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籌碼
颱風‘梅花’敲鑼打鼓做足了前戲,將上海人民的緊張情緒調動到了最高值,卻在最後關頭小蠻腰一擰轉道去了山東,用這種調皮的方式證明了‘梅超風’的童心未泯……
既然警報解除,自是沒必要再窩在家裏浪費周末時光。
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晃了出去,吃了頓麥當勞早餐,在世紀公園看了一個鐘頭的老年太極,又乘一個小時的公交車跑到五角場看了早場電影,然後去附近的巴黎春天給自己從頭到腳買了一套行頭併當場換上,最後打車去了南京路。
唐松是我的大學同學,現如今的商界新銳,今天是他公司的開業酒會。雖然無論讀書時還是畢業后我跟他都算不上有什麼交情,但既有同門之誼,人家又那麼給面子特地發來了請帖,於情於理都該去捧個場。
同班同學在上海的只有寥寥幾人,所以雖然滿座都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可惜我一個都不認識。
跟西裝革履的唐松漫無邊際聊了幾句,喝了半杯飲料,我正打算託詞退場,卻有一位共同的老熟人姍姍來遲。
一番小聲說話大聲笑的熱切交談后,主人忙着去招呼別的來賓,留下兩個客人相顧無言一陣,又很有默契地一起舉步移到了一處僻靜角落。
王璐比我有風度,先開口打破尷尬:“你的衣服不錯。”
我禮尚往來:“你的鞋子也很漂亮。”
她笑了一下,轉頭四下看了看:“今天來的這些人里,十有**是賣唐松岳父的面子。如果當初他沒有與家裏的那位一刀兩斷,恐怕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意氣風發。”
唐松來自偏遠的小鎮,世代務農,家裏非常窮。所以雖然寒窗苦讀考上了大學,卻交不起高昂的學費。聽說,是一個姑娘撕碎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將父母好容易湊齊的那份學費給了他,終為他鋪平了求學之路。
想必,唐松當年也曾信誓旦旦,承諾畢業了就回來娶這姑娘,用一輩子的幸福安樂來報答。想必,那時候他的誓言確是發自真心出自肺腑。
只可惜到了最後,他沒有回去。娶的,是一位富商的女兒。
其實類似這樣的橋段,古往今來屢見不鮮。對背信棄義負心薄倖之人,我們痛罵我們不齒,然而若是當真有一份飛黃騰達的機會擺在面前,不知又能有幾人抵得住誘惑守得住良知,不改初衷。
我裝模作樣連連嘆氣:“有權有勢的上層人士啊,別當著平民百姓的面兒這麼說好不好,忒傷自尊!”
王璐愣了一下,收回視線:“抱歉,純粹有感而發,不是故意針對你的,別多心。”
我擺擺手:“哪有這麼小心眼,我也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置可否地牽動了一下嘴角,輕輕轉動手中的高腳杯,語氣有些遲疑:“你們……我的意思是,你跟何決,還好嗎?”
“挺好的。”
“這兩個月來,劉升和他走得很近,你知道?”
“知道啊,有項目在合作。再者說了,他們來往密切才是正常的,因為本來就是最好的朋友。”我停下,慢悠悠吃了塊小糕點:“就像,曾經的我們一樣。”
王璐猛地抬眼,盯着我看了足有半分鐘,而後放下酒杯,神色轉冷:“你也說了,只是曾經。”
“無所謂,就算不是朋友,也可以是合作關係,這樣做起事來反而更簡單些。”我笑着喝口紅酒:“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所以要趁着還能肆無忌憚的時候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王璐被我連諷帶嘲弄得有些惱怒,在她發作之前,我搶先:“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給老同學捧場的心意也到了,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想說,我要先走一步了。”
“劉升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他絕不是在真心幫何決,所作所為也只有一個目的。”王璐側身為我讓路,卻用簡單的一句話讓我裹足不前:“我想,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一瞬間,我覺得這個世界委實太過幽默,簡直好笑得讓人連笑都笑不出:“難道就因為是他的前女友,所以我這輩子就活該一個人孤零零到死嗎?哪朝哪代都沒有這樣扯淡的貞節牌坊?還有王璐,麻煩你管管你家男人,有空就好好升他的官發他的財去,別把心思用在我這種老百姓身上。咱福氣薄,受不起!”
