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降落在我心
01.
韓鋼把手機遞給司哲,“司總,奧利弗的秘書剛剛發來消息說還有五分鐘到達會場,您看看要不要先到會場檢查確認一下。”
聞言司哲點頭,在韓鋼不動聲色的目光中接過手機。
通知欄顯示有新消息。
大多數合作夥伴都是維信或者企業郵箱雙向聯繫,即使有人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也從不貿然打擾,短訊轟炸最多也是逢年過節祝福。
不過他還沒添加文靜的維信。
點開對話框他一邊拈重就輕一邊後悔着那天在會議室錯過的好機會。
“我剛剛降落在美國。衍爾科技有一項重要的國際合資計劃。我一定會趕在你的頒獎儀式回來。等我。”
“高迪恩今天回國。近期他會聯繫你,不必回應,發消息給也不要回復,後面我告訴你怎麼做。信我。”
發完手指象徵性往上一刷沒退出界面倒是把幾分鐘前的對話刷新眼前。
“韓秘書,你剛剛拿我的手機做了什麼?”
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目光有點迷。
“剛剛確認了你接下來兩天的行程,同時與奧利弗先生取得聯絡,最後替您給文靜小姐打卡報道。”
“打卡報道?”
韓鋼一絲不苟的滑動着手中的平板電腦,方框眼鏡架在俊挺的鼻樑上,皮膚白白的,不是女孩子那種粉白也不是病弱的白。
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很適合他的這份職業。標準的身形、標準的微笑、標準的膚色、標準的語音、標準的思維。
標準的像一個經過精密計算使得錯失率降低到最小值的機械人。
“嗯嗯”韓鋼連點兩下頭,“距離文靜小姐成功與我司簽訂S項目參與分紅計劃已經過去一周時間。按照北京時間計算,司總已經和文小姐失聯168個小時半。從商業價值角度來說,不利於後期合作高效進行;從個人情感角度來說不利於文小姐對您建立親密-生疏所必備的信任。最終將導致衍爾科技在S項目上的間接虧損。”
“嗯,做得好。本月雙倍績效。再接再厲。”
司哲把手機裝進西裝側斜口,下巴尖在白色羊絨毛里若隱若現。
02.
文靜死死盯着手機屏幕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她為什麼又要追發那一條?
‘蔣學智去香港研學了。如果他說的話做的事都是你單線操控,那麼買香奈兒討我開心就是你的指令。其實,我覺得吧,為了我們更好的合作。你可以適當的再單線操控一下。’
已讀並沒有回應,再加不過字裏行間拜金主義淋漓盡致,倒真成了她是上趕追。
“喂,文靜。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你別在這裏給我裝什麼純潔聖母,現在就我們兩個人而已。你不累嗎?”
余濠純真想把她手裏的手機搶過來。
可她不知道眼前完完全全漠然的文靜心裏簡直萬馬奔騰。
可惜不是因為她。
“我不累。”
文靜伸個懶腰,把背撐直,不過沒耐心,即便身段再好她也不用顯現厲害。
“其次,你好像對我有什麼誤解。我可不是裝什麼純潔聖母。因為我壓根不是。論純潔論聖母,沒人比得上你。余濠純。”
說著更懶散了,好像在談論什麼不必要的廢話一樣。
“你什麼意思?”
“你看看。我誇你,你還問我什麼意思。我說你是貨真價實的純潔聖母。你又擺出一副不信的樣子。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你!”
“別。我確實沒那個能力證明你是純潔聖母。你可是外語系眾星捧月的系花,別說證明了,高攀不起高攀不起。可真是純潔的一塌糊塗呀。可是我就不懂了,你氣沖沖的把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拉出大教室,就是為了讓我對你一頓海誇?不對.....”
文靜懶洋洋,要弓成一隻紅燴蝦,她猛然一個抬頭,把余濠純也嚇得退後一步。
“你幹什麼?”余濠純晃了晃身子,嘴角一抽,大概是不知道拿什麼表情好,於是整個人就僵在那裏。
四目相對。
文靜的眸突然聚焦,牢牢盯着余濠純閃閃發光點着各種亮片的眼皮,如沉沉星片被吸進無底的黑洞。
她只覺得無聊對付這種小丫頭片子。
可還是耐住性子故作冷艷。
“我說不對啊...你這麼生氣的原因難道是你覺得純潔聖母應該是個貶義詞?所以在我用這個形容詞來歌頌你高光亮節時你才會如此生氣?嘶...等一下?如果是這樣...我們來捋一捋,你叫我不要假裝純潔聖母,也就是說你在變相誇我咯?多謝多謝。只是為了誇我也不必自黑吧?”
