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肖家鏢局
黑風牌是黑風崖的手令,如今的修仙界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也幾乎都遠遠的看見過。但是有沒有幾個人仔細研究過這令牌。因為黑風崖眾向來牌不離身,那些有機會仔細觀察過這牌子的人,大多也就死了。
所以當那黑風手令呈現在眾人面前時,幾乎所有人都悄悄吸了口冷氣。黎夏面沉似水:“顧兄,這是怎麼回事?”
“肖家鏢局是青門的商舵。”姜秋出聲解釋道,“這件事在岱城還是人盡皆知的,所以既然黑風崖有膽子將這手令放在肖家鏢局,基本上也就是……對青門宣戰了。”
遲願冷笑一聲:“他們倒管的寬。青州離他們老巢十萬八千里,竟然還要插一腳。”
“到底忌憚青門強勢。”黎夏嘆了口氣,“竟然沒有直接動手……”
“誰知道他們是下戰書還是試探。”顧淵眼珠一轉,之前那種憂心忡忡的嚴肅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壞笑,“師父,徒兒下山試試他們,如何?”
“不如何。”祝門主冷聲道,“上次放你去試那黑鷹的法陣,差點把自己搭進去,賬還沒給你算完呢。你為我老實在山上閉門思過,松兒,你帶秋兒下山看看。”
“師父,我倒覺得我下山比師兄們更有用處欸。”顧淵不屈不撓,“您看,最近最為活躍的‘三黑’之中,黑面與黑龍都是旁門左道,對付這類人我可比師兄有經驗多了。而且我誰也打不過,也不會給他們理由說我們先找茬,這話放出去他們自己人都不信。再說,我也只是試試他們,又不動手。而且師父若是想讓青澤劍明天便認主,師兄們今天更應該好好調息才是。”
“唔……”祝門主沉吟片刻,“倒也有點道理。不過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這樣,你們三個一塊下山。松兒,你們兩個看好這小子。”
“是。”趙子松抱拳。
“祝門主,我也去。”黎夏起身。
“黎門主言重了。在老夫的地界,怎可讓客人幫着動手。我這三個弟子雖比不上二位英武,倒也還有些本事,黎門主不必為他們擔心。”
“慚愧。”黎夏微微低頭,“這些人……可能是我引進來的。我得負責到底。”
“何至於此!你和遲門主就好好喝幾盞茶,其餘事情不勞費心。”
黎夏堅持:“我是五劍之首,趙兄姜兄既然都有可能接過青澤劍,我就不可能看着他們犯險。更何況我來時已經和那些人正面交鋒過,經驗還是有的。”
“祝前輩別勸他了。”遲願笑道,“他就是這麼個性格,彷彿他能看見的麻煩都和他有關似的,你留下他他更是坐立難安了。”
“不。”黎夏突然轉過來看向遲願,眼神里彷彿有兩束火苗一竄一竄,“從昨天開始,我看不見的麻煩,也和我有關。”
“不錯。”遲願挑眉,“長進飛快。”
“身受,才能感同。”
顧淵突然輕聲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愈發詭異的氣氛。他有點擔憂地看了黎夏一眼,話說出口卻依舊不着邊際:“你既然這麼身受,就趕緊感同一下我們吧,瓊瑤瓊琚回來再談,如何?”他不顧自家師兄警告的眼神,嘴裏哼了一首亂七八糟的小曲子,回身便出了大門。遲願一聽他哼曲子就咬牙切齒,只恨無法當面說破。
“羈鳥戀舊林……”顧淵那邊歌詞唱出來了。
遲願:“……”
黎夏到底沒明白這倆打的啞謎,只是將長安劍身正了正,跟着趙子鬆快步追了出去。
肖家鏢局此時已經是一團亂麻。主人名叫肖遠山,是祝門主的故交,此時見了趙子松如同見了救星:“小松,你可來了。”
“肖叔不必着急。”趙子松趕緊勸慰道,“二師弟三師弟都來了,對方不會怎麼樣的。”
“肖叔。”顧淵在一旁拔了根草,“是誰最先認出這黑風令的啊?”
“是我。”旁邊一個小丫頭囁嚅道。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啊?”
“整理倉庫的時候。”
“哦?把這東西藏在倉庫里嗎……”顧淵皺眉,“你確定嗎?”
