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逸君泣求三年期
()又過了兩日,雲娘瞧着槿蕊神思不好,便要早早把這親事訂下來,讓她徹底斷了念想,晚飯後,先讓胖奶娘喊喻梅槿回房,再去請逸君過來,一道把喜訊報予他,正在喝茶,沒想到逸君卻先來找她了,雲娘對他招手笑道:“你來的正好,娘有好事要告訴你,來,坐到娘的身邊來。”
沒想逸君進門就一頭跪下磕頭,“娘,兒子要走了。”
“走,走去哪?要去哪?”不祥的預感驀地升上心頭,雲娘一把扶起他,“有事好好說,先起來,起來說話。”
“朝廷正在招募壯丁,我要入伍從軍,去西涼關陲守疆,建功立業。”
西涼?!
雲娘心裏一驚,手下一慌打翻了茶盞,茶水酒濕了桌子,“好端端為什麼要干這不要命的事,西涼哪是人呆的地,我不許,你爹也不會應允的。”
逸君懇求道:“娘,讓我去,逸君非去不可,否則,兒子這輩子的腰桿永遠直不起來。”
雲娘拉住他的手,問道:“你跟娘說實話,你一直想應試取第,為什麼忽然變卦去徵兵,我和你爹正要給你們定婚事,你瞧瞧,婚書都備好,只缺李大人蓋上印,當個謀證便成了,你看看。”
逸君直勾勾地盯着那紅通通的折面,強摁下伸手的欲/望,捌開眼,沉寂久久后啟唇道:“娘,那日你和蕊兒說的話我無意聽到了,我知道蕊兒的心上人不是我,這樁婚事我……我……。”
為了槿淳的婚事,家裏銀子緊,雲娘是日也愁,晚也嘆,逸君便天天進林子獵些獐、鹿、狍換銀子,湊集了些便立即給雲娘送過來,沒想遠遠開外就聽到低低的啜泣聲,習武之人耳力極靈,那是槿蕊的聲音,便定神細聽,屋內的話一字不差的落入耳朵,當下心如滾油波、冰刀戳,過後他反覆思索,為何這種場面時時被他意外撞破,難道這是命里註定?
打小胖奶娘、方嬸和海棠等背地裏的叨咕時時提醒逸君,他配不起槿蕊,所以之前的兩次試探雖然欣喜難抑,卻無言以答,至槿蕊認識遲修澤后,本不踏實的心更紛亂了,當槿蕊滴下眼淚之際,就勾起他埋藏極深、蓄積已久靠武發家之心,當親耳聽見槿蕊抽抽答答訴說著對遲修澤的愛慕之情,如刺心攪肺,便義無反顧地決定投身軍旅。
雲娘臉色僵滯,低柔勸慰:“好孩子,你千萬別往心裏頭去,也別怪蕊兒,她年紀輕、見識淺,經不起風流公子哥的撩弄,這全怨娘,不該讓她往遲府跑,以後不會讓她再去。今天娘也和你交個實底,娘是瞧准你好才招你做女婿,要不,你爹就是把天說破,把水裏的魚說到岸上,娘也不會點頭。娘雖偏疼偏愛她些,你也清楚是有緣故的,其它事可以由她性子耍,唯獨此事她想都別想!!婚姻大事豈非兒戲,自古由父母作主,再者,她那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候門世家的公子哥有幾個是真心真意的,我把道理說了,她都明白了,你不用多想。甭管怎麼樣,我只不放你走。”
“娘,我非去不可,逸君下定的決心從不更改,這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想着黃沙茫茫的西涼,冬日滴水成冰,炎夏烈日炙皮,只恐他是有去無回,雲娘紅了眼圈,顫聲哽咽道:“孩子啊,西涼是極苦之地,更有那時時擾民的答達人,他們全是未開化的蠻荒之族,是畜生,常聽人說他們窩眼尖鼻,身如狗熊,壯似妖魔,且兇狠異常,殺人不眨眼,飲人血食人肉寢人皮,十人只能五人回,娘不能睜着眼讓你去送死啊!就算你不想娶槿蕊,也犯不上去那種地方送死啊。”
