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被搶了

教主被搶了

()袁玖半躺在床上,臉色很難看。郁景兮方才給他扎了針,總算緩解了腹中疼痛。至於原因,當然是妄動真氣、顛簸頻繁、鬱結不發等等。

床邊伺候的孟散有些不服氣,他鬱結不發?明明是自己鬱結不發才對。

“待會兒告訴齊江天,我們明日一早回去,在郁家住了這些日子,想必他也夠了。”

半晌,袁玖才不情不願地開口。

“那這次的事,教主準備怎麼辦?”

“沒看到凌中南做得很漂亮么?”袁玖語氣不善,“死了的死無對證,活着的更別想問出半個字來,難道我會傻到直接去逼問他?”

“教主的意思是……”

“其實他也清楚,從我手裏搶人絕不容易。這麼做不過是想給我添麻煩,不讓我安生罷了。我已一再忍他,他若再不識好歹,就別怪我不客氣。”

孟散很是無語,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當日欠下的情債?他真不明白,明明已經事務纏身如此忙碌了,還偏糾纏這些個不好惹的男人,不累么?

袁玖突然捂着嘴咳起來,孟散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去,夕陽在他臉上落下一層陰影,精緻的五官美則美矣,卻很沒精神,透着深深的疲憊。

“你出去。”袁玖閉上眼睛,話裏帶着些許無奈和苦惱。

孟散突然壓抑起來,彷彿胸口落了塊大石。這話,像是袁玖故意趕他走。

“教主……”

“何事?”

孟散一怔,不由自主地就開了口,或者只是想叫叫他而已?他不是沒努力過,而是袁玖從來不肯正視他的努力,他便更迷惘,這樣等待下去,真的會等到想要的結局嗎?

“沒什麼,教主您好好休息,屬下先行告退。”

出了屋,黃昏中失修的荒宅更添幾許寥落。他和袁玖之間一直存在的疙瘩如今正一點點變大,能不能有解開的一天,他也不確定。

從前常有的調侃也沒了,現在的袁玖,似乎也更傾向於讓他只做個侍衛。

或者正是他的認真和努力觸到了袁玖的底線,那樣的人,在這種事上絕不肯低一下頭,那自己還奢望什麼?他說過,記住自己是他腹中孩子的爹,原來,只是字面意思這麼簡單而已。

齊江天倒是隨遇而安,一切聽從安排。第二日一行人回到小院,看來看去,只有水寒衣一人高興。袁玖倒是一直掛着笑容,但孟散看得出,他笑得很勉強。

將袁玖送回房孟散就識趣地退了出來,那人的臉上清清楚楚地寫着五個字——不想看到你。

癥結是從哪裏開始的?昨日打鬥時對他說的那句話?連續兩次拒絕他歡好的要求?還是他喜悅興奮時自己的冷漠疏離?然而無論是哪個,結局都已註定了——

水寒衣正端着茶微笑着走進袁玖的院子,他站在不遠處,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看似溫和甚至有些柔弱的書生,從他們相遇開始,就是一臉“我會贏”的表情。那份淡定,其實根本是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準確說,是沒把他孟散放在眼裏。

不溫不火,不疾不徐,偏偏鬼魅般的,最關鍵的時刻總少不了他。

孟散越想越氣,忍不住吐了幾句髒話,心想當初在青州時真該讓那些強盜揍死他!

水寒衣泡的茶清香淡雅,袁玖喝了兩口,心裏暢快起來,臉上也露出愜意的笑容。

他這一笑,水寒衣也跟着笑了,像是自己的努力終於得到肯定的饜足,欣慰並感激着。

“怎麼了?”袁玖沒放過他這個表情,關心道。無論如何他必須承認,一邊喝茶一邊看美人笑,絕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水寒衣收住笑容,“昨日你若不走,我原本是有些事想問你的。”

“現在問不也一樣?”

“是,也一樣。”

他在袁玖對面坐下,有些局促,“昨日聽凌中南話里的意思,你與他曾經……相好過,是不是?”

袁玖執杯的手一頓,突然盯着水寒衣毫無顧忌地審視起來,目光直入人心,讓水寒衣不禁紅了臉,心也跟着慌起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很重要麼?”

