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事 第三章 知憶閣逆槐樹
此處為知憶閣,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知憶閣內有淡淡的幽香飄在空中,那香味乍一聞,十分清爽,仔細一聞,又感覺那香氣裏帶着些苦味,隱隱約約,似有若無,讓人心清氣爽,那是逆槐的香氣。
這知憶閣內有着來自各個宿地的古書以及各種奇異的藥材,此處不為人知,隱藏在凌恆最偏僻的角落,也是逆槐生長的最多的地方。
逆槐花開時花色為白色,拇指般大小的柔軟花瓣微微的泛着點藍。
傳說失憶的人,吃下一朵逆槐花,便可以恢復記憶,只是恢復記憶的過程十分痛苦,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當然那逆槐花也不是亂吃的,而是要在一樹逆槐花中尋找泛着紅暈的那朵,可一直到如今,也無人尋到那朵逆槐花。
一樹逆槐花,被風一吹,漾益的花香更濃了。
那院子中央,擺着一張石桌几個石凳,石桌上擺着玉做的茶具。
樹下躺着一個着藍色衣衫的男子,衣衫袖口處綉着精緻的花紋。
“老頭,起來。”一聲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院子裏憑空響起,將在睡夢中的溫言一下驚醒。
“……不知道老夫正在睡覺嗎?!”被嚇醒的溫言抬頭對着天空大吼,“出來!”
這一聲吼驚落了一樹逆槐花的花瓣。
樹下果然顯出一個黑色身影,那黑色身影的肩上扛着一個白衣的男人,只是那白衣上滿是血跡。
“老頭,救她。”他張開了唇,吐出了四個字,似乎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又是你!又是你!”溫言氣的直跺腳,“能不能下次等我睡醒了再來!還有,你這扛的什麼人,什麼人都讓我救?!”說罷,還指了指荀良肩上的白桃李。
“人命關天,先救了再說,”說著,荀良扛着白桃李往院內的醫居里走,“你最好速度快點,我不想動手。”
溫言氣呼呼的看着那背影,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跟在後面去了醫居。
若是荀良真發起火來,指不定要了他的老命,看他今日的模樣,那肩上之人定是他極為重要的誰。
溫言仔細想想,除了幾百年前的那個男人,似乎也沒有人可以讓他這麼在乎……莫非……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飛快的奔進醫居。
荀良把肩上的白桃李輕輕放在榻上。
溫言一看,大吃一驚:“怎麼傷的這麼重?難道你找到他的時候跟他打了一架,不小心把他弄傷成這個樣子?”
荀良皺起了眉頭,眼睛裏滿是嫌棄:“他中了六齣的冰玄毒。”
一聽到六齣的名字,溫言疑惑了,那個女鬼一般的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洛泠城,她不應該待在幽宿嗎?
“你和六齣交過手了?”
“是她來的易安樓。”荀良開口,心中若有所思。
看來,一場有趣的戲劇即將上演。
溫言聽后便沒有多問,運起靈力為白故筠治療。
荀良在旁邊靜靜的看着,忽然別過臉,轉身走向窗口。
窗外飄進來幾片逆槐花的花瓣,荀良用手接住了一片,細細端詳。
幽宿,幽寧殿。
此處終日陰暗無比,所以無論何處,都掛滿了明燈,明燈便是他們的太陽。
“寒戚,對不起。”那面色蒼白的女子回到幽宿,見着坐在亭子裏的寒戚,低頭說道,語氣中毫無半點生氣。
寒戚的臉在明燈的映照下,顯得十分嬌艷。
“無妨,六齣你做的很好,在那種敵人比自己強大的時候沒有戀戰。”寒戚起身拍了拍六齣的肩,輕聲說道。
六齣很奇怪,為什麼寒戚會知道她遇到了一個靈力在她之上的人?
寒戚看了看她疑惑的臉,勾起唇角笑了。
“當時我也在場,那個人的靈力……不光是你,連我可能也打不過他。”寒戚走向亭外的湖泊旁,望向湖心的漩渦。
那漩渦被明燈照的閃閃發光。
悠悠一抹殘陽,照過知憶閣內的一片方穹,逆槐花迎風招展。
“他是她嗎?”溫言走出醫居,看着荀良的身影問道,他第一次如此平靜,沒有氣急敗壞的跳起來。
荀良轉過身,看着溫言,笑了,笑容乾淨的像個孩子般:“是。”
溫言也笑了,第一次是發自內心的歡樂,也是為荀良而感到開心。
“你找了他那麼久,也算是功夫沒有白費。”溫言走到石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給荀良倒了一杯,“不過……他的毒,並不能完全解除,以後可能還會有突發癥狀。”
荀良眯起了眼睛:“會有什麼癥狀?”
