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陽關軼事2
用過早飯,拿着昨日便寫好的拜帖前往劉宅。劉員外的府第離客棧約莫要走一個時辰的樣子,一早老八就去把駱駝換成了馬匹,我騎着馬往劉宅去。
叩開劉宅的大門,這裏的環境很是安靜,青磚綠瓦,地上雖然有長了雜草的痕迹,但被清掃得很乾凈,整個府第給人一種溫婉平和的感覺,倒像是江南水鄉的院落。
開門的是一個穿着乾乾淨淨的麻布衣衫的老翁,接了我的拜帖,讓我稍等片刻,過了一會兒便來領我進去。
院落裏面與外面區別不大,只是裏面的建築時不時能瞧見房檐下雕刻的佛蓮之類,看來這戶人家倒是信佛的。
聽老翁介紹,他們劉員外今日抱恙,不便見客,因此等一會兒接待我的,是他的二兒子,名喚劉悟。誰接待我我都沒所謂,如果不是因為夏嵐風在他們府上,我哪裏會來?反正見的又不是這戶人家的主人,只要能見到夏嵐風把話問清楚,我馬上就會離開。
門房把我帶到大廳之後便離開了,在大廳里接待我的男子大概與夏嵐風差不多年紀,只不過常年在家養尊處優慣了的,膚色較白,身上的肉也鬆鬆垮垮的,看着雖然不出老,但卻總感覺少了一點精神。
“你是夏大哥的妹夫?”我點點頭,如今為了正大光明上這裏,也只能打着夏小小的名義了。
“那以後我們很可能就是一家人了。”劉悟讓一旁的丫鬟倒茶,聽着劉悟這話,我卻不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劉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解釋道:“哦,是這樣,家父晚年得女,我們兄弟四人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向來是家中最得寵愛的,上次被賊人擄去,能逢得夏大哥,這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原來如此,不知道夏嵐風是如何想的呢。
劉悟喝着茶,讓我稍等片刻,他已經讓人去請夏嵐風過來了。
夏嵐風過來了,穿着也改變了,現在看起來,除去臉上身上還有風霜的痕迹,其他的,都像是大戶人家的老少爺們。
“麻煩劉二公子了。”夏嵐風拱手道謝,劉悟整整衣襟站起來,“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二人說話了,李公子,等一會兒留下吃一餐便飯吧。”
我應了。
劉悟走了之後,夏嵐風背對着我,過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我已經決定留在這裏了。”
“好。”
夏嵐風嘆了一口氣,“貨款我等會兒交給你,那些兄弟,他們有的打算繼續跟着你走南闖北,你便帶了他們一道去吧。”
“嗯。”
我的過於沉默倒夏嵐風有些不習慣了。
“不問我?”夏嵐風反而反問我。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莫問前程吧。”
過了一會兒,夏嵐風或許還是覺得氣氛尷尬得凍人,於是主動開口,“這些日子,在陽關看到了許多事情,或許,我們不該以卵擊石,我決定了,放過自己,劉員外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我點點頭,“你孤獨漂泊半生,應當紮根了。”
夏嵐風或許是感念於我的淡定,然後勸我,“李秀,小小的事情,我都可以暫且放下了,你也先放下吧。或許,或許我留在這裏,以後會有大用。”
我沒有揭穿夏嵐風,這裏的確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劉員外的實力不差,但又未必捨得豪擲千金捨命陪君子,他在這裏這些日子,便已經觀念大變,以後......又哪裏說得准呢。
“長安你便先不要回去了,留在蜀地吧,就這樣......”終於夏嵐風還是不說話了。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玉鐲,“這是我母親當年留下的,把這個拿去變賣成銀子,給老八和撲棱娶媳婦吧,人,還是不能不成家。”
收下了玉鐲,“我會的。”
夏嵐風沒了話,之後再吃飯的時候,也沒再對我說一句話,反而是劉悟,一直問長問短。聽到我們這一路的奇遇,拍手稱快。
“可惜了,我要是有個女兒,非招你做女婿不可!”
我笑笑,“這可不敢當,李某人是個粗人,兩袖清風怎敢誤了貴小姐?”劉悟搖搖手,“誒,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們家呢,如你所見,什麼也不缺,就差一點活人的氣息。哈哈哈。”
活人氣息?是市井味道么?也是,在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哪裏有什麼人氣?
“我與我姐夫不同,我是個待不住的。”夏嵐風聽了我的話之後有些不自然,劉悟很熱情,“既然都來了,不如就等他們成婚之後再走吧?”
原來婚期都商議好了,也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父母雙亡,為何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婚事呢?
不過,我還是有些心裏梗得慌,畢竟同行那樣久,早已經把他當作了比親人還親的夥伴,本以為他是一個勿忘初心的人,最終還是屈服於現實了啊。
我又能幹什麼呢?我如何想不要緊,卻不能強迫別人如何。
既然他選擇了放下仇恨,那就應該尊重他的想法。
“婚事就來不及參與了,我回長安有要緊事處理,就在這裏先敬上一杯算是為姐夫恭賀了。”
夏嵐風不自然地喝下酒,眼圈有些發紅。
“願姐夫日後生活美滿,一生平安順遂。”飲下酒,交接完貨物,給夏嵐風留了五十兩白銀作為賀禮,夏嵐風收下了。
我帶着東西套上馬車緩緩往回走。夏嵐風身邊跟着的人大多依然跟着他留在劉宅,跟着我走的不過是幾個年齡較小心高氣傲的年輕人。
回去的路就一條大路,直接通向回去的路,路上沒有什麼人,今日微風不燥,我也樂得慢慢走,不忙着拖着馬趕回。這一路上,慢慢走就好。
這一路上,我們會遇到很多人,一路隨行也好,同甘共苦也好,但他們總有自己的路要走,沒有誰會永遠跟着一路走下去,半路分開的,南轅北轍的,不可計數。最後剩下的,或許,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