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泥濘的荒草路 第一章 漫漫的長夜

第一回 泥濘的荒草路 第一章 漫漫的長夜

牛家堡是個自然的小村子,就是有百十來步那麼長的南北一條街,一共住了四十二戶人家。現在有好幾家因年景不好都搬走了,街的西側住二十四家小戶人家,也就是那些窮人,只有靠近村子的最東頭的一家是大戶,他的戶主叫牛天來。有土地三百餘畝,還有二百多隻羊,三十多頭牛,十二匹蒙古馬,顧着三十多人的長工。嚴福昌他們爺兒四個,加上他們家的婦女到了農忙時節就去牛家做一些短工,多少年來這爺兒四個都是給牛天來以扛長活和打短工為生。連接二三的這三年的大旱,在附近的一個不知名的小水庫都旱乾了。那幾天村裏的人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天剛蒙蒙的亮就起來了。他們拿着水桶、蘿筐就往水庫那邊跑去。去那裏的人都是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撿點小魚、小蝦米、海螺什麼的當地人叫(鱉拉牛子)。這幾天那大水庫比唱大戲還熱鬧,那人是黑壓壓的水庫的一圈全都是人,就是當中有那麼一點點水。有的人也估算過,這水庫也就是有全水庫的三分之一的水了,水庫的正當中也就是有五六房那麼深了。不過這些東西是誰也沒有去測量過,都是大家想着說的。有的人那真是發魚財了,有的人家一天都撿到上百斤的魚,那就是水庫的水撤下去之後,有很多的水窪子,一些魚兒遊了進去它們沒有想到這水庫的水一夜之間就撤下去了,這可給那些來練魚的人一個大大的便宜。這樣的旱年頭不但牛天來沒有收成,扛長活的也是一無所獲,只能是在他們家的大夥房裏混上一口飯吃而已。嚴福昌從今年的過完了年就在想,這年景不收成是一方面,這裏還有搬出去的更深一層意思,長期的在這裏住下去,他有着自然災害的風險,還有人為的風險。這樣下去我們這一夥子人可怎麼辦呀?在牛天來他們家我們還能幹上幾天,這裏不是長久之地,如果今年要是再不下雨不收成,他可能用不到秋後就得往外趕人了。現在罷在嚴福昌面前的這個事兒也是相當的棘手,家裏的三個兒子都不是那出頭的鳥,不管是什麼事兒都得嚴福昌帶頭。這老二就是在家裏那點能奈,要是在家誰也耍不過他,他是橫蠻不講道理的一個混子,在外面他什麼也不是。在這裏要是再住下去,他們肯定都得到外面去要飯吃了。聽人們說往北走有一個地方挺好過的,土壯民肥水草豐美是個好地方。那個地方是牛振山說的,今天晚上我得去他的家好好的問一問,他是今年過年時,他去給他的三叔拜年時聽說的。他的三叔家住在縣城裏,也走的地方多一點可能是知道的多呀。

嚴福昌到了晚上還真的就去了牛振山家,老牛正在家裏和老婆孩子一起吃飯。牛振山有四個孩子,兩個姑娘大,大姑娘才十一歲,其它的是一個比一個小兩歲。牛振山讓嚴福昌坐在炕稍,同時也問候幾句客套話,接着吃他們的飯。嚴福昌拿着他的大煙袋擰上一袋煙,隨着牛振山他們吃着飯也就開門見山的說起話來,把話題引開之後,牛振山也就是一五一十的給他講了上邊所說的那些事兒,不過這回是說的更詳細些,就連怎麼走到哪裏住都給嚴福昌說的明明白白。嚴福昌回到了家正好他的三個兒子還沒有回家呢,都在他的家等着聽他的消息。嚴福昌把在牛振山家聽到的這些消息給這三個兒子又重說了一遍,這三個兒子也是沒有什麼好的路子,只能聽他們的老爹說了算。

現在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們也是沒有什麼好的招數了,就聽老爹你的了。我們現在張羅張羅就走吧,別再往後拖了,越往後拖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這時他的大兒子嚴本德說話了,