“他不過是無法接受敗給同一個人兩次。”相較於我的怒氣,王璐則顯得很平靜:“薛暮,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這幾年,我一直都真心的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劉升他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沒料到,那個人竟會是何決……偏偏是何決。”
此情此景如此荒謬,讓我的言語功能暫時缺失。
王璐沉默了片刻,又道:“為什麼不離開上海呢?”看着滿大廳的光鮮亮麗,她的聲音很輕:“到一個劉升無能為力的城市,一個彼此再也沒有機會碰面的地方,不好么?”
我懶得在這種沒有邏輯沒有意義的問題上費唇舌,卻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憑什麼?”
“對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事業。據我所知,何決在德國時就已經是個頗有些名氣的設計師,也完全有能力在國內的相關領域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王璐轉過頭將我直視,銳利的眼神和話語一樣咄咄逼人:“你忍心看着他的事業就此被毀嗎?既然愛他,難道就不該為他做些什麼嗎?”
大半杯紅酒被我一口氣喝光,在胸口火辣辣的燃燒中我笑出了聲:“其實根本不用這麼麻煩的,劉升不是就看不得我跟何決在一起嗎?那麼只要我倆分手男婚女嫁,所有的問題不就全部解決了嗎?所以我該為他做的,就是離開他。覺不覺得這個結論很狗血很天雷很有苦逼八點檔的風範?”
王璐看着我,顯得有些驚訝,神色僵了少頃,忽然也開始笑起來,而且笑得比我還歡,邊笑邊搖頭:“真的愛一個人,就會不惜一切抓住他留住他,為了待在他身邊甚至可以不擇手段,怎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說放棄?”她小心翼翼用指尖擦着眼角,不弄花精緻的妝容:“以前對劉升是這樣,現在對何決還是這樣。你究竟是不懂愛,還是壓根兒就沒有全心全意的愛過誰?所以啊薛暮,我從來不覺得對不起你,因為當初是你自己,選擇退出的!”
王璐的神情中隱約帶着幾分瘋狂的決絕,黑色的小禮服款式寬鬆並不修身。雖然上了唇膏,卻難掩嘴角一絲極淡的暗紫。
這樣反常的顏色,我很熟悉,曾經同一屋檐下,看了整整四年。
王璐有先天性心臟病,並不嚴重,只要平時注意飲食注意休息,就與常人無異。但若想要懷孕生子,卻必要冒極大的危險,基本等同於拿命在搏。
她的病,難道根本沒有痊癒?
那她為什麼還……
我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問出口。
這兩人的事情,橫豎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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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酒店,天色尚早。
漫無目的遊盪了一圈,覺得有些累,隨便挑了一家電影院,將早上剛剛看過的片子又欣賞了一遍。
大屏幕上演着悲歡離合,底下的看客隨之歡笑哭泣。
我坐在震耳欲聾的放映廳,聽到的卻似乎只有王璐的聲音,同樣的話,反反覆復永無止境。
不惜一切……
不擇手段……
然而,倘若一個人的心已經變了,是否還有挽留的必要?不惜一切,將最後的自尊踩在腳下碾落成泥,甚至為其不顧生死,值不值得?
何況,即便想要不擇手段,也要有資本才行。王璐可以提供平步青雲的權勢,唐松的老婆能以萬貫家財做嫁妝。
我的籌碼,又是什麼?
籌碼……
一段感情要這樣計算利益得失,我們之間,如何竟會走到了這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只有小三危機的狗男女,不是好的狗男女。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