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避禍

奈何這位劉亘還沒出生就被一鳴先生配了一門娃娃親，親家是他的一位同年好友，好在兩家還沒顧得上交換生辰八字，那位同年在崇禎十年被削職為民遣送故里，因此嘉定伯總抱着一線希望。

令劉亘不解的是，權傾順天府的嘉定伯周奎面對與劉府結親，竟然擺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一點兒也沒有拿權勢壓人。

劉亘在院試放榜后第一時間去祠堂拜祭祖宗，接下來成天的應酬，拜見縣試、府試、院試的恩師，與同年出去應酬，與書院的同學應酬，挨家挨戶去送禮的故交街坊家答謝，整天不見人影。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劉照劉中書歡喜之餘想起了早亡的夫人，他帶着老管家去密雲的祖墳上香，想和老婆說會兒心裏話，誰知道天殺的韃子突然從黃崖關突入薊州，劉照等人得到消息逃跑的時候他們乘坐的牛車不慎翻倒在山溝里，劉照當場摔斷了腰，管家摔斷了腿。

在那邊的莊子裏挨了三天三夜，劉照劉老爺斷了氣。

消息傳回劉府，自幼就喪失了母愛的劉本源當場暈倒，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這會兒，劉亘已經不是原來的劉亘了。

才參加完大四畢業典禮、已經找到程序設計工作的劉亘正在宿舍里玩英雄聯盟，接到電話說是心儀的那位馬上要趕去機場了，他來不及關閉電腦一溜煙跑了出去。

才跑出大樓，一件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從哪間宿舍飛出來，不偏不倚正巧砸在奔跑中的劉亘腦袋上，劉亘只聽到一聲暖水瓶爆裂的聲響，隨即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他醒來，發覺自己躺在一處古色古香的大宅院裏，大宅院雖說有些破舊，但前後大小院子就有三個，院落里參差的亭台樓閣，槐樹、棗樹與疏竹交錯，絕對豪。

劉亘花了三天時間，才從丫鬟雙兒和庶出的妹妹那兒了解到自己的身份以及劉家眼下的境況，還有令人恐怖的崇禎末年。

一個程序男，對於歷史的了解實在有限得很，劉亘只知道一些歷史人物的大概情況，崇禎當了十七年皇帝，最後李自成大軍圍城，崇禎帶着一個太監在煤山的歪脖子樹上孤零零上吊自殺。

李闖大軍衝進入北京大肆搜刮錢財，目中無人的軍將竟然把魔爪伸進了正在山海關抗擊韃子的吳三桂家中，打了他的老爹還搶了他的愛妾陳圓圓。

衝冠一怒為紅顏。

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吳三桂投靠韃子引兵入關，成為中華歷史上有數的大漢奸，李闖打不過吳三桂和多爾袞的聯合大軍，一路奔逃，在湖北的九宮山被村民用鋤頭砸死。

隨後史可法守了三天揚州，典史閻應元帶領江陰民軍抗擊清軍整整八十天，斬殺兵將以數萬計算，接下來就是滿清的留髮不留頭，鄭成功打下台灣抵抗清軍，張獻忠的養子李定國領軍在西南抵抗，永曆帝一路逃到緬甸，最後被吳三桂縊殺。

劉家也算是官宦人家,劉亘覺的呆在順天府等待李闖大軍入城太危險了，吳三桂家都不保險，劉家算哪根蔥，隨便幾個兵將頭腦發熱就能要了劉家老少幾口人的性命。

這宅子、這地段，着實惹人眼啊。

先躲到南方去，劉家祖籍不是南安府什麼地方么，去那地兒總安全了吧，搞明白自己的處境之後思考了兩天程序男劉亘有了第一個打算。

他出重金聘了兩個幫閑三人冒着生命危險趕去密雲辦理喪事，這倒不是劉亘對素未謀面的便宜老爹有多孝心，純粹是不想把這事搞得沸沸揚揚打亂後面的計劃。

家中剩下的幾個人都想去密雲奔喪，被劉亘以兵事危險為理由拒絕了，讓她們在家中守孝，他說沒有女人拖累，即便遇上韃子游騎也可以躲藏避開，要是帶了三個女人，說不定大家得死在一塊。

