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狼崽
盧奕輕手輕腳地走進葯姑的洞穴,在地上七八個丹爐中選了一個落滿灰塵毫不起眼的,抱在懷裏。
剛要起身,忽然見到一個躡手躡腳的人影鑽進洞中,細看是雕梟。
雕梟輕車熟路的找到酒櫃,取出一個酒罈,啪一聲拍開蓋子,抬手就往嘴裏灌。
猛灌了一大口,酒罈忽然停在半空,轉頭看到盧奕站在丹爐後面。
雕梟眨了眨眼睛,咕咚一聲咽下酒,訥訥道:“別告訴葯姑。”
盧奕趕緊點頭。
二人走出洞穴,雕梟絮絮叨叨地解釋:“不是我不想付錢,實在是付不起。上次葯姑說要在我當鋪里取一些藥材藥石,我以為就是牛黃虎骨之類,誰想她把我珍藏的鳳血、檮杌須給拿走了,說她的藥酒值這個價。我的庫存取完了,她就不給我喝了,我實在饞得很,這才出此下策。”
盧奕笑道:“梟伯伯,你早說呀,我問瑤姑姑要來藥酒中的秘方,改天我釀給你喝。”
雕梟眼睛一亮,重拍盧奕的肩膀:“好兄弟,夠義氣。”
盧奕嚇一跳:“不敢當。我還是叫你伯伯。”
雕梟嗤笑一聲:“人族就是規矩多。”
盧奕想起一事,問道:“梟伯伯,有一種靈氣運行的方式能夠促使身體短時間內吸聚大量靈能,甚至洪爐產生爆閃,你知道嗎?”
雕梟挑起一條眉毛,在盧奕頭頂狠狠敲了一記!“你跟蹤蘇老頭。”
盧奕揉揉頭頂,不好意思地乾笑。
雕梟:“洪爐並不是真的爐子,但也有大小高低,有多高的境界就吸聚多強的靈能。人或妖一旦開燃洪爐,修鍊的時候自然是在吸聚增強靈能,但就算不刻意修鍊,平時一呼一吸,或者在這天地之間行走,也是能夠自然地吸聚靈氣,只不過比較微弱難以察覺。倘若停留在某一個境界再也止步不前,肉身強度也不再增加,那麼很多年以後,內部靈能超出身體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就會撐爆肉身。但靈能是無形無質無體的,因此不會真的‘撐爆’,只會讓肉身死於靈能高度濃縮產生的毒性。也就是說,法士和修士到達一定境界無法往前之後,會這樣壽終正寢。但蘇老頭卻是明明還有一段時間好活,偏要強行吸聚大量靈氣,產生洪爐爆閃進而爆炸,從而達到與仇敵同歸於盡的目的。”
盧奕聽了,思索片刻道:“不對啊!神君和神尊大都有千年以上的壽命了,他們也會死嗎?”
雕梟又狠狠敲了他一記!“聽講不仔細!我說過法士、修士會老死,有說過神君、神尊嗎?他們的肉身不死不滅。”
二人邊說邊路過干爺爺,他仍舊坐在角落裏,一下一下認真地打磨鐵劍。
盧奕奇怪:“干爺爺坐在這裏一天了吧?”
雕梟不在意:“他就那種人,打掃屋子也能打掃一天。這柄鐵劍,不磨上個把月是磨不好的。”
盧奕總覺得干爺爺的眼中似有一股從前未見過的情緒,早先蘇伯伯出發前他就如此,現在盧奕看着他,腦海里忽然跳出一個詞:物傷其類。
他心頭一突,忙問雕梟:“梟伯伯,干爺爺多大年紀了?”
雕梟啞然失笑:“你是他孫子你不知道?”
盧奕惆悵不已:“我曾經問過他,他說年頭太久了自己都記不得了。”
雕梟看一眼禿公的背影,眼中滿是狐疑,自言自語道:“神秘的老頭。”
盧奕又問:“那你跟干爺爺交過手嗎,他什麼境界?”
雕梟:“仙人——修士第三重天,也是七個境界中最高的那個。”
盧奕“哇哦”一聲,沒想到干爺爺這麼牛。
到洞穴門口,盧奕停下腳步,呵呵笑道:“梟伯伯,我進去了。”
雕梟抬腳就要往裏進:“咱再聊聊你干爺爺。”
盧奕連忙擋住洞口,乾笑道:“我知道不多,我比較笨。再說我屋裏亂,就不請你喝茶了。”
雕梟很不滿意:“你和葯姑串通好的?什麼都不說。”
盧奕繼續乾笑。
雕梟泄氣地“哼”一聲,轉身走了,依舊回他的大樹去睡覺。
盧奕這才回洞,放好丹爐,爬到熊皮里,翻開一角,那裏躺着一隻蜷縮成團的狼崽。
看着狼崽緊閉的眼睛,微弱起伏的腹部,阿奕沉默良久,問道:“雲兒,我們這樣救他回來,蘇伯伯會不高興嗎?”
陶雲堇咬下嘴唇:“蘇伯伯我倒不怕,就怕干爺爺發火。我覺得干爺爺今天狀態不對,好像他對蘇伯伯還挺有感觸的,要是知道你救下狼崽,辜負蘇伯伯,也許會替蘇伯伯教訓你。”
阿奕聞言着急,連忙道:“我救的?明明是你說他長得可愛。”
陶雲堇反擊:“可愛又沒說要救,還不是你不忍心看着他死。”
阿奕:“是你的手把他從土裏扒出來的。”
陶雲堇:“我的手不就是你的手嗎?”