今天你們三個都在這兒,要是都同意我們就定下來,咱們就是搬家了。到那時無論遇到什麼樣的風險,也不要怨天怨地的。你們三個都聽明白了沒有?嚴福昌這樣的問他們三個人

我們也是沒有其它的路了,我們就是跟着你走了。嚴本德和嚴本田還有嚴本成都是這樣說

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們也都要有個心裏準備吧。你們從明天起就開始收拾行裝,該賣的就賣,該送人的就送人。哎!其實也沒有啥,有啥呀!那就這樣吧,你們都回去和家裏的媳婦也要商量商量,咱們也要和和氣氣的搬家才對。嚴福昌說

嚴福昌(綽號叫嚴矬子)也就是四尺六七的個頭兒,國字臉濃眉大眼,左邊的臉中間還長一個有黃豆那麼大的猴子,這個大猴頂上還長出幾根毛,手裏拿着一桿玉石嘴紫銅煙袋鍋的大煙袋,他身着一件山東大粗布的黑大掛子,不笑不說話。他們哥兒七個他是排行老大,這兩年的年景不好,接連二三的這哥兒幾個都投奔了自家的親友。前年的夏天老三嚴福根去了葉拜壽,還有嚴福旺老五去了新惠的一個小村子。去年的春天老二和老六他們都是很保守的,哪裏都沒有去。老四自己去了大板的浩爾圖。老七的性格還是那樣的倔強,比那老二和老六還保守三分。他總是這樣的認為的,餓不死一隻眼的瞎家雀兒,他和孩子們哪裏都沒有去。就是一直在這兒牛家堡子老守田園。

牛家堡這個小村莊就是嚴家祖輩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要說這裏住過了他們家裏的多少代人,他們的祖祖輩輩誰也沒有精確的統計過,就知道這二年這裏就剩下他們的這兩股人還在牛家堡子生活了。近幾年老天爺是滴雨未下連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旱災,夥計們把種籽種到地里,到了秋後是顆粒無收,連續的三個年頭過去了,夥計們都是入不浮出,就連餬口生活都難以維持。本來就是不那麼富足的扛活的長工,加上三年的欠收,家家都是吃了上頓也就不知道下一頓去哪裏討要去了。有的人家是冒懵的收拾收拾行裝就投向了遠方的親友,有的人家是走投無路,攜帶家眷老小一邊走一邊的乞討,更不知道能刮住到何處?

那是一九三八年初夏的一個晚上,嚴福昌把他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嚴本德,二兒子嚴本田,三兒子嚴本成,嚴福昌的一個小姑娘嚴本娥也在坐。嚴本德的三個姑娘,大姑娘因年景不好,從去年嚴本德和他的愛人王素蘭商量了好幾天,打算把他們的大姑娘嚴雙秋團員給當村子的劉洪生家,給劉洪生做兒媳。嚴雙秋是那年的秋天生人,她的小名就叫小秋。嚴雙秋才十二歲,劉洪生的大兒子劉劉根成那年都十六了,給大戶人家做半拉長工。嚴雙雙是老二,八歲還不到,嚴雙妮當時才五歲。還有他大兒子的大舅哥王國全都叫到了他的那個簡陋不堪的小馬架子裏(就是小的不在小,破的也不在破的一個小房子,那時人家都是窮,住這樣的房子的人多的太多)還有家裏的女人們也都來了,嚴福昌的媳婦韓桂花,她是比嚴矬子高了不少,大兒子的媳婦王素蘭的眼睛哭的根桃似的,通紅通紅的。就是想她的大姑娘可怎麼辦,難捨難分呀?二兒子媳婦毛秀玉、三兒子媳婦唐三丫。她們一個人搬了一個大凳子,坐在那大炕沿的邊下。