文靜的手機不知道如何又是一亮。
屏幕花花綠綠的圖案余濠純還沒去注意。
她那雙自以為營造出星辰大海的大眼睛眨眼的頻率高到想要夾斷文靜脖子。
“你別跟我玩這些文字遊戲,我是說不過你,我知道就算我長得比你漂亮我也比不過你那張嘴,把男人哄得團團轉。”
文靜對這種自誇式的貶損習以為常。
“說重點。”
余濠純也不願跟她磨嘰再吃口舌之虧。
“聽說你又分手了?蔣學智這種三好學生你也耍,文靜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渣女。既然你這麼喜歡玩,隔壁學校那個播音腔你要我就送給你好了。反正你每次也就是玩我剩下的。”
“哦,謝謝。”
文靜擅長什麼呢?
她擅長對處於劣勢的人施展致命一擊。
而她最擅長的就是對在她面前找存在感自欺欺人的人,給予那種言語上最簡單的安慰,眼神中最無情的譏諷。
“你....”余濠純已經被吃住了好幾次,“我就是來通知你,下周文藝晚會是我主持,你最好別搶我風頭。我馬上要和千禧娛樂簽約,公司高層特地來對我進行終極審核。那個播音腔我就不和你爭了,你懂得...”
余濠純覺得自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讓點獵物給競爭對手,希望對方識相點接受饋贈。
“你是在向我示弱嗎”文靜把手機屏幕轉向她,“不過我覺得你可能過不了那個什麼千禧娛樂的終審了吧?作為觀眾,我覺得你的演技實在太差了。”
模糊的圖案和余濠純腦海中那團花花綠綠重疊。
“文靜你別欺人太甚!你找人買我的黑照就算了,沒想到你用心這麼險惡,居然還把當初為了那個播音腔撕破臉的視頻放在論壇。這事兒我一直沒找你算賬,你倒自己送上門來。虧得我委曲求全的,現在與你重歸就好,你就這樣對我?”
余濠純一跺腳,正好下課鈴剛打,階梯式的廊道兩側學生魚貫而入,她把眼淚含在眼眶裏恰到好處。
夾得卷翹的睫毛帶着心思瞟向路過側目的學生。
文靜和余濠純在高校小有名氣。
除去膽小的指點之外,已經有人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舉起手。
“我剛說了,你的演技是真的差強人意。”
文靜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她可沒哄過除了白冰清以外的女人。
“反正你就是不能跟我爭!”
余濠純又一跺腳,吸引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
她離文靜稍微近一點,再近一點。
“反正你就是爭不贏我。大家都會可憐我而已。最後都會來罵你!”
余濠純確實漂亮,她還有一對好看的鎖骨,連文靜都不免多看兩眼。
“你真是可惜了你這副好皮囊”文靜平聲平氣好像從開始到最後都沒變過,“而且你浪費了我太多時間。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問號在唇齒間碾沒。
無聲的憤怒在余濠純背後那扇方方正正的玻璃窗上盤旋已久,它突然化作一條巨龍,逆鱗爆腮,仰首呼嘯,朝余濠純單薄的背心猛攻。
血眥凝霜,劍眉噙笑。
余濠純只覺得背心一涼,她聽見窗外疏影沙沙,剛想扭頭去看什麼或者逃避什麼。
在這種無緣無故的氣氛中,文靜揪住她肩頭兩根細弔帶擰成一根麻花把她強行拽到一襯軟軟蒲團上。
作為成年女性,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什麼。
可她連臉紅的機會都沒有。
文靜已經死死咬住她的下嘴唇,撬開她花了八萬做的隱適美正畸外加烤瓷牙。
一壁往她嘴裏吐唾沫一壁還不肯放過她。
“余濠純,你不過是個花瓶,別以為自黑就能出名,就你故意碰瓷我,找人拍了放在論壇上面的那點黑料...呵..演得爛就算了”文靜話鋒一轉,乾笑一二,“也不要妄想打我手裏幾個項目的主意。你給我好自為之。你想紅?我成全你,這一次你一定紅透半邊天兒哈哈哈。”
女人的心思可在一瞬百轉玲瓏,七竅生出百八班的想法。
四顧一片嘩然。
大抵不是三觀盡毀罷。
只是顛倒三觀里除了文靜之外再無他們更明白破碎的本質。
她的節、她的操連同她的三觀早就被高迪恩摔得面目全非。
“文靜你這個....你....你居然....我....”
那些對異性登徒非禮的詞語都派不上用場。
余濠純不僅是外語系的門面擔當,各大會議也是鎮得場面,如今被文靜驚為天人的不羈之舉整的無話可說。
“別拍了!別拍了!都別拍了....”
誰都知道要成為藝人樹立第一人設是多麼重要,就算余濠純有隱藏的拍手在人群中,但現在人越來越多,隨着文靜揮手大步離去,她被縮在一個更小的圈裏。
白色的學院制服漸漸模糊,文靜眼前嗡嗡飛過一隻飛蟲,是新生的蛾蟲躍躍欲試,想往那人堆里擠。
拐角處已沒有人,文靜正準備給白冰清打電話。
結果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本來還擔心你,跟過來想看看那個余濠純又耍什麼花樣,沒想到也是夠蠢得。一個招數屢試不爽,第一次借和你口舌增加自己的曝光量,第二次還想...也是該教教她怎麼做人。”
“你知道她剛說什麼嗎?”文靜環住白冰清的手臂,蹦蹦跳跳朝實驗室走去。
“無非就是關於下周頒獎的事,我覺得她也是奇怪,她一個外語系的總想插手我們水生所的事兒。也是絕了!”
