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灰暗人生

第二十八章 灰暗人生

“外公要我們回大宅吃飯,你也不去?”

“我當然可以不去。”

岑析木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他淡漠的看着前面不算太亮的別墅夾道,路燈還算是嶄新的,應該是剛換上去的。

“外公說了,要你一起回去吃飯,才會把文件給你。”

岑析木抬眼看她,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有些不屑。

黎冉靠在欄杆前,即使前面的景色不值得怎麼欣賞,但是她依然看的入神,可能就連岑析木走出去,她都可以毫無察覺。

“這是什麼?”

他冷言問道,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隻錄音筆,提示燈還亮着,大概已經被他聽了。

黎冉的臉上沒有出現大驚失色的表情,她聳了聳肩,走了過去將錄音筆關上,又跟着坐在了另一邊的椅子上。

“你不是都已經聽到了嗎?還需要問我?”

她笑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就完全釋放了一般。

今天是八號的晚上,算是畢業的第一天。

她身穿一件淡藍色絲絨連衣裙,風也吹不起褶皺,裙擺擺動起來的時候,她的髮絲也跟着飄了起來,倒多了幾分綽約之姿。

岑析木看了她一眼,隨後默默地站起身來,現在又換他站在漆黑的欄杆那裏盯着看不清的小道。

或許他看的是更加烏黑的天際。

黎冉小時候的經歷他是知道的,是她自己講出來的,那些個陰暗的故事也換來了他的心悸,但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在黎冉的眼裏看不出難過。

就好像一雙突然暗淡的眸子,她所看到的世界就變成了灰色的,是一面沒有光亮的鏡子,不過他也曾看到她兩眼放光的時候,那就是看到易淮的時候。

她說那是第一次在別人眼裏看到心疼和擔憂,即使是對於不認識的人,也依然善良。

她還說像她這樣像只被玩壞的布娃娃,就不應該再給到骯髒的手裏,她也想被乾淨的像天使一般的工匠救好,那個工匠非他不可。

易淮,從那天被他擔憂過後,這個名字就一直在她的腦海里,就連那天參加鋼琴比賽的時候佩戴在胸前的名牌都被她扯了下來。

她曾去找過他,可是他的身邊總是會跟着一個女孩兒,他的溫柔和擔憂對於那個小女孩兒是從不吝嗇的,她做夢都想得到的關愛,那個小女孩好像毫不費勁的就會得到,不管是易淮的,還是父母的,都讓她羨慕嫉妒恨。

明明穿着一樣的裙子,可尚念的總是光彩照人,色彩鮮明,可她的,總是灰沉沉的,她那裏的草坪慢慢竄着個子,總是生機勃勃,可自己這裏,地底下像是長了許多的手,時不時都會出來扯她一下,像是在警告她,你就是個陰暗的人。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準備跟他們說吧?”

岑析木不動,還是站在那裏,好像沒這個打算,但是怎麼說呢,心好像偏了,偏向了尚念那一方,不是正確與否,就是如果換一個人,可能他就真的沒這個打算了。

“如果我說是呢?”

黎冉聽他這麼說,先是一愣,隨後露齒笑了笑,她笑的時候眼角也帶着笑意,只是讓人看不懂那笑的含義。

“岑析木你怎麼了?你是那種管閑事的人嗎?”

“很顯然不是。”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變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她突然越說越激動,眼角也微微揚了起來,眸子裏的精光跟不遠的路燈融在了一起,淡藍色絲絨長裙突然變得不像是清澈的藍色。

“冉冉,你們還在上面嗎?快把析木帶下來,我們要出發去外公家了。”

樓下的父母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她閉了閉眼睛,拿起床上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穿在了身上,最後只是看了一眼岑析木,然後下樓去了。

岑析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錄音筆,也跟着下樓去。

岑家的宅子還挺大的,有點像一個莊園,還記得當時第一次來這裏的感覺,無不被這氣派的貴胄感所震撼到,時隔多年會回來,岑析木也不會覺得這裏有什麼不一樣,那時的小黑屋應該還在吧。

一行人從車上下來,邊上立馬就有人上前,他們伸手拿過主人手裏多餘的東西。

岑析木看了眼前那個女人一眼,並沒有將什麼東西遞給她,只是徑直的走進了大廳裏面。

岑家一直以來都很有錢,聽說祖代在明清那一代都是做陶瓷買賣的,從很多年前都是一代一代的生意人。

到岑華朗這一代,卻出了他一個音樂家。

說起來,那還是岑老爺子唯一的一個兒子,當初去國外留學的時候,就遇到了樣貌才華處處驚人的林舒心,那時的她就已經被人說成是不知廉恥的女人,被說是喜歡女人的違背天道的女人。

然而那時的岑華朗卻毅然決然的站出來,他將被指點着脊梁骨的林舒心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他說這世界沒規定過不可以喜歡同性,要是你們覺得你們比神還厲害,你們就可以說這種感情是錯的。

那個時代,能說出這樣的話,那該是有多正規的思想,有多正統的三觀啊。

事實證明,林舒心只是主張不要歧視同性戀,她喜歡的還是那個正義的,那個勇敢的少年,岑華朗。

看着那一張上滿了雞鴨魚肉的大圓桌,岑析木坐在了一個離岑老爺子最遠的位置,其實也沒什麼胃口。

一家人總算是落了座。

一頓飯吃的也是很累了,算起來總共也就五個人,全程也沒人說話,氣氛也倒是怪異得很。

吃完飯,老爺子就把岑析木叫到了自己的書房裏面。

書房很乾凈,應該是經常會來,桌子上擺着的是一張全家福,那時的老爺子還很年輕,那時的父親和姑母還很小,還有那個已經去世很久的奶奶。

一看到她,岑析木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個黑屋子的陰暗潮濕,特別是秋天的時候,晚上秋風從窗戶外面穿進來,白天的傷口被那滿是灰塵的秋風一吹,疼的他眼冒金星。

“你還在怪你奶奶嗎?”

