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斗小散

小水斗小散

()上路時,孟散自覺地坐到車前跟曹老漢一同趕車。袁玖愣了一下,沒理他,自己先上去,然後將水寒衣也拉上來,車門關好窗帘掩好,吩咐一聲上路。

車內很快傳來說笑聲,忽高忽低,兩人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漸漸分不出你我。

今日馬兒運氣不好,屁股被孟散抽得“啪啪”直響。無聊至極的曹老漢連打個盹都不得安生,好容易迷迷糊糊了,要麼突然被車裏的笑聲驚醒,要麼就被孟散的鞭子嚇一跳。

他睜開眼看孟散趕車的架勢,不由得一震,娘噯,那力道大得,好像這馬跟他有血海深仇!再往臉上看看,硬挺的稜角不露一絲喜怒,曹老漢捏着鬍鬚暗自發笑,年輕人好自為之呦!

沒留神笑出了聲,孟散奇怪地扭頭看他,“前輩笑什麼?”

“嘿嘿,”曹老漢眼珠轉轉,“笑這一路可有意思了!”

一個時辰后,車內安靜下來。

孟散感覺到內力深厚的人氣息平緩,知道是袁玖睡下了——他最近害喜身懶,總想睏覺。緊接着又聽見扇子打開的聲音,孟散不解,便用內力暗暗將車門開了條縫,餘光一瞥,怔住了。

袁玖躺在軟榻上睡得正香,水寒衣坐在旁邊拿着袁玖的扇子給他扇風,最奇怪的是,車裏明明備了薄被毯子,可蓋在袁玖身上的居然是水寒衣的外袍!

有必要做得這麼明顯嗎……

覺得這場面甚是刺眼,孟散把車門關好,若無其事繼續趕車,心裏卻不是一般的堵。

水寒衣對袁玖不管怎麼好他都能理解,畢竟袁玖隨便往那一站,就會有無數人撲上來,更別說這裏還有個救命之恩。只是他有兩點不明白,第一,雖然他說是奉袁玖之命,可實際上幫水寒衣打退強盜搶回銀子報仇雪恨的都是自己啊!他報恩難道不該先向自己報嗎?

好,即使這點能用袁玖的風流倜儻風姿卓絕來解釋,他身為下屬甘拜下風,也不算什麼,可第二點,才是最讓他介懷的。

袁玖那把扇子,他從沒見他離過手,更別說讓其他人碰一碰。貼身東西被動,即使睡著了也絕對能知道,可他居然就這麼隨隨便地讓水寒衣拿着搖得悠哉悠哉!

孟散胸口憋得難受,雖然陌生,但他知道這叫什麼。譬如兩個姑娘喜歡一個青年,青年對哪個姑娘好些,另一個姑娘一定會有這反應。

哎……怎麼他竟淪落到這一步了?

那叫嫉妒,他不能有不該有,更不想有啊!

孟散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娘的你矯情個什麼勁兒你還是男人嘛!要有教主那來者不拒波瀾不驚的胸懷知道不?!這就是他能當教主你只能當侍衛的差距!

內心暴躁地將自己好一頓罵,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林中的新鮮空氣,覺得舒服了許多。

又一揚馬鞭,馬兒嘶鳴一聲,速度快了起來。

午飯在一個小縣城的酒解決,孟散領頭上二,挑了個靠窗的桌子——袁玖喜歡靠窗坐,稍一扭頭就能看到外面,方便。是以今天他還按往常的習慣,卻不想被人潑了盆冷水。

“窗子底下氣息混雜,恐怕污了飯菜,袁公子腸胃不好,吃不得不幹凈的,還是坐這兒。”

水寒衣不亢不卑,邊說邊往跟窗子有些距離但空氣也算流通的一張桌子走去。

孟散還真沒想到有這麼一出,愣了愣,發現自己被變相指責了。

袁玖和曹老漢都不明意味地笑着,隨後袁玖道:“好,就坐這兒,你說的甚有道理。”