“可不是嗎”文靜噗嗤,“她剛還說她馬上要紅了,求我幫幫她。所以我才勉為其難出此下策幫她。唉,難為我了呀....”
白冰清兩眼一翻,“我信你才有鬼咧,她這要是再火一把就不是白蓮花出道了吧?而是.....”
“......”
“......”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爆笑。
03.
叮咚!
視線又再次拉回手機屏幕,文靜和白冰清已經走到水生所拔地而起的大樓前。
司哲並未回復文靜的上一條簡訊。
‘靜靜。你火了。優秀。’
一條暫停的在線視頻頂在其下,不用想光看似曾相識的場景就是她強吻余濠純上了各大熱搜。
余濠純小有流量。
而她呢?
大概就是因為無數篇獲獎的SCI和生物工程研究成果備受關注。
這也是高迪恩為什麼消失這麼多年突然要回到祖國老母親懷抱的原因吧。
她的初步推斷如此。
‘公司最近現金流緊張,預留資金不足。國外流量太燒錢,不如我們加個維信?發你一文件,算是你正式入職衍爾科技的第一份見面禮。’
‘好。tianshimiankongshashou。’
文靜發了一串拼音過去很快維信的好友申請就就彈了出來。
‘你已經添加了SZ,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維信名稱是全名首字母縮寫也是夠簡潔的。
沒過一會兒司哲果真就發了一個文件,文靜點擊在線閱覽,兩人也沒有過多的文字交流。
可能是和氣生財的默契吧...
文靜:‘你怎麼會有我的手稿?’
司哲:‘你再看看。’
文靜確實沒仔細瀏覽,因為她對自己的書法太熟了,和大多數電子產品依賴者不一樣,電腦只是輔助,所有的最終成果都是她一手抄錄下來的。
當她點開文件再行一字一句從頭看起時,腦海中突然閃過司哲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在會議室簽約末尾,“我記得你是左撇子。”
她確實是左撇子沒錯,而且她的成果都是她用左手抄寫的小楷。
司哲知道這個並不奇怪,每個想了解她的男人幾乎都會查到這一點,因而更對她刮目相看。
只是他的眼底,在那天少了那一分刮目相看。
文靜:‘這份手稿不是我的。’
紙張微微泛黃,只是在結尾的地方並沒有她常用的特殊標記,很明顯這是一份高仿復刻版。
司哲:‘答對了。’
文靜:‘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
行業內對她頂禮膜拜的人多了去了,臨摹她手稿的不在話下,只是這般神似的確實難得,不過不足為奇。
司哲:‘對的。’
文靜沒驚訝,對方波瀾無痕的對答如智能對講一樣更沒有一絲驚喜。
因為這份手稿,是她的第一個研究,也是助力高迪恩一步登天的武器。
高迪恩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當初還是給他連稿帶原件全騙跑了。
後來確實也有人用她的字體來臨摹這篇神作。
只不過是冠的高迪恩的名。
文靜:‘難道你找到原稿了不成?’
她不過開個玩笑。
司哲:‘你的原稿已經被高迪恩銷毀了,這份是他的手稿。’
司哲的口吻似在說一件嚴肅的事情,卻把她整整一段恥辱編排出來。
文靜正盯着這條回複發愣,手機又響起出廠設置鈴聲。
她出神的接了電話,是舒曼。
“靜靜,我查到司哲的背景了。你說巧不巧,他和你是高中同校......”
回憶隨心神出竅飛到數年以前。
但即便揭開歲月一面面她也對司哲這個人這個姓名一無所知。
就好像洗的發白的校服被開水燙皺了。
“同學,這是你的筆記嗎?你的字真好看。”
紅旗杆下她找了一整天的筆記在一個很大的手裏,文靜突然很想去握住,那一定是會產生被保護着很有安全感的舒適。
她慌亂的接過筆記本,低頭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畢竟陽光太刺眼。
再者就是筆記本里有她第一項研究的雛形。
也就是司哲發的這份她雙手呈給高迪恩的禮物。
她很感謝那份善意,年少至今也一直銘記在心。
只是那人的面容模糊,印象中也只是身材頎長,但聲音卻尤其好聽.....
聲音!
聲!音!
巨大若空難一般的墜落感令文靜打了個哆嗦,耳際如放置超越極限分貝的引擎。
她快要無法呼吸。
心坪十方,空曠平坦。
引擎聲、氣流衝波....
那一駕載着舊時光的航班似乎有着喚醒沉睡魔咒的力量,緩緩降落在她心上,滑行減速,不再迷惘。
‘謝謝你。’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