水寒衣一怔,沉默半晌,堅定道:“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據實相告。”

“好,”袁玖嘆口氣,將扇子打開輕輕搖着,一臉的輕鬆自在。情緒瞬間千變萬化,每每如此,也總叫對方摸不着頭腦,不知不覺就陷入了他的步調與圈套。

袁玖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琢磨道:“怎麼說呢,我覺得相好這個詞,有些偏頗。”

水寒衣皺起眉,“此話何解?”

袁玖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那眼神似乎在說“你要承受得住”。

“我以為的‘相好’,是指兩情相悅真正在一起,與凌中南不過是一段時間的床上關係罷了。”

他語氣雲淡風輕,水寒衣雖早有預料,此時仍是忍不住露出凄然之色。

“……一段時間?”

袁玖皺起眉回憶了一下,“一年左右。”

頓了頓,水寒衣又道:“我聽說,不止是他,還有許多人……”

“是,曾經還有許多人與我都是這樣的關係,這不是秘密,你也無須露出這種艱難的表情,”袁玖站起來,笑着走到他對面,“突然問這些,想必不會只是因為好奇?”

水寒衣抬起頭,那笑意盈盈的面龐讓人如沐春風,那雙眼又似能看穿一切,那樣自信,你的心意好像已全部寫在他臉上,你在他面前,完全沒有秘密可言。

不僅沒有不適,反而很舒服,讓人不禁痴迷於這個笑容,這是何等的魅力?

也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走入他溫柔的陷阱。

“那麼現在的你,是一個人么?”

鬼使神差的,水寒衣這麼問道。話音一落,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現在?”袁玖眯起眼,有幾分不確定,隨後又很快確定了,便低頭笑道:“是,是一個人。”

“那,那孟公子……”

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太多,水寒衣聲音漸小,低下了頭。

“小散嘛……”袁玖狀似認真地拖長了調子,水寒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巧此時,孟散來詢問袁玖晚上想吃什麼。他知道水寒衣自打進來就沒出去過,是以多了個心眼兒,敲門前特意咳嗽了兩聲給裏面人提醒。

結果他這一咳,還真是提了醒,水寒衣剛問到關鍵處,腦中一閃便想出個一石二鳥之計,隨即揚聲道:“孟公子與你究竟只是主僕關係,還是另有其他?”

孟散敲門的手頓時停在半空,然後僵硬地收了回來。

袁玖明白水寒衣的用意,不覺有些頭疼,看來他是真的豁出去了。

只是袁玖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答。該怎麼說,才既簡便又準確呢?

“你們……相好過嗎?”水寒衣看向袁玖,眼中有惶恐。

袁玖想想自己剛才對“相好”的定義,道:“沒有。”

門外的孟散像被一記悶雷擊中。

“那你們做過那事么?”

“做過。”袁玖答得十分坦然。

水寒衣愣了愣,“那你們以後……”

“其實我跟他已經很久沒做過了,”袁玖語氣堅定,“我想今後也不會有這種可能。”

水寒衣一怔,隨後像是卸下渾身的重擔,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半晌他站起來,直視面前袁玖的雙眼,目光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渴望。他捧起袁玖的臉,微眯起眼睛,湊了上去。

那雙薄唇即將蹭上來的時候,袁玖面無表情地扭過臉,水寒衣心裏驀地一涼,露出驚慌神色。

袁玖低低地嘆了口氣,道:“我是怎樣的人你已清楚,還甘心如此嗎?”

水寒衣卻無畏地笑了起來,“每個人都有一心一意的時候,所謂風流,在遇到真心人之後便不堪一擊。我有些執着,尚未發生的事,在我眼中都不不足為懼。”

“呵,”袁玖回視他,不禁也笑了起來,“看來你不僅是執着,還很自信。”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袁玖輕輕抬起水寒衣的下巴,將那張白皙的面龐細細端詳一陣,像是在確定什麼,隨後點頭喃喃自語,“好,好……你果然不一般。”

這些對話孟散聽得一清二楚,越聽越想大笑出來。但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嘲笑那兩個說話說得胃裏泛酸的人,還是嘲笑無能的自己?