逸君急急地拔聲解釋:“誰說我不想娶!做夢都想。蒙爹娘不棄,先收我為義子,又把蕊兒許給我,逸君就是死了也報答不了你們的恩情。想我一無功名,二無家業,拿什麼娶蕊兒,拿什麼讓她穿金披銀、錦衣美食。我不能委屈她,逸君乃八尺高的鬚眉男子,也是爭臉面的人,我盤算好了,西涼是庶族寒門拜將封侯的終南捷徑,能配得上蕊兒不僅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還能給她富渥無憂的日子,自古美女愛英雄,只要我成了真英雄,衣錦還鄉,也就能和姓修的比上一比,不怕蕊兒不回心轉意,只求娘許我三年的時間,讓蕊兒等我三年。”
逸君早聽聞西涼由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敬忠元帥統率,他治軍嚴明、賞罰分明,按朝廷的封獎文書:殺敵一千升小都統,殺敵五千升驍衛郎,殺敵過萬則封雲麾將軍,雲麾將軍是正三品武官官階,薪俸一千五百石,他就是奔着雲麾將軍去的。
明白當娘的都是軟心腸,逸君氣定神閑的揚笑安慰道:“請娘寬心,答達人沒有那麼邪乎,這些全是市井瞎傳當不得真,只要是爹生娘養,只要是人,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誰比誰差,他們厲害,我也不是豆腐捏成的。”
雲娘邊泣邊語:“你這是拿命博貴,不值……不值啊。”
逸君執慟地堅持道:“自古富貴險中求,誰叫我天生是窮賤命,只能拿窮賤命博上一博。其實,也不單單為了蕊兒,我亦不甘心一輩子做平頭小民,我也想讓爹娘住進七連環的大宅子、過上不愁食不愁衣的舒坦日子,以報答爹娘養育之恩。娘,你能把蕊兒的人許給我,可你能把她的心許給我嗎?看蕊兒為別的男人流眼淚,心似鈍刀割肉,這幾日她茶不思飯不想,下巴都尖了,我瞧着心疼,我清楚,她不甘心,她惦記的是他,我不想她鬱鬱不樂,逸君去意已決,請娘成全,只是我和娘說的話千萬要瞞着她,別讓她再添堵,先來找娘,就是不想讓爹知道遲公子的事。”
雲娘搖頭道:“娘不稀罕大宅子,也不稀罕錦衣玉食,只求你們都平平安安,全家人聚在一塊樂享天倫就知足了,況且她看過婚書,也點頭答應了,你的心意又不能對她言明,這一走便是拒婚,關乎姑娘家的名譽,她會記恨你的。”
逸君苦笑道:“我就讓她記恨,三年後如若我能得償所願,飛黃騰達,便用高頭大馬、百抬嫁妝迎娶蕊兒,到時再把苦衷相告,由娘說情,她不會怪我的;若我不幸馬革裏屍,或是缺了胳膊斷了腿,就請娘尋戶好人家把她嫁了,是我負她在先,那時她自會安心他嫁,也就少傷些心,少流着淚。”
“你真是傻孩子,何苦呢。”雲娘再沒有話,眼淚不停地往下淌。
被胖奶娘叫來的喻梅勤見如此情狀,便問到,“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逸君沉眸回道:“爹,我暫且不能答應和蕊兒的婚事。”
“難道你嫌棄蕊兒,難道蕊兒配不上你?”喻梅勤吃驚反問,語帶不悅之氣。
“不,是我配不上蕊兒,況且功名尚未有建樹,暫時不敢想兒女婚嫁之事,當下朝廷正在招募新兵丁,我主意已定,要徵招入伍,請爹見諒。我雖苦讀詩書,然朝堂以貴為先的規矩不是一時半時能扳正的,只怕窮極畢生之力也難入皇門,不能登科事小,只是空餘一身本事無處使,不能報效國家卻實為憾事,大丈夫立身於世就要干出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否則枉來人世走這一遭,逸君不想蹉跎歲月,意氣消磨,爹常教誨大丈夫不應人微言輕而自棄,我身子壯,又是練家子,倒不如投筆從戎干番事業,最近兩年西涼邊關不安穩,答達屢屢犯我邊疆,殺我同胞,辱我姐妹,就算不能平步青雲,也算是為西涼的百姓報仇解恨盡份微薄的心力,就是熱血酒在沙場亦無怨無悔,若有幸能封候拜將,再以武將登鼎廟堂之上。雖與爹科場揚名的期許稍有不同,但同樣是為貧族子弟爭氣,替窮苦百姓發聲。”逸君目光炯炯,說得豪氣衝天。