“我也不知道,只有癥狀發生后才知道,”溫言喝了口茶,“六齣的冰玄毒,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語畢,院子內靜悄悄的,靜的只聽得見風吹過樹枝的聲音。
“她醒了之後你怎麼和她解釋?”溫言又開口。
根據他向荀良了解的情況,白桃李那兩位朋友早已死在了六齣手下以及那洛泠城的易安樓內被已經被毀壞,不用說,她的祖父可能也已經被人害死,或者即將被人所暗殺,他很是擔心等白故筠醒后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不過眼下看荀良的表現,他似乎並不擔心。
“不解釋,越解釋他可能越受不了,”荀良抬起頭,“老頭,接下來我們可能要麼有危險,要麼就會接到約束人下的命令。”
他這一番話倒是讓溫言愣住了。
平平淡淡那麼多年,終於又要有風雨來臨了嗎?不過他還是不太相信,幾位約束人用了多少心血才將凌恆的安危平復下來,如今難道又想讓凌恆陷入當年那種格局嗎?
親手救贖了整個凌恆,又要親手將它毀掉?
“你為什麼那麼確定?”溫言端起茶杯,茶已經涼了。
他不希望再牽扯進入那種局勢,那種感覺他不喜歡。
他怕自己又會失憶。
當年就是因為使用了太多靈力而導致自己失憶,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一概全忘,於是離開天宿,四處流浪,是荀良和當年的白故筠將他收留在了知憶閣,整日研究藥材。
雖然這樣的日子過得也不錯,閑來無事喝喝茶與小酒,與兩人談天論地,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人還在找他,只不過自己已經忘了是誰。
“是桑扈告訴我的。”荀良開口說道。
溫言沉默了,他第一次那麼怕。
又是靜悄悄的一片,天空劃過一隻鳥。
夢裏的白桃李夢見一處逆槐花林。
“什麼香味,好香啊……”白桃李說道,“只是哪啊……我不是在易安樓嗎……”他左右環顧,發現周圍除了逆槐樹便是逆槐樹。
想起易安樓,白桃李才記起明庭和李盼。
“明庭!李盼!”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被那個女鬼殺死了,如果自己來了這裏沒有死,那明庭和李盼是不是還活着呢?
她站那喊了一會,發現這周圍似乎只有他一人。
站那仔細想想易安樓發生的事情,他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祖父,也不知道你怎麼樣了……現在洛泠城肯定傳遍了,白府少爺和明府少爺一同去易安樓,被女鬼殺死……易安樓如今已破爛不堪……”白桃李嗚嗚的哭了起來,“到底是誰這麼歹毒,我和明庭哪裏惹着他了……”反正自己也已經死了,這地方八成是個死人待的,多找找,一定可以找到明庭和李盼,“他們一定也在找我……”
她抹了一把眼淚,繼續向前走,嘴裏喃喃道:“那個要我唱戲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誰……”
她邊走邊哭,遠遠的望去就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可憐小孩。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白故筠看見前方有一條小溪,小溪里蕩漾着些許花瓣,那花瓣正是一路走來所看見的逆槐樹上的花。
小溪對面又是那個白髮男子。
“喂!”白桃李走了那麼久終於看到了一個人,欣喜的朝他大喊。
那男子沒回頭,依舊背對着他。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白桃李又大喊,可是那人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
白桃李無奈之下便決定趟過小溪,到對面去。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不是在這裏。”白桃李站在白髮男子的身後,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真面目是什麼,內心有點期待又有點擔心,“你看見明庭和李盼了嗎?”
她伸出手去抓那個男子的袖子。
抓空了。
那男子的身影逐漸變的透明起來,在快要全部消失的時候,他回過了頭。
是荀良!那個曾經出現過在她夢裏的男子,只是頭髮,為什麼全白了?
白桃李看見他張嘴對他說了幾個字,只是他聽不見那個男子的聲音。
他的唇形告訴他,快醒來。
“快醒來……”白桃李獃獃的望着前方,除了一望無際的逆槐樹就忘不見盡頭的路,“我在做夢?”
“可是怎麼醒來……”
她使勁搖了搖頭,她不想被困在這,她要離開這,明庭還有李盼,“他們還在等我……”
這一片的逆槐樹林,往前是無盡,往後,也是無盡。
只有這條小溪,和小溪里的逆槐花瓣與其他不同。
白桃李像是想起了什麼,朝着花瓣在小溪中飄的方向奔去。
她不知道這小溪有沒有盡頭,也許有,也許沒有。
無論有沒有,她也要試一試,如果精疲力盡了,那就歇會,再去找別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