二人一邊爭執不休,一邊卻已經開始着手煉製治傷的丹藥。狼崽在爆炸中受傷,已經昏迷了一段時間。
陶雲堇照着藥方細細地分揀藥材並炮製,扔進丹爐煉了幾個時辰,將眼圈熬得通紅,終於製成了幾味傷葯。
阿奕奇道:“雲兒,這個方子從哪裏來的?瑤姑姑沒教過啊。”
陶雲堇嗤笑:“非要教才能學嗎?瑤姑姑的醫書丹書那麼多,你在翻的時候我便記住了。”
阿奕暗暗有些泄氣,人與人之間的天資為什麼差別那麼多,同樣一雙眼睛看過,他記不住,陶雲堇卻能記住。到底為什麼他那麼笨呢?爹娘都是聰明人啊。
陶雲堇將丹藥餵給狼崽吃下,又餵了幾口水,看着他髒兮兮的樣子實在忍不了,抱起他放在水潭邊,將他渾身上下洗得乾乾淨淨。
她其實更想用刷子和豬胰皂,但是阿奕堅持狼崽受傷不宜洗太久,陶雲堇只好作罷。
狼崽濕漉漉的毛髮貼在身上,更顯瘦弱,陶雲堇母性大發,將他抱在懷裏,用體溫烘乾他的毛髮,直到又恢復成毛茸茸的一團。
第二天一早,盧奕覺得肚皮上的毛團似乎動了一下,立即驚醒了。
立起脖子一看,那毛團中央有二顆黑色水晶一般的瞳孔,一張一合,似乎剛剛醒來。
他伸出手掌輕撫毛團:“你怎麼樣?”
那毛團忽然張開嘴,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隨後身子一躍,從盧奕肚皮上跳下,縮到角落裏,齜牙咧嘴,低聲“嗚嗚”直叫。
盧奕一驚,低頭看手指,四枚小小的血印。
狼牙是有毒的,他趕緊運功將毒血逼出體外。
小狼在角落裏盯着盧奕的一舉一動,黑亮的眼眸滿是戒備之色。
盧奕氣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居然咬我。你也不看看是誰把你從土裏扒出來,喂你吃藥,救治你的傷。”
他一手指着丹爐里剩餘的丹藥,一手叉腰,滿臉皆是悲憤傷心的神色。
小狼猶疑地走到丹爐前嗅一嗅,他自然記得丹藥的滋味,昏迷的時候他依然保有嗅覺。
再嗅嗅熊皮,那上面也有自己濃烈的體味。
他沉默了半天,緊張站立的後腿漸漸鬆軟下來,蹲坐在地上,隨後慢慢垂下頭,把下巴貼放在地上,抬起眼皮朝上看盧奕。
一雙水晶般的眼眸之中,居然蓄滿了迷濛的霧氣,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發現自己做錯了事的小奶狗。
阿奕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這隻狼翻臉也太快。
陶雲堇哪裏受得了小狼這種母性攻勢,心裏的堅冰早就化成綿軟一團水,走過去輕輕撫摸小狼的脊背,嘆氣道:“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呢?我會受傷的,不是手,是心。大家都是死過一次的可憐人,更應該相互溫暖啊!以後不可以再攻擊我,懷疑我,要信任我,喜歡我哦!我也會信任你,喜歡你的啦!”
阿奕有點受不了她這種酥麻的腔調,渾身一抖,打個冷戰:“他能不能聽懂是個問題。”
陶雲堇便問小狼:“懂了沒啊小乖乖?”
小狼眨眨眼,口吐人言:“懂。”一個少年的聲音。
陶雲堇更加開心:“那太好了小乖乖。”
那小狼又道:“我不叫小乖乖,我有名字,叫肖沅(音元)。
小狼抖抖身軀,將背上的毛理順,露出嫌棄的表情:“我也不喜歡你一個大男人說話的娘娘腔,更不喜歡你摸我,叫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陶雲堇放在他脊背上的手頓時僵硬石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白眼狼。”
阿奕哈哈大笑:“這狼我喜歡。”
遂取出一條肉乾給他:“肚子餓嗎?”
肖沅看一眼,嫌棄地扭過頭去。
他走到洞口,在風中嗅了嗅,很享受的樣子,道:“有雞,鵝,還有羊,馬,都活蹦亂跳美味可口。”
盧奕眼睛一瞪,連忙攔住他:“不行!那是村裡養的,你不能吃。”
肖沅呲牙,鼻頭皮膚起皺,惡聲惡氣道:“我就吃!”
盧奕眼中冒出怒火:“不行就是不行!”
對峙良久,肖沅忽然一扭頭,氣呼呼地鑽進熊皮里,團成一團睡覺。
盧奕鬆口氣,想了想,道:“你在這等着。”
隨即飛奔進森林裏,不一會兒捉了一頭狍子,一隻野兔回來。
放在熊皮前的時候,野兔已經死了,而狍子還在蹬腿。
肖沅聞到血腥味,水晶眸子閃閃發亮,縱身躍起,如同餓虎撲食,撲向那頭狍子,咔嚓一口咬斷喉管,隨後舌頭連卷,絲絲絲!將喉管內滾燙的鮮血掃入口中。
整個洞**充斥着撕扯咀嚼皮肉的聲音,肆無忌憚又酣暢淋漓。
盧奕一旦想要靠近狍子,小狼就把眼睛一瞪,發出“嗚嗚”的低鳴警告,表示這是我一個人獨享的美食。
盧奕不滿地嘟囔:“這是我打來的野味,我卻不能吃,有沒有天理?”
可是肖沅不聽,他也沒辦法,只好去取野兔。
對於已經死去的野兔,小狼一點也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