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干爺爺
細細小小的靈氣在體內穿行,穿過了各處血肉,忽然在大腿外側略微澀滯了一下。
阿奕感受到了,忙問:“怎麼?”
陶雲堇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隨後再次匯聚靈氣往那澀滯處輕輕衝撞。一下,二下。
忽然一顆火星似的亮點一閃而過。
陶雲堇和阿奕都是一驚,隨後欣喜萬分,這是洪爐?
趕緊再次匯聚靈氣衝撞,呼一下,靈氣一躍而過,彷彿撞開了一座大門,而那個澀滯的地方則成了一個空穴,馬上有靈氣過來填充入內。
阿奕的嘴巴張成圓形:“哇!你擁有了第一座洪爐!”
陶雲堇挑起眉毛,揚起下巴:“是我們。”
花姨、寶寶、三兒也都發現了,寶寶為他歡呼雀躍,三兒差點要哭了:“為什麼你們都跑那麼快,把三兒一個人落下?”
盧奕笑着摸他的頭:“放心放心,你會參悟的,挺簡單的。”
三兒仍舊情緒低落,只有羚牛的肉才能讓他稍微緩解,一邊吃一邊哼哼:“我們家族遍佈天下,高人多得是,我一定能學會超級厲害的法術超過你們。”
盧奕爬上樹,用匕首割下一大塊牛後腿肉。
陶雲堇咬緊牙關,深深看了一眼這塊血汁滴答的肉,扭頭道:“我不餓。”
阿奕怒其不爭地嘆口氣,下樹找了一塊平地,把牛肉放在地上,用刀片成薄薄的小片,擱在灌木叢枝丫上,將血汁瀝干。
“雲兒,過來吃。”他叫道。
陶雲堇一愣,回頭看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阿奕指指牛肉片,口氣生硬道:“再不吃,我就從嘴裏塞下去。”
陶雲堇嘆口氣,捏起一片牛肉放進嘴裏,肉質細密彈牙,有一絲甜味,味道其實是不錯的。
只可惜濃重的血腥氣依舊揮之不去,倘若再瀝幹些會更好。吃了一小半之後,陶雲堇不得不放下牛肉,努力壓制胃部的抽動。“我儘力了。”
阿奕摸摸肚子,好像沒有飽,再看陶雲堇微微扭曲的臉,只得把嘴邊的話咽下去。
不遠處傳來古怪的笑聲,“喔咕咕咕咕”,聽起來像是女人不懷好意地壞笑。
樹上的寶寶猛地瞪起眼睛:“是土狼。”
三兒四下張望,花姨不知上哪兒溜達去了,趕緊呲溜一聲鑽進樹下地洞裏。
幾盞昏黃色的燈泡在夜間草叢之後亮起,草葉分開,走出三匹土狼,體型大約等同於狼,但是長相比狼醜陋,自頭頂至後背豎起一叢黃色鬃毛,勾着脖子朝阿奕走來。
地上一大塊牛肉尚未吃完,散發著絲絲誘人的血腥氣。
陶雲堇大叫:“上樹啊!”
阿奕沒有理會,只是閉上眼睛,體悟靈氣在身體內部運行,從大腿和手臂的二座洪爐之中穿梭往來。
寶寶在樹上催促:“這是土狼,不是豺,而且有三頭,你打不過的,快上來。”
腳步聲急促,土狼突然發起進攻!
盧奕睜開眼,迎上前猛地抬腿飛起一腳,砰!狠狠擊在土狼的下頜骨上。
撞擊的一瞬間,咔嚓!土狼的整個頭顱骨破碎,眼珠子從眼眶中擠壓出來,四五顆牙齒被震飛。
啪!土狼龐大沉重的身體如一隻布袋掉在地上,一動都不曾動彈。
樹上的寶寶倒吸一口冷氣,開燃二座洪爐而已,盧奕的肌肉力量就提升了這麼多!不久之前他面對蟒蛇還只能智取,如今卻能與土狼正面硬抗。
另二隻土狼眼裏發出兇狠的光芒,這種動物自己不打獵,最擅長從豹、狼等口中搶奪食物,生性兇殘,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知難而退。
他們二個一左一右向盧奕撲來,盧奕笑道:“正好拿來練練手!”
他掄起雙拳,砰!砰!擊中二頭土狼,喀拉!喀拉!脊椎斷裂的聲音清脆刺耳,土狼以扭曲的姿態掉落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斷了氣,而盧奕甚至沒有挪動腳步。
陶雲堇不可思議地望着地上的三具屍體,這可是正兒八經的猛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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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后又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盧奕全神戒備。
草葉分開,走出來一個極其矮小的白鬍子老頭,頭頂光禿禿的,後腦勺一圈蓬亂的白髮散落在肩上,看起來就像是白髮版張飛。
盧奕驚叫:“干爺爺!”
朝來者飛奔而去,將老頭一把摟住,因為他身材高大,老頭才到他腹部,所以看起來就像是把對方的臉按進懷裏,滿頭白髮在胸腹來回摩挲。
干爺爺罵道:“臭小子!給我放開,我快喘不過氣!”