以前我們也都商量過了,這次把你們找來也是最後的一次敲定咱們走的日程,我們都說一說我們哪一天走合適。嚴福昌這樣的問他們

那屋子裏的是烏煙瘴氣,濃煙瀰漫。沒有人在說話,只有他們哥仨坐在那大炕上一袋接一袋的抽着大汗煙。都在靜靜的聽着他們的這個當家人,也就是他們的老爹在說想要去的地方怎麼樣怎麼樣的好,構想着未來的宏圖大業。這哥仨是一袋接着一袋的抽煙,誰都不說話。正在這時老七嚴福順可能是聽說他們要走的消息,和他的七嬸子來了。這個小屋子才打破了原來的寧靜,都起來給他們的七叔七嬸子讓坐。相互的問候了幾句,老七嚴福順直接把話題轉了回來。

大哥我聽孩子們說你們很快就要搬走了?雖然說是人挪為活,樹挪為死。這拖家帶口的出走那麼遠真的就那麼易容嗎?就在這裏往下混吧,真格兒的哪就那麼好把人餓死的,餓不死別人就餓不死我們呀,我們這一個個的真的就比人家差嗎?年頭還總是這樣啊!有一句話說的好,天塌大家死,過河還有矬巴子呢(我這話是有點不該說在這個場合)!你們還是好好的想一想不走行不行!咱們這地方都是水澆地,旱澇都能有收成的,趕上好年頭二年就好起來。也就是這二年旱的都冒煙兒了,總的來講這樣的年頭還是少數的。我還是這麼說,太陽不可能在一個門口轉,驢糞蛋兒還有發燒的時候呢。嚴福順的身高也不是那麼的高,也就是有六尺多的身高,他的媳婦也是大個子,沒有六尺也得有五尺大多。這老七嚴福順讀過三年的私塾,說話總是文文流流的,總是帶有一些哲理性。

老七呀!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這幾年你是知道的,三年啦一點也沒有收成。我們是不能和你比的,我們自己家的那一畝三分鎬頭地連着三年是一粒糧食都沒有收。你的那一畝來地去年還收幾斗糧食吧,我們從這一點上來講就不如你了。眼下又是要半年過去了,到現在還是一滴雨也沒有。我們又是這麼一大夥子人,我們全家的糧食也就是能夠吃個仨月的,還得省着吃。你剛才不是說過那句俗語嗎!“人挪為活,樹挪得死”。我們今年不走下半年吃什麼呀?嚴福昌笑着向老七弟弟說

這韓桂花和王素蘭蹲在那漆黑的灶台跟兒前給他們燒着水,一把一把的往那灶火里填着那毛草柴火。今天的風向也不對,灶火總是一股一股的返煙。都不知道韓桂花和王素蘭費了多大的勁兒,這鍋茶水也算是燒開了。她們倆用那大黑碗一人一碗茶水,可是這大黑碗在盛上這茶水,根本就看不出裏面有沒有茶色啦。這茶葉和咱們家的干白菜葉子是沒有什麼二樣的,只能是憑口感了,反正是她們家那點茶都放到鍋里了,那麼多的人喝水,就是過年時買的那麼一點點茶葉,過年時還喝了一些,還剩那麼一小捏子都放在鍋里了。

大伙兒喝着這茶葉水,你一言我一語也都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今天老叔和老嬸子也都在這兒,我們現在是處在這非常困難的時期,大丫頭就是我們的一個鬧心的事兒!都團員出去一年多了,怎麼整呀這個家是搬對呀還是不搬對呀不然在這兒也是不好鬧啊,吃的是問題,幹活也是個問題。這幾個大東家種完地還都想減人,他們也是不養活這麼多的人吃飯了。這幾天你的大侄媳婦哭眼睛根桃一樣的紅,特別是嚴雙秋一回來。這小秋也是央求她的媽媽,讓我們帶上她。嚴本德說

這事真是個撓頭的事兒,走到那邊不知道是什麼樣,不走下一步也是難,我也是沒有主意,我們只能聽我老爹的安排了。嚴本成這樣無奈的說

本成你說的就不對,誰也沒有逼着你走。就看你自己想不想走了,走對還是不對你自己心中沒有數嗎?下半年幹什麼,你自己應該知道才是。你們再難還有我們難嗎王素蘭把本成頂了一頓