所有人都過去了,孟散也只好黑着臉過去,這才知道袁玖對水寒衣的解釋是腸胃不好,這慌撒得不錯,萬一他吐起來還真能靠上。

接下來是點菜,孟散方才輸了一成,這會兒本能地就想再扳回一局,也沒心思計較這是不是萬惡的嫉妒。心想曹老漢說過懷孕喜酸辣,就點了些醉雞、酸菜魚和醬牛肉。

店小二正要往下傳話,只聽桌上不大的聲音響起來,“這不妥……”

孟散又是一怔,抬眼看着坐他對面的水寒衣。

水寒衣無辜的表情突然露出些明了,臉一紅,連忙低頭,“孟公子,在下無狀,一時口快,並非故意,實在對不起。”

“不妨事,水公子有話儘管直說。”

孟散坦蕩大度,但牙齒似乎磨得有些厲害。

“哦,不是說孟公子菜點得不好,而是顧忌到袁公子的腸胃,這些菜似乎過於油膩刺激,在下認為,還是吃些清淡的,於腸胃的保養最有益處。”

孟散看看袁玖,袁玖一如既往地笑着,宛如和煦的春風。

“公子您看……”

“隨意,但我覺得,水公子說得十分有理。”

孟散又看曹老漢,曹老漢雙眼眯起來,樂呵呵道:“這館子不賴,吃什麼都行!”

“那……就請水公子點菜。”

“恭敬不如從命。”

水寒衣向孟散一拱手,跟袁玖商量起來,時而向店小二詢問,時而徵求曹老漢和孟散的意見,很快便整治出一桌雅緻漂亮口味清淡營養也夠豐富的飯食。

除了孟散,一桌子人吃得都挺舒坦。

當日晚間投宿,孟散要了四間房,對袁玖說從明日起他要像往常一樣,四更天起來練武,怕吵着袁玖休息,故而分開睡。又說若是袁玖要服侍,隨時叫他便是。

袁玖不急不怒,一切照他的安排。

水寒衣對袁玖道:“習武之人天天苦練,看來比讀書種地更加辛苦,還是讓孟公子夜裏好好睡,袁公子需要什麼,我就在隔壁,請儘管喊我。”

正走着的孟散腳下一晃,鼻孔里不出好氣。

讀書人果然最是可惡,明明是自己巴不得要做的,卻偏偏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出門在外總會遇到客房不夠的窘境,他們也不例外。這一日,掌柜的一邊因為生意太好笑得合不攏嘴一邊十分歉意地表示其他客房都滿了,上房僅剩三間。

袁玖搖着扇子笑,水寒衣低頭不語,曹老漢站在一旁捏鬍子做萬事於我如浮雲狀。最苦的孟散看看這些人,心裏明白到別家或許連三間都找不上,便壯士斷腕般對掌柜道:“那就三間。”

展櫃只管開房不管分配,孟散一路上也學了不少,付完定金便既恭敬又為難地對水寒衣道:“麻煩水公子今夜屈就一下,跟我家公子共住一間。我見你二人相談甚歡,近日公子得你照顧,身體也好了不少。在下冒昧,請水公子再操勞操勞。”

又對袁玖道:“公子放心,明日所到之地客店甚多,一定不會如此。”

他瀟洒地說完,瀟洒地走掉,回屋抱着被子瀟洒地呼呼大睡。覺得自己終於是個純粹的侍衛,不再當丫頭老媽子,不再從頭到腳都伺候,真好啊!

結果從那日開始,即使客棧里全是空屋子,袁玖和水寒衣也沒分開過,睡一起睡上癮了。

孟散忍不住想,難道他家教主已經拿下了?大着肚子提槍上陣,果然威武!

他秉承着少說話多做事的侍衛準則,感覺袁玖跟自己越來越遠,不過只要不胡思亂想,生活嘛,還是很容易過的。後來曹老漢的一句話直接將他從一個人的深淵裏炸了出來——

那日,袁玖和水寒衣又說得捧腹大笑互抹眼淚,曹老漢趴在他耳邊低聲道:“孟小子,你要謹記,你才是袁小子肚裏娃兒的親爹!”

