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何不盜而死
崇禎元年,四月,天氣微冷,偶爾有寒風颳起。
王則之打了個哆嗦,環顧四周,入目都是稀稀拉拉光禿禿的樹木和蒼涼的黃土。
“咳咳~”
王則之咳了兩聲,把嘴裏含着的硬邦邦難以下咽的饅頭舔了兩口,繼續趕路。
現在的王則之,是穿越過來的,原本的王則之已經餓死了。
王則之佔據了這個世界此人的身體,也獲得了他的記憶。
這個世界的人也叫王則之,十六歲,從陝西逃荒到山西。
陝西因連年荒歉,官吏暴虐,官府多次增加田賦,貧苦農民賣兒鬻女,舉家流亡。
王則之一家人由於交不上田賦,加之連年乾旱,顆粒無收,不得已舉家逃難成為流民。
他們一路從陝西,經神木過黃河,到了山西。
本想在山西討些吃食,乞活下去,不成想山西也不樂觀,不過比陝西略好,總有些心善的願意施捨些吃食。
至於王則之的父母,由於長途跋涉,加之吃不上什麼好東西,在路上染病,不幸去世了。
此刻王則之飢腸轆轆,奈何這饅頭太硬根本咬不動,不得已含在嘴裏,慢慢軟化,軟化一點就吃一點。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天了,僅僅三天他就明白,在縣城是討不到什麼好吃的,反而到山野鄉村能乞討到不少吃食。
王則之還了解到,現在是崇禎元年四月十三日。
記憶中,這段歷史可謂內憂外患,災禍數十年連綿不絕,這也就導致流寇與戰亂層出不窮,直至最後整個大明王朝分崩離析。
“再過幾個月,陝西就要起義了。”
王則之默默的思考了一下,把剩下的半個硬饅頭揣到懷裏,看了眼壽陽縣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他打算過去乞討些吃食。
這裏的房屋是黃土高原特有的土房子,就是在山壁上挖洞,挖出來的窯洞,院牆是半人高的土牆。
王則之來到土牆邊,看着院子裏一個婦人正在劈柴拾草,兩個小孩跑來跑去。
“老鄉,能討口水喝嗎?”王則之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行啊,進來吧。”那婦人放下手裏的斧子,拿着水瓢回屋子裏舀了一瓢。
王則之進去,拿起瓢如牛飲水般的喝了起來。
王則之喝完水,肚子開始咕咕叫,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來,吃個餅。”那婦人拿了一個大餅,塞給他,又開始劈柴。
“現在這年月兵荒馬亂的,都不容易,吃吧。”
王則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鞠躬致謝。
“多謝!”王則之說完把餅揣到了懷裏,轉身離去。
王則之聞了聞懷裏散發香味的大餅,又掏出那半個饅頭含在嘴裏,他感覺這饅頭都有了大餅的香味兒。
這個村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王則之看了看道路左右,估摸着這村裡不到百戶。
“官爺啊,家裏就這麼點糧了,真的沒了。”
“就半袋糧食,打發叫花子呢?”
王則之沒走多遠就有五個衙役,奉知縣之命去那婦人家裏催收遼餉。
“官爺,近些年大旱,沒有收成啊。”
“他娘的,老娘們不老實,給我搜。”那衙役一腳踢開了婦人,領着人翻箱倒櫃,不多時就從窯洞裏,土炕下,地窖里搜出了四五袋糧食。
“官爺,使不得呀,使不得呀,家裏還有倆娃要吃飯啊,他爹去打金人,再也沒回來了,現在家裏沒男人啊,全拿走就沒法活了呀。”婦人抱住領頭衙役的腿,哭的撕心裂肺。
他家兩個小孩怯怯的躲在窯洞裏,都快哭了。
“刁民,竟敢欺瞞我等,你去年的田賦還沒交齊呢,你這倆孩子應該能賣個好價錢,要不賣了吧?”
婦人慌忙起身,抱住倆孩子,惶恐的說道:“使不得,使不得。”
“哼,咱們走。”
衙役轉身把搜到的糧食放到停在路邊的馬車上,帶上人去下一家了。
儘管明朝的稅收制度有很大問題,但還不至於讓百姓活不下去,讓百姓活不下去的也不是乾旱,畢竟朝廷也有賑災。
真正讓百姓活不下去的,是士紳官員勾結,偷稅漏稅,將稅收負擔轉嫁給自耕農。
接着就是敲骨吸髓般的盤剝,士紳大戶賄賂官員,兼并上好的土地,再把田賦轉嫁給自耕農。
最後,百姓破產流離失所,地方官員隱瞞不報,將賦稅增加給沒破產的自耕農。
這個朝代不僅有內憂,還有外患,外患就是因為金人對大明虎視眈眈,朝廷不得不北上作戰,為了糧餉又進一步增加了自耕農的賦稅。
最終農民被迫不得不造反。
王則之看着抱着倆孩子傷心大哭的婦人,還有不斷被搜刮完糧食絕望大哭的村民,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他想弄煤炭、弄鋼鐵、弄大炮、弄火槍,可是僅僅來這個世界三天,他就知道這是不現實的。
他看到過太原府城牆上的大炮,看到過一隊火槍兵走過,看到過一車車上等的煤炭,還有用煤炭冶鍊出的上等鋼鐵。
也就是說明朝的時候煤炭、鐵礦的採挖和冶鍊,已經有比較成熟的技藝,包括火槍和大炮的鑄造也有一套成熟的技藝。
王則之也想過搞肥皂、搞玻璃,最後發現自己只能繼續乞討。
首先,搞這些都需要錢財,其次,如果沒有後台,在這亂世發家,會被士紳官員吃的骨頭都不剩,最後,他就一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更不要說弄肥皂,搞玻璃了。
王則之躲在一邊,默默的看着,直到這些衙役離去,他聽着滿村農民的哭嚎,忽然間一句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繚繞不休。
“與其坐而飢死,何不盜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