老爺子盯着桌子上的照片看了一眼,隨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岑析木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憑什麼不怪?他又不是聖人,就算她是為了自己的兒子,那也應該為自己的兒子想想,但她卻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著兒子最愛的女人,還有用最惡毒的手段傷害兒子最愛的孩子。

她可能是個好母親,但她不是個好女人。

“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今天畢業,同學們還在等着我。”

老爺子不語,硬是坐在那兒生自己的氣。

“析木啊,再怎麼你也是岑家的人,你的父母留給你的巨額保險費我給你了,但是你的戶口是不是也應該留下。”

岑析木淡然的抬起頭,望着老爺子花白的頭髮,他的臉上還有一絲父親的樣子。

兩個著名音樂家的保險費固然巨額,但是文件上說的是兩個孩子一人一半,且要在高中畢業的時候才能拿到。

已經給他了?

黎冉不是說要他回來吃飯才給他嗎?

“戶口的事再說吧,我的文件在您這兒嗎?”

看他有些許鬆口的樣子,老爺子也不準備步步緊逼。

“我給黎冉了,她說她可以讓你來吃飯,我就把文件給她了。”

岑析木倏然皺眉,腦子裏硬是把壞情況都想了一遍。

“您好好保重身體,我就先走了。”

錄音筆他沒有拿,他覺得黎冉要動手那也不是今天,可是現在他有強烈的感覺,今天註定是個不平凡的畢業晚會。

一走出大鐵門,岑析木首先看了一眼一旁的地下停車場,開始來的時候,姑父開的那輛車還在,說明黎冉是自己出去的。

他站在冷冰的鐵門外,楞在那裏,他在想他為什麼那麼心急?

可是根本給不了他多少時間,他連忙給尚念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但是並沒有被接通,他的心一下子好像被提高了起來,他又開始翻找學生冊里易淮的電話撥了過去,同樣沒有被接通。

雖然知道黎冉不會接電話,但是岑析木還是抱着僥倖的心理試了試。

出乎意料的是,她接了。

電話一接通,岑析木就有些心急的開始問道。

“你在哪兒?你別干傻事。”

那邊並沒有楞多久,似乎也有些激動。

“傻事?如果要干傻事的話,當我知道那些男人把手伸進我衣服是多麼噁心的事的時候,我早就幹了,我那麼慘了,我就要一個易淮怎麼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還好沒有太過失去理智。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如果要讓自己快樂,那也得看你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你這樣做只會讓他恨你的,你是個好女孩兒,你可以用你的另一面來打動他啊。”

岑析木盡量穩着她,人卻已經坐上出租車裏。

憑着記憶,大概知道一班今天的聚會地點在人間天堂,雖然不知道尚念和易淮到底會不會去。

他也給田小惠和譚恩打了,都沒有人接,至少說明現在他們都在一個地方,而且還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你開什麼玩笑?連你也要這樣嗎?打動他?是拿我破碎的童年,還是殘敗的身體?”

“只要你自己開心,沒人會覺得你有什麼不同,黎冉,你想想後果,每個人都有不想回顧的過去,但那只是過去,你摒棄過去就好了,不要被過去所糾纏啊。”

“……”黎冉不再說話了,兩人之間已經沉默下來,岑析木也有些緊張,一直以來,他都不管閑事,不管是誰的,可是好像突然他變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可能是他生日的時候,桌子上突然出現的蛋糕吧,上面飄逸娟秀的字體倒是一眼能看出來是誰寫的。

又或者是,實驗分組的時候,尚念總是會自顧自的將自己歸到她那一組,明明他總是那麼冷淡,圖書館之後,連話都不怎麼說。

再或者是,她說,我覺得能當著所有人發表自己不同於大多數人的意見時,那很酷,就像是著名音樂家林舒心那樣,愛就是愛,分什麼男女,不管真假與否,旁人到底也無關。

那是她在語文課上的發言,也是她知道他的身份后說的,雖然不是對他。

那麼多年,他習慣性的看着她的後背,她總是積極向上的,跟他的黑暗不同,她太過光明了。

“岑析木,你不會是喜歡上尚念了吧……”

車窗外車水馬龍,燈光透過窗玻璃打在他的臉上,他握住手機的手不由得捏緊了些,淡漠的臉上也驟然劃過一絲不適。

還沒等他再說什麼,電話那邊已經掛斷了。

岑析木冷靜了下來,想了想,他確實不想尚念被傷害,但是喜歡,好像很陌生,從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車子在人間天堂前停了下來的時候,門口站了很多學生模樣的人,大概是高興,一不小心喝多了,一個勁兒的吐。

他朝着樓上走去,撲面而來就是一股煙酒味,還充斥着悲傷的離別之歌,他不自在的捏了捏鼻子,本來想一間一間的找來着,幸好在看第一間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班上的同學。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懷抱你想念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懷抱你想念你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八章 灰暗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