嫂子我也知道你的嘴茬子歷害,我也知道你們才是最難的,我也是知道下半年沒有活干。所以,我才決定跟着咱爹走的,我們倆也是沒有其它的路子可走的。嚴本成笑着和他的大嫂子說

他們這一大家子人,還有他們的七叔和七嬸子,這都是裏手趕車沒有外人。圍着一盞呼呼冒着黑煙的蔴油燈,喝着熱乎乎的茶葉水。坐在那鋪陳年的土炕上,談論着這個“搬家”的沉重話題。人們的臉上都是陰沉沉的,在說話時偶爾帶上那麼幾聲“哈哈”,也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大哥你們對那邊了解多少呢,這傢伙你們一走就是那麼遠,這年頭你是聽景別見景,見景也稀鬆。你聽說的可靠嗎?老七嚴福順說

哎呀!老七我就這麼說吧,聽說的事兒呀,也是捕風捉影。並不是那麼妥靠,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一手棋。咱們現在的處境在這兒呢,怎麼著也是不好過,還不如來一個破釜沉舟呢。嚴福昌解釋說

哎呀!大哥這才幾天沒有見呀,你這還學來詞兒啦!老七一邊笑着一邊說

嚴福昌的這句話說過,這滿屋子裏的人真是都開懷的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這小妯娌仨在一起也是強顏為歡,根着大夥也就那麼撇了撇嘴,那可真是笑不出來。這幾男人還是原來的那個話題,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

大家都在議論着這個搬家的話題,外邊的天色已經都漆黑漆黑的啦。劉洪生突然推門進屋了,大家都給劉洪生讓到炕上坐下。

你們這是都在這研究着搬家的事兒吧?就非得兒走嗎?不走就真的能餓死嗎?劉洪生說

我們也是說的這個事兒,怎麼整都是不好鬧的事兒,老劉哥你也是知道的,這年頭把人們都給逼的喲,我們也是不想走呀,都是親人熱土的。嚴本德向著劉洪生說

咱們都在這當屯子住着,我能幫你多少我就幫你多少,有我劉洪生吃的就有你們吃的,哪裏的黃土不埋人呀,我看你們還是留下來對。劉洪生說

剛才老七也在這裏勸了我們挺長的時間了,我們還是走吧。我們去的那裏也不太遠兒,三四天的道兒,來去也方便。嚴福昌說

大哥都把話兒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和劉洪生也就不在勸你們啦。我還是這麼說,人挪為活,樹挪得死。你們到那裏要是覺得比咱們這個地方好,你們也稍回來一個口信兒,興許我們也去呢!嚴福順這樣婉轉的說

那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也沒有用唄,我今天在這裏也得兒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們的小秋就留到我這兒,我要通着天說話,不能給小秋這孩子一點氣受。我要是給她一點氣受,都天打五雷轟。劉洪生通着這一屋子人這樣發的天誓,大家也都在勸說著劉洪生。

劉哥不要這樣的對天發誓了,我們也都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嚴本德說

你們先去吧,過兩年要是好的話兒。給我們一個信兒,我們也過去呢。劉洪生說

那我還得問一問你們,你們打算哪一天走呀!老七嚴福順問他們

我們這兒也沒有什麼折賣的,有幾件破爛的傢伙,鄰居們誰家缺少用的誰就拿出去用吧。我們是一家一副挑子就都挑走了,我們這還有一輛獨輪車。我挑擔心也挑不動了,我們老兩口子推着這車輛獨輪車,還得推着小雙妮。如果小雙雙走不動也能搭上一個腳什麼的,小雙秋就暫時先讓她在劉洪生家住着吧。等着要是緩過來,就讓她們都去。別的也就沒有什麼事兒啦,再拉上點能用的破爛東西就走了。也就是這一兩天吧,頂多三天就走了。到那邊錯過了這農忙的季節,這麼多人找活都困難。嚴福昌說

大哥今天就這樣吧,天也不早了,快到三更天了,反正是離亮天也不遠了。我們也回家睡覺了,你們也早點睡覺吧,我們明天還來。嚴福順說完了就和他的老伴道別回家了,他們把嚴福順老叔和老嬸子送到門外。劉洪生也跟着他們一起走了,也都各自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裏睡覺了。