兩個聘來的幫閑也在一旁幫腔，說這會兒要是帶上三個女人出城，跟送死沒什麼區別，他倆只能硬着頭皮退還三元公的定金。

抱着小女孩的少婦是便宜老爹劉照納的小妾趙氏，原本就是劉亘母親的陪嫁小丫鬟，小女孩名叫劉嫣，是趙氏的女兒、劉亘庶出的妹子。

韃子大部奔往山東之後，內外城每天有一兩個時辰開門，不過進出的盤查異常嚴格，劉亘是新晉的稟生，守城的兵將看了三人一眼就放行了。

兵荒馬亂，自家的小莊子沒有合用的棺材，劉亘在附近一個大莊子的鄉紳家覓到一口雞翅木棺材，靠着順天府新晉小三元的名頭，花六十兩銀子買了下來給便宜老爹下葬。

冒着生命危險出城辦喪事加上巨款購買雞翅木棺材，通過兩個幫閑之口，劉亘在街坊們心目中的形象被拔高了一截。

老爹過世，按照規矩劉亘得守孝三年，期間不得參加科舉，可是等到五七一過，劉亘就偷偷溜去棋盤街和正陽門大街開始活動了，這不，才有點眉目就被姨娘和雙兒給察覺到。

想南下就得準備錢財，想保命更得有強悍的護衛，這都離不開銀子，看看有些破舊的牆面屋子就知道，劉家沒給劉亘留下什麼錢財。

最近的兩筆收入來自劉亘考中小三元的賀禮和老爹橫死的弔唁禮金。

對劉亘心動的官宦人家着實不少，也就是周奎近水樓台盯得緊，要不然前來賀喜的、弔唁的，能把劉家的門檻給踏破咯，當然，大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喜中小三元之後劉家收到賀禮無數，禮金三百六十餘兩銀子，這回劉亘老爹橫死，自覺機會大增的嘉定伯咬咬牙命令二管事送來整整一百兩銀子，這周家把劉亘看成自己的菜了。

“三元老爺。這是咋回事？”

“二管事。說來話長。”

不孝之人在大明朝寸步難行，劉亘早在密雲就編好了故事。

老爹雖然不是直接死於韃子之手，但確實是因為韃子兵禍而亡，當時若逃得慢，說不定就是一刀兩斷的凄慘命，街坊們暗地裏還誇劉照命好，遇上韃子還能落個全屍。

街坊們隱約聽說劉照臨終前給老管家留下了遺言，不過具體是什麼，劉家不說出來誰也不知道。

堂上姨娘和妹子正在哭泣，見二管事進門趕緊避進內院，金主上門劉亘請他進屋說話，雙兒則紅着眼睛給兩人上茶。

“二管事。家嚴生平從不與人紅臉、爭執，遇見可憐之人時常接濟一二，可嘆本源竟然不能護得他善終，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劉亘話語間一臉悲苦。

“三元公。天災人禍誰也說不準的，這三年您就安心守孝、讀書，等孝滿出來參加鄉試，會試，有伯爺府幫襯着，何愁不能金榜題名、報效朝廷。”二管事三句不離中心。

劉亘點點頭：“家嚴臨終有遺言，說如今北地內有闖賊、獻賊，外有遼東、蒙古韃子，身在京城很難靜下心來讀書、治學，特令本源回祖籍努力苦讀，孝滿后回京應試，報效朝廷。”

“聽說貴府祖籍江西南安府，不知道那邊還有沒有族人聯繫，若是沒有，就怕很難站穩腳根白白讓三元公奔波。”二管事聽得眉頭緊皺。

“多謝二管事關心，與贛州的族人隔的遠了不常走動，偶爾有書信往來，本源想着落個腳應該問題不大。”

“這是當然。誰敢怠慢順天府的文曲星，那就是與咱們順天府街坊作對。”二管事說到街坊兩個字是特意使了重音。

“二管事心熱豪邁，本源有禮。”劉亘起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