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除夕屠殺
輿州與社鼓兩地相隔八百多里,如果真的像皇帝所言,將輿州的水引向社鼓,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完成,在保證國富民強的情況下,至少要動二十萬人口連續作業十年才行。
雖說引水北上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是引水方案、勞工徵集、糧食銀錢等等都是問題,更何況戶部尚書文達一直在跟自己作對,對他建造的各項工程挑三揀四,總是找盡各種理由扣着款項不結。
水部郎中謝洮接到劉肇的命令,馬上召集下屬官員報上輿州至社鼓的地形地勢、河流山川、以及往年興修水利的各種資料。
資料堆積了整整一張桌子,有準確的,有不準確的,更有關於同一處內容相互矛盾的。
謝洮只能逐一檢查校對,派遣下屬實地查探測量,以商討出最合適的辦法。
關於工程的事情,劉肇在上朝時,將謝洮的說法轉達給了皇帝和其他朝臣:“輿州地勢比社鼓高,若強行抬高河床,極耗人力,且三五年內不可能完工,最好的辦法是挖渠泄洪、疏導水道;而利州地勢差距大,高山水源充足,平原處又河湖眾多,與社鼓僅一城之隔,是引水向社鼓的不二之選。”
“好,好辦法,早點兒這樣做,不就根本沒什麼水災旱災的了嗎?”皇帝說道。
劉肇回應道:“陛下說的是!只是······”
“只是什麼?”皇帝問道,“別吞吞吐吐的,快說。”
“現今,輿州、社鼓正處於災荒期間,餓殍遍地,沒有銀錢和糧食,如何能使這些百姓甘願勞作!”
“要錢是吧?”皇帝嘆了口氣,劉肇與文達不和是他在做太子時就知道的事情,“文達!”
“臣在!”
“只要是用度合理,你務必好好配合工部。”
“是。”
劉肇聽到文達如此乾脆得應答,驚訝得瞥了一眼文達,但文達並未看向他。
散朝之後,劉肇先走出大殿,在門口攔住文達笑着說道:“文尚書今日破天荒沒有同我抬杠,真是奇談哪!”
文達頭也不轉,只說道,“造福萬民的事情,我沒什麼好阻攔的,但若是有人假借工程中飽私囊,動搖我大璽國社稷,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饒不了他!”
劉肇望着文達遠去的背影,不禁無奈地搖搖頭,這老頭看誰都像壞人!
輿州的疏水方案和利州到社鼓的引水方案用了將近兩個月才最終敲定,第三個月開始施工,這時候已經進入初冬,百姓們要面臨的不僅僅是飢餓,還有寒冷。
文達並沒有多做干涉與阻攔,糧食衣物總是及時送到,但就算如此,兩城百姓還是有將近一半的人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春節將至,能發給百姓的救濟糧卻越來越少。皇帝徵用了國庫三百萬兩白銀建造暖香宮,一百萬兩白銀用在春節節日典禮上,從臘月起初到正月底,整兩個月的時間,皇帝要大設宴席,宴請各國使臣與雲京百姓。
大臣們一再阻撓,吟美人也時常吹耳邊風,卻仍然阻擋不了皇帝與民同樂的熱情。
距離春節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各國使臣紛紛進京,暫住驛館。空前浩大的春節晚宴也在緊鑼密鼓得準備當中,到處是祥和歡樂的氣氛。
可就在一城之隔的社鼓,天寒地凍,無衣無食的百姓隨處可見,沒過多久,社鼓的一些百姓因臨近春節仍等不到糧食而罷工、堵衙門門口,臨近春節,雲京又有盛大典禮要舉辦,誰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惹事,各級官員不得不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撫慰百姓。
而百姓的訴求只有一個,要糧!誰都想過個好年,可是越到年關,發下來的糧食就越少,每天被逼着要乾的活兒卻越來越繁重。
許多人都想逃出社鼓,逃向雲京,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聽說了,說皇帝過年要請全雲京的人吃飯呢!消息在百姓間口口相傳,民憤愈加激烈,逃往雲京的慾望也更加強烈,可是自旱災發生,官府就為了方便賑災管理,將災民集中到了城南。
當時的大多數百姓信任官府,聽從安排留了下來,而如今,信任已被消耗殆盡,按理說,戶部派發下來的銀兩和糧食是足夠這些災民挺過年關的,可是中間層層剝盤,到了百姓手中還算勉強夠用,皇帝卻突然支走四百萬兩白銀,戶部一下子緊張起來,發下來的銀子自然就不再夠用了。
現在百姓想逃,但是城門緊閉,逃也逃不了,每天都有餓死的人。
八百裡外的輿州光景比這還要凄慘,水患過後,人們紛紛逃散向富庶的江州、窈州乃至更遠的吉安、永寧。
為治理水患,輿州鼓勵百姓回城興修水利,派發糧食和銀兩,提供住宿,許多在外逃荒的人又都回到了輿州。
可是輿州水患發生的地方由於沒有及時處理動物屍體等,疫病悄然傳播着。
當時輿州百姓紛紛逃往別處,並未接觸到疫病,如今大規模回城,疫病一夜之間爆發,病死無數,導致輿州城內家家有喪事,戶戶有悲聲。
而這一切,雲京的統治者毫不知情,也不屑於知情。
除夕夜如期而至,雲京盛大的官民同樂宴已經開席,而與州和社鼓的百姓的承受能力也彷彿達到了頂端。
社鼓城內一些尚有力氣的百姓聚集在一起,趁除夕夜官府看管鬆懈,搶了糧倉。官兵得了命令,四處追殺偷糧搶糧的人。
而與州城內被隔離的瘟疫病人也想奮力逃出隔離區。這裏不能算是隔離區,沒有大夫、沒有葯、沒有飯、沒有水,目的就是要讓他們儘快死掉。
兩座城池的百姓不謀而合得選擇在除夕夜反抗各種安置政策,更巧合的是,兩座城池的行政長官都做出了將百姓屠戮殆盡以絕後患的決定。
這一夜,與州和社鼓陷入了人間地獄,到處是痛苦的哀嚎和流淌的鮮血,滿眼是死去的百姓和焚屍的火光,不分男女老少都死在了寒光凜凜的刀劍之下。
雲京的皇帝卻正在大殿之上吹噓自己治理旱災水患的功績,群臣正在杯酒交錯間對皇帝阿諛奉承。這些久居京都的人,還不知道與州和社鼓所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