“好樣的!”喻梅勤聽后是通體熱血沸騰,彷彿當年未能完成的心愿能在逸君身上實現,揮袂笑贊道:“鳥貴有翼,人貴有志。男兒家就應志存高遠,要有心寄天下、胸懷蒼生的凌雲志向,爹沒看錯你。”
逸君再次雙膝跪地,連着磕了三響頭,目閃淚花,“娘待我之情,情同慈母,爹予我之恩,恩同再造,沒有你們,逸君早已餓死凍死街頭,成了孤魂野鬼,承蒙不棄,又將蕊兒許配給我,是我做夢也不敢想的,只求爹娘容我三年,若三年內我無所成或是捐驅沙場,就請把蕊兒許配給好人家,也不耽誤了她。”
“快快起來,爹答應你,只是西涼兇險萬分,你要多加小心。”喻梅勤扶起逸君,拍拍他的肩膀,鄭重許下承諾,“別說三年,五年十年都等,你有一身紮實的功夫,爹相信你定能平安歸家,我就只認你這個女婿了。”
“老爺!這……”雲娘一聽,連忙急地直起身,五年十年?!女兒家韶華光陰虛度,到時槿蕊年齡大了,豆蔻不在,萬一逸君不幸有什麼意外,再想尋好親可就難了。
喻梅槿卻一把手雲娘按坐回椅子,沉聲道:“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就只三年。”逸君從懷裏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雙手交到雲娘的手上,笑道:“娘,家裏不寬裕,這裏有五十多兩,是我打獵換來的,給哥成親用,若爹娘真拿逸君當兒子,就收下,聽說樟木料子好,耐腐、耐蟲蛀、有氣香不變形,買樟木打套好傢具給哥,只是喝不上哥的喜酒,對不住哥,這就權當逸君的心意了。”
“雲娘,快收下,都依逸君說的辦。”喻梅勤轉頭對逸君肅目道:“喜酒是小,大事要緊,等你歸家之日就是你和槿蕊的洞房花燭夜。”
雲娘抱着錢袋重如千金,執帕掩鼻,低聲凝咽:“好孩子,就是娘不能拿你當女婿看,你也是娘的好兒子。”
老人常言田要冬耕、兒要親生,逸君雖非親生,卻是難得的知理知情,處處為她排憂解勞,不用多操心,比起槿淳更好上一層,沒想橫生出遲家這檔子事,攪黃了好好的一樁親事,將來的變數也不知如何,雲娘想着槿蕊得知結果的反應,還有巷裏那幾個專愛生事的長舌婦,好事都能給說成壞事,惡嘴惡語還不知會傳成什麼樣,雲娘當下心裏憂慮不已,“你們爺倆先坐,我得找蕊兒說,家裏上上下下、還有四鄰街坊都知道訂親的事,難保不說長道短,這以後讓女兒家的情面可怎麼好處啊。”
喻梅勤卻不甚在意,擺擺手道:“你多慮了,能有什麼不好處的,就說是往後推幾年,她還小,就是訂下婚事也要十八再成親,你要她不許胡鬧,也不許給逸君甩臉色,要不,我可不饒她。”
雲娘張口欲辯哪有這般簡單,想想他對女兒向來粗心眼,多說也無益,嘴邊的話又咽回肚中,長嘆一聲走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逸君推延婚期會不會讓你們意外呢?
我筆下的人物都是有優有缺的,
逸君亦有。
他是真英雄,大丈夫
要就要全部。
槿蕊會如何反應呢,會怪他嗎?
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