嚴福昌回到了家,拿起了大煙袋一袋接着一袋的抽個沒完。韓桂花知道他這是又有事兒了,不然他是不這麼抽煙兒呀。

你這又是怎麼了?這半夜三更的還不睡覺呀!韓桂花說

我聽了老七的話我又有些想法,咱們要是不走能不能行呢?現在雖然說是張羅起來了,什麼還沒有賣,說不走還是來的及。嚴福昌這樣問韓桂花說

這事兒你可別問我,這麼大的事還是你自己做主吧,或者找你那三個兒子商量去吧。韓桂花說

今天的事兒你不要和別人說,我也好好的想一想,咱們睡覺。嚴福昌說

這一夜可是真夠漫長的,嚴福昌睡了一覺醒了又抽上了煙,放下煙袋那是又睡,可是怎麼也不亮天。這嚴福昌也納悶啦,這小雞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了,就是不亮天,他也在想這也真像人們所說,這就是漫漫的長夜。還有一句古語那就是,夜長夢多。我們不能一時半會兒的下不了這個決心,千萬不能一拖再拖了,時間長了那真是不好說的事兒。想着想着嚴福昌不知道是啥時候就進入了他的夢鄉......

韓桂花早晨把飯都做好了,這嚴福昌還是在做夢呢,進屋看了他一眼,還睡的很是香甜,她想還是不叫他,讓他再睡一會兒吧!她做的玉米面的大餅子,切上點兒鹹菜疙瘩就能吃飯了。

哎呀你們還沒有吃飯呀?每天你們都是起來的很早,今天這是怎麼啦?嚴本德在外邊說

進來看看吧,你的老爹還沒有起來呢!昨天晚上回到了家,他犯了夜說啥也睡不着了,他在被窩裏就是左一袋右一袋的抽開煙兒了。也可能是他想這些事兒到底是怎麼辦呀?韓桂花說

我們也是剛吃完飯我就出來了,王素花還在家裏收拾屋子呢。嚴本德說

那你們兩個人回家商量了沒有?是不是願意去那裏?孩子能放下嗎王素蘭能舍的孩子嗎你可知道一搬三窮呀!韓桂花說

媽!這些事兒我們從回去的路上,就開始說這個事兒,怎麼辦也是沒有頭緒,主要是小秋。我們先暫時的把她放在她劉大爺家,劉洪生對孩子也挺好的。這一年多了該說不到的,劉洪生對孩子都象帶自己的孩子一樣,小秋在老劉家我們還是放心的。其它的事兒還是看我老爹的,我們就跟着他走了。嚴本德說

我們在昨天的晚上回到了家,就議論這個事兒,你爸爸好像是要亮天才睡覺。我是睡著了他還在那裏抽煙呢。哎!都有連心的地方喲!韓桂花說

正這麼說著說著的唐三丫的兩口子也來了,唐三丫的嗓門還是那麼高,是因為她小的時候抖落着了,發燒挺長的時間。就這樣好了就落下了這樣的一個病根,耳朵有些背,好像是聾呀還是咋的!這麼一嚷嚷把她的老公公也吵醒了。他在裏面的小屋子裏穿好衣服出來,自言自語的說,天都到了這時候了怎麼不叫我一聲呀韓桂花看着老頭子起來了,把她們老祖宗留下來的那個黃銅的洗臉盆舀上了一瓢洗臉水。老頭子洗臉她又去把那張傳了多少代的小炕桌放在她們家的土炕上,把早晨她新貼的大玉米面的大幹糧和切好鹹菜疙瘩都拿了上來。叫她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婦再吃上一口,他們都說不吃了,都是剛吃完的,你們吃你們的吧!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王國全也來了,老二的兩口子也到了。嚴福昌他們的老兩口子就是這麼好賴的吃這麼一口就匆忙的把小飯桌撤了下去了,這爺幾個坐在一起,還是那些不成文的老規矩,每個人先抽上一袋煙再說。

