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立號
“鬆手。”
總旗冷漠的說了一聲。
由於剛剛抓刀太用力,鮮血都順着刀身滴了下去。
此刻聽聞,王則之立馬鬆了手。
“死人埋了,活人押到寨子裏去。”
所有土匪陰沉着臉默默開始了行動,王則之感受着這詭異的氣氛,後背冷汗直流。
“吁~”
總旗擦了刀,騎上馬,來到王則之身前,一隻手把他提溜到他身前的馬背上,揮舞馬鞭奔騰了起來。
坐在顛簸的馬背上,王則之內心有些恐懼。
“這是要到哪裏去,自己會不會被殺了?”
王則之胡思亂想着就閉上了眼睛,其中數次想跳馬尋死,可是好死不如賴活着,他就是沒有那勇氣。
冷靜下來,王則之分析了一下。
“他不會殺自己,要殺早殺了,他應該聽進去剛剛自己說的話了。”
“下馬。”總旗一把將胡思亂想的王則之甩下了馬。
王則之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這才仔細打量眼前。
他們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土洞面前,洞口有五六米高,兩米多寬。
“那幾個關起來,把馬拴好。”
總旗往土洞裏推了一把王則之,轉身吆喝起來。
王則之慢慢的走了進去,這才發現這土洞頗為寬敞,容納一兩百人不成問題。
其中一角有個小洞,陽光照射進來,其下有一張獸皮大床。
總旗走過去,往床上一坐。
其他土匪陸陸續續的走了進來,那幾個保長也不知道被關到哪裏去了。
土匪們開始卸下武器鎧甲,圍坐着幾個火堆烤起了火,隨後吵吵嚷嚷的聊了起來。
總旗又拿出自己的腰刀向著王則之招了招手。
王則之內心咯噔一下,脖頸冷汗直流,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噗~”
一刀,總旗就切開了綁着王則之的繩子。
王則之詫異的看着總旗,他有些不明白總旗是什麼意思。
“嘿…你一個小屁孩,我還怕你啊,我一根指頭就能把你弄死。”
總旗看了眼王則之詫異的表情,就收了腰刀。
“說說。”
“說…說什麼?”王則之還在詫異之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怎麼看出來我們這些人是逃軍的?”總旗伸出手指了指烤火的一群土匪,最後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
“馬,有那種符號的馬,我逃難的時候看到過,只有軍爺才有。
還就就是你們的鎧甲刀槍,我也見過,應該是邊軍的制式武器。
制式的布面對襟布面甲,還有配套的腰刀、藤胖、匕首、長弓、強弩,你背上的銃應該是邊軍制式鳥銃。
最後,他們叫你總旗,募兵是營哨制,只有衛所制的邊軍才有總旗一職。
邊軍苦啊,一日為軍籍,世代為軍籍。當今邊軍,苦於衛所屯兵久矣。”
總旗忽然起身,拿起一個碗到一個角落裏舀了一碗水,一邊走一邊說,他來到床鋪,抬了抬手。
“繼續說。”
王則之被總旗嚇了一跳,停了下來,總旗發話后,他繼續說了起來。
“邊軍一邊要種地,一邊要玩命打仗殺敵,現在還得交稅,最可惡的還沒有糧餉。”
“他娘的。”
“啪~”
總旗一把摔了手裏的碗,氣的雙手叉腰走來走去,那些土匪也是,不,那些逃軍也是氣憤的雙目通紅,呼吸急促起來。
“你說啊。”
總旗搖着王則之的肩膀,似乎要把胸中多年的怨恨都爆發出去。
“軍戶們老了,還得自食其力,如果…”
說道這裏王則之停頓了下來,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啊,繼續說。”
“如果軍戶逃跑,那就得自己的親人補丁,幼兒也不放過。”
“我們不是人嗎?”總旗憤怒的捶打起大床。
“總旗,不要太難過啊。”
本來處於悲憤中的逃軍們呼吸一窒,總旗也是詫異的看着王則之。
只見王則之此刻輕輕地拍打着總旗的背,一臉悲憫的看着他。
總旗被這麼個瘦弱的少年拍打着脊背,不知不覺竟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小時候他母親也是這樣拍打他的,他的內心不由得一軟。
他撥開王則之的手,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總旗,有酒肉咯,這孫子藏了不少好東西。”
小六子,李小旗一人提着兩隻野兔,後面的人抬着兩頭羊,兩大罐酒,還有三袋糧食,興高采烈的走了進來。
“喝酒吃肉,羅胖子,拖木,殺羊吃肉。”
“是,總旗。”
逃軍們再次熱鬧起來,咋咋呼呼的開始殺羊,宰兔子。
總旗拿了一罐酒,倒出一碗混黃的酒液,遞給王則之,自己又倒了一碗。
“現在是天啟幾年了?”
“今年是崇禎元年。”
“哦。”
總旗說完停頓了一下,和王則之的碗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王則之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許多落寞,似乎他們已經逃出來很久了。
明朝的衛所制,起初是好的。
明初物資匱乏,連貨幣也匱乏,經濟凋敝。
因此朱元璋將百姓的戶口分為,農、匠、軍。
其中軍戶是世襲的,後世之孫只能永世為軍。
若要脫離軍戶只有兩個辦法,第一,皇帝下旨,第二,積累軍功官拜兵部尚書。
軍戶不僅要打仗,還要屯田。
關鍵是種地還要交稅,若有戰事軍戶還得自己籌措裝備,至於糧餉更是微薄,到了如今那微薄的糧餉更是被剋扣掉了。
更可怕的是,到了後期千戶、百戶等將官,開始私加稅賦,使軍戶們苦不堪言。
於是軍戶們紛紛開始逃跑,一跑就是舉家流亡。
主要還是因為衛所制,軍戶逃跑就由親屬補充,包括孩子也不放過,孩子就是幼丁。
鑒於此,嘉靖八年,開始實行募兵制。
然而邊軍地方衛所,仍舊留有這些制度,或者說潛規則。
甚至到天啟年間,募兵也遭遇了衛所兵的不公待遇,很多邊軍由於多年沒有發糧餉都發生過鬧餉。
王則之一口悶了碗裏的酒,被烈酒的衝勁兒,頂了一下頭。
“咳咳~”
“哈哈哈…”
總旗,拍了拍王則之的肩膀。
“敢問小兄弟姓名啊?”
王則之站起來,拱了拱手,從懷裏取出一塊身份牙牌,遞給他。
“陝西,王則之。”
總旗仔細看了看,又還給他。
“不錯,好名字。”
“敢問總旗,高姓大名。”
“哈哈哈…哪兒來的高姓大名,不記得了,大家都叫我總旗。”
“既然起事了,那就立個名號吧。”
總旗眯着眼睛盯着他,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他可沒說自己要造反起事。
王則之氣定神閑,絲毫不懼,與他對視起來。
因為他敢篤定,這總旗應該早就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想要從這土匪的泥沼中脫身。
而他自己又不知道怎麼做。
不然的話,總旗早就把王則之砍了。
王則之的到來,恰恰給了他希望。
他想賭一把。
“哈哈哈…想不出來,要不你幫我想想。”
王則之思索了一番,除了闖王的名號,就一個叫混天王的名號印象比較深刻。
“總旗,如果不嫌棄,我倒是想到一個,號,混天王。”
“混天王,混天王,好!好!好!哈哈哈…”
總旗連叫三聲好,又給王則之倒滿了酒。
從今以後,總旗就叫混天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