旁人往前沖一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知沖了多少步,卻次次碰得滿鼻子灰。

看來,不屬於自己的,確確實實強求不來。

說到底不過是一時糊塗,袁玖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慣用的調笑勾/引使到他身上,他竟就飄飄然飛上了天,以為自己不一般了,也難怪摔得最慘。

窗戶上那兩個模糊的人影逐漸靠在一起,孟散終於轉身走了。

這個水寒衣,究竟是胸有成竹還是大言不慚,今後又能得個怎樣的結果,他拭目以待。

那日以後,水寒衣與袁玖同吃同住,孟散則徹底沉默,袁玖不找他他便不出現。

所謂貼身侍衛,“貼身”二字,早已被水寒衣搶了去。

這天碰到郁景兮,孟散發覺,這是如今唯一能與他說上話的人。郁景兮也這麼覺得,兩人便來到院裏一個僻靜角落,擺起棋盤,長時間內只是對弈,彷彿所有的話都在這棋局中。

最後是盤和棋,兩人對望一眼,默契一笑。

“沒想到孟公子棋藝如此高超。”

“是前輩讓我的。”

郁景兮一怔,淡淡笑道:“此時竟還有心情開玩笑,孟公子真是好定力。”

“是啊,在此事上的執着,比起你來,我確實差得遠。”

孟散不痛不癢地回擊,倒教郁景兮一時羞愧地無地自容。孟散不好讓他一直難堪,便迅速換了話題,“齊江天睡了?”

“嗯,”郁景兮蒼老的假面露出欣慰的笑容,“最近養成了午睡的習慣,真不容易。記得他以前常說,人生苦短,午睡就是浪費時間。”

“恐怕是身子吃不消?”

郁景兮點點頭,“我一診脈就什麼都清楚,他卻仍是忍着不說。如今月份大了,行動不便是小,身為男子強行懷胎,身體的負荷確實並非常人能受的了。還有……”

還有生產時各種狀況,他半分經驗沒有,此時也不免擔憂。

“所以說你當時還真是狠心。”

“所以說袁教主甘願如此才更令人佩服,”郁景兮絲毫不落下風,頓了頓,語氣緩了些,“因此我也始終覺得,袁教主對你是不一般的。”

孟散站起身,無奈地笑道:“我猜過幾日我家教主便會問你要打胎的方子,你不妨提前備好。”

郁景兮一愣,正欲說什麼,卻見孟散擺了擺手。

“先告辭了,改日再找前輩下棋。”

看着那頗為寂寥的背影,郁景兮不禁感嘆。不久前還羨慕他,如今卻也是苦命人一個。

孟散出了院子去街上喝酒,他酒量本不錯,只是一人獨飲心內又不暢快,一直喝到半夜,回來時已甚是迷糊。跌跌撞撞進了屋子,門未關好,衣服鞋襪也未脫便倒在床上。

袁玖在不遠處的迴廊上站着,將一切看得清楚。

屋裏的水寒衣拿了件長袍給只着中衣的袁玖披上,問道:“擔心孟公子?”

袁玖回頭看他,那雙眼裏,沒有任何不滿、假裝和掩飾,而是完完全全的信任。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真真少之又少。

他攬過那人的肩一起回房,低聲嘆道:“小散是我最信任的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袁玖不僅沒去問郁景兮要打胎葯,反而任由肚子大了起來。六個月的身孕,穿稍微寬大的衣服勉強能遮住,卻無論如何瞞不過與他幾乎形影不離的水寒衣。

可水寒衣卻沉得住氣,對於袁玖身體的變化,始終視而不見。

兩人完全可以這麼耗着,但當睜眼瞎不被重視的感覺畢竟不好。終於有一天水寒衣忍不住問了,袁玖也不再遲疑,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唯獨隱瞞一點,便是腹中孩子的另一個父親。

水寒衣也不強求,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他這幾乎沒有反應的反應,讓袁玖第一次感到有些難以應付。

當晚,正要歇息的孟散迎來了不速之客。他一時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換做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水公子,這麼晚了有事嗎?”

“孟公子,在下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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