嚴福昌還是先開口說話的,他看了看這三個兒子和兒媳婦,都在那低着頭。

你們聽了你七叔說的話,你們又有了新的想法沒有?是不是想留下來,在這裏挺着呀

我們從昨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就商量了這個事兒,在這挺着也不是一個辦法呀!孩子先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等咱們有了安身之處,把她們也鼓到過去唄。嚴本德說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沒有其它的想法。嚴本成說

這事兒咱們不是都定下來了嗎!還是走對,在這守着守的是一個啥勁兒。嚴本田說

那也就這樣吧,有值錢的東西就賣一賣,唉!這話又說回來了,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回去張羅一下,咱們最晚後天就啟程。嚴福昌說

我們現在就回去做準備,後天的天一放亮就起程。我還得這麼說,你們也都成家立業了,不想走的也可以,你們自己就找自己的路子,你們想一想怎麼樣?嚴福是繼續的說

無倫如何我們家是跟着你們走了,我們到哪裏都是沒有任何的親友,出去闖一闖還興許能活下來,在這裏等下去就是一個死。王國全是第一個開始這樣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時那幾個人也都在議論上了,七嘴八舌的,說什麼都有了,說好的說壞的人各佔一半吧。最主要的是可憐小秋不能跟着他們一起走呀,這事也是讓王素蘭他們最揪心的事兒了。

我們也是沒有地方去的,我們是跟着老爹老媽一起走了,你們走到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雖然我們家有四個小孩子,一個小秋就留在這裏了。其它的兩個大的都能走了,那個小崽子我挑着她,也不能因為他們耽誤咱們的行程。我的兒子嚴寶勝都十歲了,還能幫助我們干點小活,就是姑娘嚴雙雙也七歲半了,自己也能走一多半的路了。她要是走不動時,我們就在原地稍微的歇上一小會兒。我們保證到什麼時候我們也不可能有怨言的,不能怨天怨地的。嚴本德這樣表着決心

那哥倆兒也是沒有啥說的,也就直接的說了,你們走我們就跟着。老二和老三也都表示,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們也沒任何的怨言。

這時韓桂花把水也都燒開了,還是那白菜葉子茶水。

誰要是喝水我給你們舀水。王素蘭說

我得喝兩碗,今天的鹹菜吃多了,還真是有點渴呢!嚴本田說

王素蘭先把黑驢蹄子二大碗一個人的前面放上一個,她又拿着大水瓢給他們一個人的碗裏倒上一碗開水。

就這樣把出去闖蕩的事兒就是很容易的定了下來,那你們就各自的回家做準備去吧。該拿的就拿,能不要的就不拿了,我們沒有車也沒有輛的,唯有的一輛車,那就是我們家的那輛木製的獨輪車了,不過它也叫車呀。我們還有點玉米面子,把這些玉米面都做成乾糧,還有兩床破棉被,總之我們是輕裝的上路。嚴福昌說

牛家堡這塊熱土,我們明後天就要離開這裏了。真是有些難捨難分呢,我們是從小就在這裏長大的。還有我的大丫頭也留在這裏了,這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說著說著她的眼睛就紅潤了!王素蘭說

是啊,還有幾家好鄰居,我也得去那裏坐坐,這一說走我的心還是熱乎燎的。毛秀玉也是哭的兩隻小眼睛跟桃似的說著這一番話。

這都是不爭氣的老天爺給逼的,要是好好的我們能走嗎?唐三丫瓮聲瓮氣說

這時老七嚴福順和她的七嬸子也來了,幾個晚輩出來把他們的七叔和七嬸子接進了屋子。給他們倒上茶葉水,還是在繼續說著昨天的話題。

這是都準備的差不多啦,沒聽說也沒有看到你們折賣東西呢。嚴福順說

也沒有什麼好折賣的東西,就那麼點糧食還得路上做盤纏。就那麼點微微了了的小東西親朋們拿吧拿吧就得了,賣也賣不上幾個大銅子兒。嚴福昌說

她七嬸子和這三個小輩的妯娌也是隨說隨着揉眼睛,唐三丫那是哭的連話都說不了。

你們這回真的就走了,早先也沒有聽你們說要走的事兒呀?七嬸子嚴陳氏說

我們這次走也是經過了很長的時間考慮,從這三年的乾旱說起。這矬子聽外面說那邊怎麼怎麼的好,從聽到那個事兒后,他就活了心。咱們婦道人家知道什麼,只能聽男人的。他們說讓咱們往北走,咱們是不敢往南走半步。韓桂花說

