圓百里的大地都在震動。
“喂，別發那麼大脾氣啊，我還正愁他們找不到這裏來呢。”霜辰仰起頭凝視上方的烏雲，他用靈術改變了局部天氣，林子外還是風和日麗。
脖子上的爪子鬆開，背上突然輕盈了許多。
霜辰猛地回過頭，剛剛害怕到整個肚子貼合在自己背脊上的白龍已經不見了，他的頭開始如木馬般旋轉四下尋找，有氣味，但始終看不到身影。
霖辰偷笑着，爪子悄無聲息地按上了他的腦袋。
額頭一陣溫熱，霜辰惱火地直接挺直脖子，嘴尖直接撞上對方的下巴，引來一聲嗚咽。
“霜辰你幹嘛嗎……好痛……”霖辰揉着下巴，小翅膀呼哧呼哧地扇動着。
“你什麼時候會飛了？”霜辰警惕地瞟了眼在地面狂怒的饕餮，不作理會。
“就不久，燭離前輩帶我們來這的時候把我們摔下去了，然後在半空中我就扇翅膀，然後就飛起來了。”霖辰疑惑地看着對方冷冰冰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把前輩給抖出去了，連忙捂住嘴。
“這樣啊，知道了，”霜辰的笑容中藏着把刀子，“我會幫你，好，好，謝謝他的。”
霖辰一頭冷汗，只能祈禱前輩儘快痊癒。
下方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折磨得耳朵生疼。
“那個，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麼對付這隻大狼狗啊？”
“等，我處理不來，剛剛的霜華已經發信號出去了，估計快了。”霜辰俯視着整片水晶叢林，在黑壓壓的天空下溢出逼人的寒氣。披滿霜的草地上，還躺着兩個人類的軀體和一隻小獸。
饕餮開始移動了。腳爪在地面上脫出冗長的抓痕。
“等一下！”霖辰從短暫的放鬆中驚醒過來，“小珀！”
聲音隨着潔白的雙翼滑下，霖辰迫降到昏迷不醒的歲琥珀身旁，抱住他的身體，竭力鼓動翅膀。
“危險！”霜辰吼了出來，緊跟着降落。
饕餮沉重的腳步在一點點逼近，如同午夜漸漸敲響的鐘聲。
砰，砰，砰。
“快點扶上來，要來不及了！”霜辰焦急地趴着，身體傾瀉。
“不行……他，好重……”霖辰用頭頂着歲琥珀的肚子，把他往霜辰背上推，爪子因為過度用力將草皮刨得支離破碎。
“快！”霜辰的翅膀已經緊急地揮動起來。
噁心的氣味傳了過來，霖辰顧不得自己的鼻子，憋紅的臉龐讓他無法思考，血液彷彿全部湧向了頭頂，然而力量依舊使不上來。
一隻巨爪將烏雲中泄露下來的光線遮擋住了。
霜辰張開結界，硬生生接下了錘鐵般的重擊。斷空開裂了。
“霖辰你快出去，這邊我扛着。”強忍着反噬的語氣十分生硬。
霖辰只是使勁地推動着歲琥珀的身體。
兩下。利爪在眼睛前放劃過的時候，裂縫遍及結界的表面。
“我守着，你不要推了，快走！”霜辰的語氣變得憤怒，夾帶着疼痛一同吼出。
三下。結界頂部敲出了開口。藍龍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腦袋開始搖晃，視線微微模糊。這是最後一下。
“走！”
聲音被吞沒在一片碎裂的冰晶中。
凄厲的咆哮刺破耳膜。
“現在的年輕獸，還真是不要命地，重情重義啊，哈哈哈。”明亮的笑聲以一種滄桑的嗓音溫和地流瀉出來，如同山泉，飽滿卻不洶湧，汩汩溢出。
饕餮的右爪失去生氣地懸挂在空中，爪掌中央被一根碩大的冰凌刺穿，暗紅色的血液順着冰塊的紋路，滑下一道瀑布。
驚嚇后的喘息聲依舊，霜辰雙眼無神，凝視着血液被泥土貪婪地吸收掉。
“老爺子，玩得那麼大？”暮燭離從後方匆匆飛來，落在他身旁。
樹叢里緩緩隱出一個龍首，金面，白鬃，褐角，以及飄浮的長須。可能是，蛟龍種族的某位長老？
“沒，沒有。我怎麼敢拿孩子的生命開玩笑呢？”元渚舒出一個笑容，粗短有力地爪子不緊不慢地邁動着，“年紀大了你也稍微體諒一下，畢竟，我還背着殼呢。”
流水般細膩的腳步聲有節奏地敲打着，龍首下方，是紅鱗覆蓋的脖子，內存露出和龍族一樣的淡色腹甲。他的背上，是翠綠色的龜甲，爬滿了金色藤蔓般的紋路。
“霜辰和霖辰要是出事了，我可饒不了你這是老烏龜。”暮燭離轉過頭面向霜辰，“沒事吧？”
霜辰只是喘息。
“你小子沒被教訓夠是嗎？我是龍龜！龍龜！”元渚的語氣突然重起來，帶着一絲怒氣。不一會他又平復下來，“小犢子還是不懂事，等事情辦完了，再教育教育你。”
“甘霖。”
平靜的聲音化作溫柔地雨滴，頭頂，背上，開始濺起水花，不大不小，力道就如同撫摸般舒適。樹林的冰晶片片融化，草地上的血跡也被沖刷，全部藏匿進泥土，雨後等待太陽的凈化。
“老爺子你幹嘛啊？你看你看！”暮燭離把目光甩向饕餮的爪子，插在中間的冰凌完全消融，血止住了，傷口也在慢慢癒合。
“小孩子可看不得紅，”元渚擺過尾巴，“我這個老水政能治他傷口，也治得了他。”
不知什麼時候，水已經沒過了腳踝。
怎麼說呢，《靈龍稚心》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初出茅廬，其實發現網文還是好難寫的......也不能說是失敗吧，至少這三年也長進了好多。總之嘛，這個坑其實挖得不怎麼好（暗示新坑預定）。所以希望，大人們期待吧。就這樣，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