草叢裏又走出一個纖瘦的女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容姣好,一看見盧奕,眼圈便紅了,哽咽道:“阿奕,可找到你了!這一天把我給擔心死了。”
盧奕放開干爺爺,摟住女子的肩膀:“瑤姑姑你也來了!這麼晚了森林裏危險,你不該出來的。”
女子偷偷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滴,笑道:“禿公也不叫我來,我非要跟來的。”
干爺爺咳嗽一聲:“趕緊回村吧。”
“等等。”盧奕抬頭去找寶寶,“我交了幾個新朋友。”
可是寶寶藏起來了。
再找三兒,三兒也躲入深深的洞內。
環顧四周,花姨始終沒有出現,或者她在遠處注視着這裏。
干爺爺推他:“走吧走吧。”
三人分開草叢往回走。
陶雲堇好奇問道:“你家人?”
阿奕自豪道:“對。干爺爺在我十歲那年來到我們村,受了傷被我爹娘悉心照顧,就在村裡留下來,認了我做干孫。我的武藝都是他教的。他雖然不苟言笑,可是對我好着呢!瑤姑姑是去年來的,據說是為了躲避一個仇家。她醫術了不得,村裡人被野獸咬傷都是叫她治好的。”
陶雲堇試探問道:“那你會不會把我的事告訴給瑤姑姑?”
阿奕:“嗯?”
陶雲堇眨眨眼:“在我們那兒,管這病叫精神分裂症。大約是要送入精神病院,每天吃抑製劑,抑制精神過度亢奮,也就是把另一種人格抑制住。”
阿奕:“要是告訴瑤姑姑,那你就要被抑制住?”
陶雲堇低下頭,有點後悔說得太多。
阿奕想了想,斷然道:“不告訴她。”
陶雲堇:“嗯?”
阿奕:“我笨,要是沒有你,誰陪我一起參悟洪爐?”
陶雲堇鬆一口氣,一手握拳:“對,我可以幫你。我在你的身體裏沒有壞處,反而有好處。我們這叫相互利用,狼狽為奸。”
阿奕:“……”
陶雲堇追問:“那也不告訴干爺爺或者其他人?”
阿奕:“不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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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來到一座高聳的山崖前,峭壁底部有許多天然洞穴,其內曲折幽深,多處聯通,荒石村的人就住在這裏。
村裡人看到盧奕歸來,紛紛上來打招呼,大多是獵戶打扮,男人女人全都高大壯實。
干爺爺帶着盧奕走入其中一個洞穴,走了十幾丈經過一個狹窄的瓶頸口,裏面的空間闊大舒適,用石斧切削過洞壁使其平整,用木材打制了簡單的傢具,上面放着陶制的瓶瓶罐罐。
唯一看起來略微豪華的物件只有地上鋪的一張皮,那是一張熊羆的皮,上面的毛極其細密厚實,油光滑亮。
令陶雲堇驚喜的是,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水潭,那是洞穴深處的地下河流經過此處形成的。
她上下打量:“這是你家?”
盧奕在熊皮上躺下來,打一個哈欠。“是啊。好睏,睡吧。”
陶雲堇大皺眉頭:“就這麼睡了?”
阿奕上下眼皮黏連在一起,含糊道:“不然呢?”
陶雲堇強令這具身軀站起來,走向不遠處的水潭。
阿奕還沒反應過來,只聽撲通一聲,已經跳進了水潭。
冷水的刺激讓他清醒不少,大叫:“喂!這是用來喝的。”
陶雲堇舒服地出一口氣:“不管!身上臟死了,我怎麼睡得着?咦~你的頭髮都打結了!多久沒洗了!還有這身上,一搓一把泥!”
陶雲堇縮回手,訥訥道:“不然的話要怎麼洗澡啊?”
阿奕氣呼呼道:“你把眼睛閉上,我自己洗。”
陶雲堇閉上眼睛,眼珠子仍然在眼眶裏滴溜溜亂轉,小聲道:“不過你在洗的時候,我還是可以感覺得到。”
阿奕無奈,只得三下五除二洗乾淨,找件衣服換上,鑽進熊皮里。
洞**部比森林裏安靜許多,聽不見蟲鳴獸叫,唯有洞穴深處地下暗流的輕輕流水聲。
陶雲堇枕着手臂,仰躺在靈台里,望着身周漂浮的煙雲。
阿奕本來昏昏欲睡,經過一番折騰,此刻反有些睡不着。
扭頭看了看陶雲堇,見她睜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虛空深處。“在看什麼?”
陶雲堇敷衍回應:“沒什麼。”
阿奕轉了個身,閉上眼準備睡覺,卻聽身後人問道:“怎麼沒看見你爹娘?”
阿奕:“我十四歲的時候,他們就死了。村裡人如果修不到法士以上,就都不長命,不是被猛獸襲擊,就是被妖吃掉。”
陶雲堇沒想到問出這樣凄涼往事:“啊這樣,抱歉問這個。”
阿奕搖頭:“你想家了?”
陶雲堇沉默一下,輕聲道:“嗯。”
阿奕:“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陶雲堇:“我媽。”
頓了頓,又凄然搖頭:“她也死了。”
她轉過身去,阿奕只看到她瘦削的脊背微微有些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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