那嫂子你也是不知道那個地方怎麼樣啊?要是好還行,要是不好你們就趕早的回來。嚴陳氏說

我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一天到晚做三頓飯,那就是我的活兒。韓桂花說

說著說著還有幾家沒有走的老鄰居也來看她們,幾個人見面沒等說話呢,那眼淚就先流下來了。剛才聽孩子說的,這真是說走就走了。多少年的老鄰居郅蓮英一邊哭着一邊說,哎!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要是有一點法子也不能讓你們走。我們的這幾家鄰居都多少年了,從來就沒有紅過臉就像是親姐姐一樣。郅蓮英甩了一把大鼻子接著說,姐姐你們到那裏要是有頭續,都穩定了,給我們也稍回一個信來我們說不定也去呢。王素蘭揉了揉她那通紅的眼睛說,沒有問題。一但我們有了頭續就給你們稍信兒,你們就去吧。其它的鄰居們也都在用那戀戀不捨的語言相互的道別著,畢竟是熱土難離友情難別嗎!在這窮的不能再窮的小山村裡,鄉親們沒有什麼道別的酒宴,也沒有送別的茶會,只是和鄰居們燒上一鍋開水,哥兒幾個席地而坐,喝着大碗的白開水,說的道別的話語,這正是開水一碗兒也有情。

鄰居牛占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他說老哥真是沒有什麼給你的,我這還有一把老蛤蟆頭給你拿上,在路上蚊子多着呢,裝上一袋薰個蚊子什麼的,管事呀(蛤蟆頭就是一種非常有勁的葉子煙)!你們到那裏都弄好了,紮下根兒別忘了我們。牛占林說

咱們都是在一起光着腚長大的,我不能忘了你們,只要是比咱們這好,我就給你們稍信兒。不過我們這一去也是不知道是啥樣子,我的心裏也是一點底兒都沒有,必定是兩眼墨黑呀,冒懵的去的。嚴福昌說

我也聽別人說起過,你們要去的那地方的一些事兒,那裏真是土壯民肥水草豐美,汗澇保收的好地方。牛占林說

老哥呀,咱們得這麼說,再好的地方也得兒靠有風調雨順的天氣,沒有好的天氣也是得兒瞅着。咱們這地方好不好,水庫都旱乾了。嚴福順說

老七說的這話我是贊成,咱們這地方就是靠天吃飯,這老天要是和你做上對,你是神仙也沒有一點辦法。牛占林說

你們說的都對,都是在理。我們是先行者,先到那邊趟一趟道兒。真要是像你們說的這樣那就好了,我到了年午更吃餃子時得朝南天門磕三個響頭,真要是到了那時候我就給你稍信兒,就怕是不這樣呀!嚴福昌說

走吧!這個地方是十年九旱,兎子都不在這兒拉屎,你們去了稍個準確的地址的口信兒我們也去,我就是沒有你的這個膽子,也不知道路上有多少兇險。牛占林說

過年時我回來咱們老哥倆還得整幾盅呢!今年過年時就得我自己在那裏喝酒了,我後年一定想辦法把你們弄去。嚴福昌說

我是一定去的,也是鐵了心的,那些年不管是掙着錢還是沒有掙着錢,我們是年年過年時都在一起喝個痛快,爭取後年過年時我去陪你喝酒。老哥呀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還得收拾收拾做一做準備呀,我也不多說了,咱們再見面在說吧,祝你們一路順利!旗開得勝!牛占林說

嚴福昌話別了那些老鄰舊居,又重新的定一下出發時間。各自的都回到自己的那個稀陋八淌的小馬架子裏收拾東西去了,還能在自己家的這個小房子裏住上兩天,兩天以後這個小馬架子就規屬別人了(因為已經都賣給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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