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文武之道
“吉良大人，在下此番前來拜訪，所為正是主公交給我們的任務。”熱田按照禮節躬身致意后，開門見山的說道。面對吉良宣景這樣明達的人，過多的客套和寒暄只能讓彼此的距離拉遠。
“別叫我吉良大人了，叫我漢名，江海晏。”吉良宣景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但旋即就被親切的微笑替代。“漢名許久沒人稱呼，那個身份也會感到孤獨寂寞吧。你我既然都有‘明國淵源’，就不必太過客套。”吉良宣景摸了摸腰間佩刀的刀鞘，親切的說道。
“江海晏大人。”熱田試着叫了一下，吉良宣景聽到后呆了一下，似乎眼前浮起了什麼記憶一般，但又輕輕的搖了搖頭。
“王大人。”吉良宣景露出會心的微笑。
“風聞大人最近數月中，策反了犬山城前站，黑田城城主和田新助，並在其的引導下，幾次三番劫掠犬山城城下町，令織田信清大為疲憊。”吉良宣景侃侃而談。“利用騎兵的高機動性不斷侵擾，並蠶食織田信清本身的實力。一旦信清從犬山城出擊，就會遭到襲擊，而他面對城下町不出城迎擊，則會失去周遭豪族的信任，這一步軍略很不錯。大人不愧乃主公口中的軍略無雙。”
“大人謬讚了。大人在東西美濃奔波忙碌，也令稻葉山城方面焦頭爛額，拖住了齋藤家有可能的援軍。不然在下對於犬山城的攻略也不會如此順暢。”熱田微笑着說道。“但是，由於在下的情報網主要集中在尾張國，對於美濃國的情勢仍是不太了解，鑒於犬山城的織田信清與美濃方面的關係，想要繼續制定下一步戰略就必須求助於擁有川並眾的大人您。”
“嗯。”吉良宣景聽完熱田的話之後略一沉吟。“王大人儘管問，只要是能說的事情，在下一概如實相告。”
吉良宣景這話說得很明白也很坦誠，美濃國的齋藤家與織田家淵源頗深，從上一代道三公開始便與織田家打打和和，最後還將女兒嫁給織田信長，如今又牽扯到近江之鷹淺井長政的介入，其中必然有很多款曲不便向他人透露。熱田想到了信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風，也很了解吉良宣景的意思和難處。既然吉良宣景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也就不必擔心對方會有歪曲之處。
“如此便感謝江大人了。”熱田躬身一禮，在爾虞我詐稀鬆平常的戰國之世，能聽到如此坦誠的話，熱田也有所感動。雖然在吉良口中他們與“明國”都有淵源，但是熱田想吉良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跟明國之後數百年的那個國家有緣...“自新加納主公敗潰之後，稻葉山城方面有什麼消息？”
“自從森部之戰時，長井甲斐守衛安和日比野下野守清實紛紛戰死在本家攻勢之下，森部之戰後竹腰攝津守直光也病故。代表齋藤義龍時代留下的‘六宿老合議制’已經在直臣派全部死亡的情況下崩潰，而龍興尚幼，家中並沒有得力家臣，代表美濃豪族派的稻葉右京亮一鐵、安藤伊賀守守就和氏家常陸介直元已經完全掌控稻葉山城方面的大政。”吉良宣景盡量以一個平緩的語速說道。“而這些掌權的豪族派幾乎全部集中在西美濃的平原上，而那裏正在跟淺井家和本家打成拉鋸，所以整個美濃的資源都在向那裏傾斜，如果沒有威脅到美濃本土或者作為美濃南大門的犬山城本身的話，幾乎不會有齋藤家的援軍出現在那裏。只要大人不率軍直取犬山城的話，儘管放心攻略。”這一段情報的共享更是包含吉良宣景個人對情報的整理和總結，並且對熱田耐心的講解，令熱田非常受用。雖然關於淺井家、齋藤家和織田家三家之間可能還有更深的內幕吉良並沒有透露，而吉良身為其中的知情人，也不便對其他人說出來，這一點熱田不是非常在意，因為那些不是很重要，熱田只需要知道下一步能怎麼做就好。
“就是說，在下只要不去碰犬山城，那麼其他支城可以盡量攻略？”熱田試圖理清吉良話中的情報。在他身後端坐的風間寒月則是低頭不語，一副毫無存在感的模樣。
“大人英明神武，不愧為我輩楷模。”吉良宣景笑着開玩笑，他把玩着手中的摺扇，動作跟信長如出一轍。這樣的言辭在那樣的環境裏以漢文說出如此的內幕來，似乎有一些打入敵軍內部的兩個卧底在密謀如何推翻整個世界一般。熱田和吉良同時想到諸清，如果在本家號稱“狐狸”和“奸商”的那個傢伙在的話...恐怕是漢雖三戶，卻足以翻天。
熱田和吉良又聊了一會，熱田順勢將瀧川一益希望經由熱田調停他和吉良家川並眾的紛爭的時候，吉良宣景很大度的表示願意將過往的不快一筆勾銷，只要瀧川一益全心全意輔佐織田家，他們二人之間同為僚臣，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但熱田聽完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吉良宣景言下之意莫非是瀧川一益有什麼不臣的舉動？但當時和吉良談話的氛圍非常不適合背後議論本家何人，所以熱田也就沒有細問。只是答應傳話給對方並以熱田為東，找時間約見二位一起小酌一杯酒，將前嫌冰釋。
“大人已經是部將格，並且在尾張國北部擁有兩萬餘石的領地，乃是本家武士年輕一輩中最得主公倚重的家臣，是否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家紋、馬印和靠旗？”正在暢談間，吉良宣景微笑着說道。
“雖然家臣也提起過，但是實在不知道用什麼好。”其實這些諸如馬印靠旗等指物，早在熱田晉陞侍大將可以有帶兵權利的時候，神子田正治就已經提醒過熱田，但熱田卻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吉良宣景再度提出，熱田也就順便讓吉良宣景幫他想一個，熱田本人實在不知道用什麼好。
“家紋、軍旗和馬印通常是能代表自己身份和家族的紋飾，我吉良家就是五本骨扇，但相比大人也沒什麼家人和家族罷。”吉良宣景似乎很了解熱田的心情。“既然是明國的武官，那麼就以龍紋為家紋，以小篆的‘漢’為軍旗，馬印就用大人常用的?刀好了。”
“嗯...”熱田想了一下，當他還是個在培養皿中的人造人的時候，培養皿內部罩蓋上那一個狂龍徽標熱田是印象頗為深刻。“就按照大人說的罷。”
又聊了一會，熱田便起身告退，吉良宣景由於事務繁多，只能讓坪內利定代替自己送熱田和風間寒月二人回到木曾川南岸。
“‘明國’么...”吉良宣景看着桌上剛剛以小篆寫好的“漢”，微微出神。
“今後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風間寒月雙腳離開搖晃的船板，踩到土地的時候，對着熱田說道。雖然剛才吉良並未透露消息來源和更深一層的內幕，但是身為熱田家主管情報和調略的家臣，風間寒月的感慨頗深。以一個人的精力去維繫如此廣大的情報網，面對諸多事務仍舊八面玲瓏且進退有據的吉良宣景，給風間寒月的觸動非常之大。
“如今小牧山城已快建成，是不是要再努力一下？”熱田已經摩拳擦掌，他的身體已經被和平鏽蝕得難受。“寒月，你再去核實一下犬山城和周邊不肯歸降的豪族的情報，並做好隨軍的準備！”熱田望着建立在木曾川南岸不遠，被夕陽塗上一層血紅的名山城，聲音狂野的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