“不是的,我是整理廢品往外丟的時候,在門口發現的。”小丫頭趕緊說,“就掛在那門閂上。”
“哦……”顧淵沉吟一會兒,將那牌子拿過來,端詳了一會兒,突然唇角一挑,雙手一用力,“卡崩”一聲將那牌子折了。
“假的。”他輕輕鬆鬆對着在場的人笑,“好了,散了吧,沒事了。”
趙子松趕緊攔住幾乎暴起的肖遠山:“肖叔息怒……小淵你又搞什麼貓膩!?胡鬧也不看場合的嗎?”
“師兄別急啊,你想想這件事嘛。”顧淵笑嘻嘻道,“難道師兄沒有聽說過,黑風崖崖眾至死不離黑風令嗎?”
趙子松沉吟了一下:“倒也是……我是聽說過,可是這令牌究竟該如何解釋呢?”
“師兄,我覺得小淵說的也沒錯。”姜秋皺皺眉,“若是真的玄鐵令,怎麼可能會讓人一下子折斷呢?更何況小淵本身靈力不精,這件事就更奇怪了……”
“這就要問問這小丫頭了。”顧淵衝著那女孩子挑挑眉,“姑娘,你怎麼能確定這鐵牌就是黑風令的呢?”
“不瞞三公子……我半月前才從中原逃難過來,謀了這份差事。我爹娘和大哥都被殺了……我藏在衣櫃裏,親眼看見兇手腰間掛了類似的牌子,這才,這才覺得有些相似的。”
“哦?逃難過來的?你家裏原來是做什麼的?”
“三公子問這個做什麼?”女孩子窘迫地一低頭,“不過是莊戶人家,爹爹和哥種田,我幫娘織布之類的……”
“哦?呵呵。”顧淵冷笑一聲。他這聲冷笑彷彿是什麼指令一般,三尺青光突然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詭異大網,將那女孩子牢牢困在了網中!
束縛陣!
“小淵!”姜秋臉色一變,“你這是做什麼?”
“三公子,放奴家出來啊,奴家說的是真話!”
黎夏目光一轉,上前一步攔住面沉似水似乎想要動手破陣的趙子松:“世兄不必,顧兄的判斷是對的。”
“哦?”
“你們看她的手。”黎夏沉聲道,“莊戶人家的女兒會有那麼細嫩白凈的手嗎?她既然說自己幫助母親紡線為生,手上至少會有紡錘的留下的繭子,更何況她逃難出來只半月有餘,絕不可能恢復得如此之快。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
“怕是剛就見過面的那一位吧?”顧淵掐着手訣挑了挑嘴角,“黑面?”
那女子站在青光網內,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時間彷彿靜止了,無數目光扎向了陣中少女。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孩子突然“嗬”一聲笑了:“果然……不愧是青門三公子,心細如髮。”
“承讓,黑面前輩的易容術更為了得,居然能夠扮成二八少女不被懷疑,想來平日裏一直是如此作風。”顧淵笑嘻嘻的擠兌她。
“早晚你會死在這張嘴上。”那女孩子陡然抬起頭來,依舊稚氣未脫的臉上已經滿是陰翳,眉目間的狠厲看的幾人後背一涼,“可惜……哈哈,你猜錯了,我不是黑面,我若是她,你們早就死光了,還輪得到你現在在這裏奚落我!?”
“哦,懂了,黑雲壓城之計,希望我們不戰自敗。”姜秋面無表情道,“你太小瞧青門了。”
“你們太高估自己了。”只一瞬間,女孩子周身黑氣暴漲,觸及束縛陣又退卻回來,逐漸在陣中匯聚成一片一團涌動的煙霧。顧淵眉間一動,突然收手一退,趙子松便很默契的上前一步推出一掌,掌心向周圍逐漸擴散成了流光溢彩的保護膜。姜秋毫不猶豫上前一步抵住那屏障,對着周圍幾人大喝一聲:“小心了!”
下一秒鐘,那團黑氣就爆裂開來。青色的屏障在黑氣涌動之下苦苦支撐着,直到趙子松突然悶哼一聲,緩緩跪了下去。
他胸口不知為什麼,逐漸滲出了殷紅的血液。
“師兄!”姜秋喊得撕心裂肺。
“二師兄你堅持住,別分神哪!”顧淵趕緊運氣填補趙子松的空缺,只可惜他靈力確實不精,不一會兒額頭上便見了冷汗,“大師兄……大師兄怕是昨天的傷口崩開了……遲姑娘你別動,這裏你幫不上忙!”