孟散如遭一記雷劈,腦中空白許久。

就這樣一路到了平粱城。

路上可以調笑可以談情,現在大事當前,什麼娃兒什麼親爹,都先放一邊。

常教在平粱城沒有分舵,為了這次的事,洛陽分舵的幾個人也來到平粱,在城郊租了個小院供教主下榻,他們的活動密所就在附近。

四人來到小院門口,袁玖一眼就看到隔壁院子門口那匹張揚精勁的黑色駿馬,他停下腳步,盯着那馬看了一會兒,皺起眉頭,眼中露出厭煩的神色。

“公子,何事?”孟散湊到他身邊低聲問。

話音剛落,就見隔壁小院出來個男人,孟散定睛一看,頓時有種想撞牆的衝動——那不正是凌中南嘛!敢情現在除了他沒人知道袁玖和凌中南已經斷了,洛陽分舵的人……想起那些人自以為是的心思和嘴臉,孟散心裏暗爽,這回馬屁拍馬腿上了!

凌中南面露驚訝,先看袁玖,再看孟散,又神色詭異地把水寒衣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接着又看袁玖,然後恢復正常,面無表情。

“呦,這不是凌門主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袁玖虛情假意地笑着,抱拳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凌中南冷哼一聲,“若是可以,我倒不想與你見面。”

“是嗎?”袁玖雲淡風輕道,“我還以為凌門主是尾隨我而來的呢!”

孟散無語,教主啊,您把人家折騰得還不夠嗎,不過幾句客套話爭什麼輸贏。

“笑話!”凌中南不滿道,“袁玖,我不妨告訴你,你來平粱為的什麼,我就為的什麼。”

袁玖和孟散俱是一驚,齊江天還真膽大,竟把常教和古門一同惹上了!

四人吃完飯,水寒衣收拾東西準備去親戚家,袁玖心裏有事,沒跟他多說,只是囑咐無論怎樣都要告知一聲,等他事忙完了就去找他。

水寒衣一一應着,和幾人道別,先走了。

曹老漢說吃完飯就困,要回屋躺一躺。

孟散和袁玖,正要跟洛陽分舵的人會合。

地點是袁玖定的,出乎所有人意料,選在齊江天大開殺戒的郁家大宅。此宅五年前被封,如今一片死寂,行人都不靠近。袁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只要齊江天在平粱城,郁家是他必到之處。

空曠的大廳里站了五個人:袁玖、孟散、洛陽分舵的一個舵主兩個堂主;地上放着三具屍體,是這次死的三個探子,有常教做人皮面具的特殊藥物保護,一直沒腐爛。

“這三人死前都經歷過一番激烈的打鬥,但劍傷只有一處,也是致命傷,傷口極細極薄,這樣的劍法,除了齊江天和教主,江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三人。”

“你的意思是,本座也可能是兇手?”

袁玖一邊查看屍體一邊輕聲問,一抬頭,陰暗潮濕的大廳里映出一抹詭異滲人的笑。

那三人立刻下跪高呼不敢,孟散在一旁很是無語。

“好了,本座開玩笑的,你們起來,繼續說。”

“是,”洛陽舵主抹抹頭上冷汗,“這三人死後都有被人搜身的痕迹,看來是齊江天想查他們的身份。不過教主放心,我教探子絕對不會留有任何證明身份的證據。”

“哼,這又如何?他既然想知道,本座就讓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袁玖冷笑。

大廳里響起幽幽的回聲,氣氛愈加可怖。

“教主,凌門主今日所言……”

“是啊,”袁玖打開扇子,“聽凌中南的意思,他古門也死了人。”

“沒錯,”洛陽的一個堂主道,“最近纏着齊江天的不僅有我教的探子,還有古門的探子,至於是不是同一個人在查他,沒跟古門通過消息,還不清楚。”

“好,這件事本座與凌中南商議,看看是合作還是各管各的,在此之前,”袁玖頓了頓,微眯起眼睛,“派三個人繼續跟蹤齊江天,不能追得太近,保證安全,知道大概行蹤就好;郁家大宅派人時刻盯着,一定不能露了形跡,等齊江天來了,好瓮中捉鱉。記住千萬小心行事,對方是高手,無論有任何動靜都要立刻向本座回報。”

“屬下遵命!”

袁玖又看看地下的屍體,“這三人按教中規矩辦,別虧了他們。”

“是。”

洛陽的人帶着屍體離開,袁玖跟孟散留下,要在郁宅找線索。

不料剛出了大廳,袁玖就趴在牆邊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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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孕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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