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算計
我是李秀,字鍾文;生於弘道元年的長安,沒錯,正是唐高宗駕崩的那年。
別看我姓李,卻和當今的皇親國戚沒有絲毫瓜葛。不,或許五百年前,我的先祖還和當今聖上的先祖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呢。
可是,這也只是五百年前的事。
現在,我,就擔著我老爹昨日做的豆腐,穿梭大街小巷。“豆腐!新鮮的豆腐嘞!不鮮不要錢!”
穿着料子最差的衣服,幹着最重的活兒,過着最下賤的生活。
上次女皇祭天遠遠地看見一次,看看人家,那恢弘的儀仗隊,那一匹匹膘肥體壯的駿馬,那一個個跟着的如他擔著的豆腐那般水靈的宮女。
明明都是李家的人,為何差距就如此大?
一陣風吹過來,吹得我有些單薄的小身板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真他娘的冷!”
我繼續挑着豆腐叫賣着,管他五百年前我與皇帝有什麼關係呢?現在要把這些豆腐賣完才是正經。
當然,別看我這名字起得這樣文縐縐的,我實在與那些文人墨客不沾邊兒。
我爹!就那個天天做豆腐的瞎老頭子,他以前是念書的,因為太過刻苦,把眼睛念瞎了,最後還是放棄了要靠讀書考取功名的出路,繼續扛起了我爺爺的豆腐鋪子,我這名字便是我那爹起的,他希望我能讀書考個功名出來,再不濟去當個教書先生也是使得的。
可惜,我就壓根兒不是塊讀書的料,看着書就困。好歹在我爹的掃帚的威逼下念完了他當時剩下的殘卷。現在也只能堪堪寫下自己的名字,對個不那麼齊全的對子。
念書那事情,又苦又累又糟蹋錢的,隔壁賣糕點的小三子不念書,再者隔壁雜耍院兒的元寶也不念書。我自然也不念書!最多在老爹的敦促之下,等他磨完豆子,坐在一邊休息的時候,給他念上幾頁。
我爹的眼睛越來越不好使了,以前看人還能看見人的五官看個大概,現在他的眼睛裏就剩下一個模糊的人影了。
“鍾文,豆腐賣完了嗎?”我提了空空的擔子回來,特意把那竹筐放到地上,磕出了空空的聲響。
“早賣完了,今天豆腐好賣呢,沒走幾步,就有一家人家做事把筐里的豆腐都買完了,還問我家裏還有沒有呢。”我繼續胡編着,“我說,我爹身體不好,就只做了這些,再要就沒有啦!那人足足盯了我半天,好像想在我這身上搜出一塊豆腐似的。”
爹摸索着坐到了一邊的凳子上。
我弟弟,李秋這時好死不死搬了一筐豆子從裏屋走出來。“你就吹吧你,怎麼每次你賣豆腐都那麼好賣,我每次都快轉了大半個長安城了就是賣不出去呢?”
李秋,我這弟弟,什麼都好,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可能我阿娘生我的時候把那些聰明智慧全給了我吧,到了這小子這裏,除了和我一樣的玉樹臨風,別的一點兒都不剩。
爹向來是不喜歡兄弟之間說話刻薄的,況且我賣完了豆腐,既然是賣完了管他過程如何呢。
“阿秋!少說幾句,多跟着你哥學一學。”李秋瞪了我幾眼,賭氣跑了,一面跑一面說,“我去找阿姐給我主持公道去。”
我只笑笑,不去管他,小孩子打打鬧鬧,隨他去吧。
哦,他說的阿姐,便是我的大姐,李胡安,她這名字,照例也還是我那爹起的,據說是為了紀念蠻夷來長安朝賀的。
可我總覺得我爹起名字腦迴路有問題,我姐,那麼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叫什麼‘胡安’?我一個大男人,非得叫什麼‘秀’。
“鍾文,來,給爹再念一段。”我翻開那本書,還是那本《孟子》,不知都念了多少遍了呢,我幾乎張口就能背了。
我剛剛念了兩句,小三子那傻子便跑到我家門口,聽那破鞋拖到地上的聲音,估計連鞋跟都沒來得及拉上便跑過來了。小三子扯着嗓子嚷道:“鍾文哥!你發財啦!快來呀!”
發財?我很是疑惑,這一個月我吃的青菜都是水煮的,一點兒油星兒都沒有,發財?開什麼玩笑?
但是這種情況之下,我心裏再如何懷疑,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往小三子那邊去了。
“發財?”小三子二話不說把我拉了出去,一路狂奔,到了我們以前常常會和的已經廢棄的土地廟,走到門口我就後悔了。
看到平常他們見面的地方,再回頭看了看小三子一臉壞笑。這情況怎麼看怎麼都是這些小子編出來騙我出去的謊言。
聽着發財的消息就被騙出來了,我顯然放不下這個顏面,轉身就要走。
“哎!鍾文哥,幹嘛呀,去哪兒,來都來了,進去吧。”我瞪了一眼小三子,遲遲不肯進去。
“你們這是搞什麼名堂?編這個理由騙我,真夠爛的。”小三子卻怕怕地向土地廟裏面看了一眼,動作雖然細微,我還是察覺到了。
“鍾文哥,進去吧。”小三子的語氣由命令的氣勢漸漸變弱,直到哀求。
“鍾文哥,求你了,進去吧。”那語氣還帶着點顫音。
我還是沒有動容,看着小三子的眼神漸漸尖銳。“你先和我說清楚,這裏面到底有什麼。”小三子支支吾吾,什麼也不肯說。
不知道前路如何,怎麼可能隨意亂走,這點錯誤我是不會犯的。雖然這裏是長安城,天子腳下,卻也照例有着不為王法所容的地方。
我惜命,決計不會亂闖。
我看了一眼小三子,很失望的眼神。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才剛剛跑到拐角,便被一股強大的彈力彈了回來,揚起陣陣黃沙。
我手肘護住眼睛,不受風沙的摧殘,眼睛餘光還是瞟到了來人,腳與那千年蘿蔔般的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那腳就跟三寸金蓮似的。大大的肚子就像頂了個大鐵鍋在肚子上似的,整個人及其高大,我差不多隻到他的耳垂而已。
再往上看去,滿臉絡腮鬍子,髮型也有些怪,口音聽着大概不是長安的。這貨是個東瀛人?
我剛剛被他肚子上的後座力帶了這麼遠,整個人早就沒了力氣。
就那麼順從地讓那大漢把我往土地廟裏拖,而小三子只是在旁邊看着,眼神有些無措。
我神智還清醒的時候,我只覺得有人在我的胸口重重地打了幾下,腦子裏最後的畫面是土地廟上一塵不染的湛藍天空。不,或許有些昏暗了,因為天好像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