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讓準備上前幫忙的遲願停住了腳步。
“這屏障里怕是有他們青門的陣法,你我肯定不懂。”黎夏乾脆退的遠了一點,翻身躍上院內一棵樹:“姜兄顧兄,你們等一下一定要撤手啊!”
“什麼?”
黎夏抽出長安。平心而論他並不甚清楚究竟應該如何召喚緗靈,可是此時趕鴨子上架,不會幹的事情也必須得干。大難當頭,誰管你是初出茅廬還是老謀深算。
長安劍隨着黎夏內力的注入金光暴漲,幾乎在入夜的天空下幻化成一道閃電。遲願心神一動,便要上前召喚赤靈。黎夏此時正渾渾噩噩只覺得自己似乎在被長安帶着走,看見她離開了青門三兄弟,一驚之下倒是清醒了不少:“遲願不可以,你不能離開!”
“什麼?”
“你趕緊回去幫趙世兄他們——青光陣一撤,他們怕是會首當其衝!”
遲願一震,毫不猶豫地轉身將趙子松攙扶到了牆角下,右手喚了護體靈氣蘊在掌內。身後聽着黎夏有些痛苦的一聲悶哼,便知道這人估計是在強行破境化解危機。眼前金光猛地一閃,姜秋和顧淵便極為默契的將法陣一撤,遲願在黑氣撞上兄弟二人時一掌推出去,紅色的真氣便化為火球,將四人緊緊護在裏面。長安劍氣和鬼氣就在他們頭頂上方相撞了,遲願只覺得巨大的壓迫感兜頭而下,她幾乎將劍柄攥出一道抓痕。顧淵愣愣地看了一會,突然嘆了口氣:“遲姑娘,得罪了。”
他的右手按住了她的左肩膀,一股若有若無跳躍變幻的靈力便攀上了她的靈脈。顧淵的靈力真的很弱,但是這傢伙似乎很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靈力,因為只一瞬間,那股靈力便直衝遲願右肩膀,在她脫力之前接了上去。遲願手臂陡然一輕,接着便是一股極強的靈力沖了上來,那紅色的護身靈陣便一瞬間閃動出耀眼的光輝——姜秋出手了。
這些動作發生的極快,幾乎就在一個錯落間。那邊黎夏剛藉著長安劍意將長劍反手揮出去,劍尖一挑便要強闖重重黑霧。劍風烈烈,似乎有上古神獸發出一聲咆哮。
正是他滯澀多時的劍招“嘯起天瀾”!
遲願眼神一亮:“黎夏破境了!”
金色劍氣如同滿弦之箭射入黑霧之中,停頓在半空中的黎夏卻沒有等到對手的反擊。遲願微微一愣,她突然感覺到,外面靈氣的壓力變低了。
顧淵明顯也感覺到了,他將手收回去:“奇怪。遲姑娘,外面沒人了。”
遲願沒理他,等了幾息后,她才小心翼翼撤去了防護陣。殘存的鬼氣翻滾着湧上來,讓在場幾個人靈脈陡然一滯。
“黎夏!你怎麼樣!”她有些焦急的喊。
“我沒事。”黎夏從黑煙里走出來,正捂着鼻子皺眉,“她跑了。”
“奇怪……明明一開始也不落下風,怎麼就突然跑了呢?”姜秋百思不得其解,“這……沒道理啊。”
顧淵一開始用陣法困了那女子,此時似乎受了反噬臉色有些蒼白。然而他依舊從袖子裏摸了一把摺扇出來,“嘩”一聲打開在面前微微扇動,“我猜她不是被安排過來的,她是自己過來的。”
“哦?”
“整個修仙界誰不知道黑風崖眾黑風令不得離身,她怎敢光明正大的違背,又怎會有上層讓她以此為手段做任務?我估計要麼她是想報私仇,要麼就是想泄私憤或者探探路之類的……總之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動,她也不敢真的跟我們硬碰硬。”
“有道理。”黎夏沉吟,“只是……若只是探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那就是想報仇吧。”顧淵聳了聳肩,“對咱們來說沒差啊。”
“這事還是得和師父說清楚才行。”趙子鬆緩緩踱步過來,他的臉色比顧淵的更蒼白,“不管怎麼樣,從今以後,青龍山怕是要戒嚴了。”
“安心啦,我在山上,他們破不了陣的。”顧淵很隨意地一揮手,將摺扇收起來,晃悠悠地走出了肖家鏢局,“肖叔,不好意思,一堆爛攤子怕是得你自己收拾了。”
他的背影清瘦高挑,黎夏卻看出了一份不合時宜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