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廟裏的小女孩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一聲喝罵，帶着怒意，出自一個半大小孩之口，他看去十歲左右，衣衫佝僂，身上髒兮兮的。領着三個同樣衣衫破舊的孩童，追着前方另一個小孩。前頭那小孩和他差不多大小，只是身子骨單薄了許多，一身的粗布麻衣也是破得不成樣子，勉強遮住他的全身。
“葉縱，你有種就給我站住！敢搶我的東西，你找打！”後面的小孩高聲叫喊着。
前面的小孩理也不理他，只顧自己悶頭往前跑去。
只是他身體虛弱，剛跑到一座破廟門口，就跌倒在地，手肘手心都磨出了血絲，腦袋也昏沉沉的，他掙扎着想爬起來，只是沒等他再站起來，後面追趕的孩童們已經趕到了他的身後，那個明顯是領頭的孩子，一腳就踢向了葉縱，把他剛剛站直的身子又踹倒在地。
“我叫你跑，我叫你跑，我叫你跑！”那個領頭的小孩，邊踢邊在葉縱身上摸索着，最後搜出一個風乾了的饅頭，他恨恨地罵道：“你們也上來給我揍他，敢搶我的東西，今天我非踢死他！”
他身後的三個小孩，一哄而上，壓着小葉縱，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啊......”正當他們打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那個領頭的孩子突然大叫了一聲，蹲下身來捂住了小腿，神情痛苦。
那三個孩子嚇了一跳，都轉過身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領頭孩子臉色鐵青，他把捂着的雙手放開，眾小孩都驚叫了一聲。
只見他小腿的褲子上，破開了幾個小洞，鮮血正順着這幾個洞慢慢往外滲出，把褲子都染紅了一小片。
“好小子，好小子！”那個領頭的孩子嘴裏嗬嗬地喘着粗氣，咬牙切齒，“給我狠狠地打！”
原來是倒在地上的葉縱，趁他不注意，在他小腿上猛咬了一口，難怪他現在對葉縱是恨之入骨。
他跛着腳在四處轉悠了一圈，撿來一根手拇指粗細的樹枝，也不顧腿上的傷口，對着葉縱就是一陣抽打，帶刺的樹枝劃破了小葉縱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其他的孩子看出不對勁，都悄悄放開了手，往後退了退，只剩下那個領頭的孩子，還在拚命抽打着葉縱。
倒在地上的葉縱，從始至終，都沒發生過一點聲音，只是雙手緊緊得護着腦袋，神情漠然，彷彿那樹枝抽打的不是他的身體一樣。
他幾次想站起來撲向那個領頭的孩子，只是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虛弱到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只覺得頭暈眼花，眼前的人影彷彿也變得不真實起來。
“喂！你們怎麼打人啊？”迷迷糊糊的小葉縱，聽到了一聲嬌喝，接着便是那領頭孩子的咒罵聲，等到葉縱努力睜大眼時，他看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一個梳着兩條辮子，臉上髒兮兮的小女孩，從破廟裏沖了出來，一把推開了那個領頭的小孩，接着和他扭打在了一起，那個領頭的孩子似乎有點害怕這個小女孩，躲躲閃閃的，手中的樹枝也早已掉落在了地上。那小女孩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力氣卻出奇地大，比她高了半個頭的領頭男孩，硬是被她推到在了地上，小女孩撲上去，用雙手使勁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大聲道：“好你個狗子，還敢不敢亂打人？”
“李幽幽，你放手，放手！”叫狗子的領頭孩童，臉色漸漸漲紅，雙手亂舞着，怒聲道。
“你先說，你以後還敢不敢亂打人？”那叫李幽幽的小女孩，卻是不依不饒，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是他先搶我的東西的，我打他哪裏錯了？”狗子大聲反駁道，就是不肯認錯。
“嗯？”李幽幽一愣，雙手不覺鬆了一下，轉過頭來看向葉縱，正好對上了葉縱那雙藏在凌亂頭髮后的眼睛。
那雙充滿冷漠木然的眼睛！
“你撒謊！”李幽幽心裏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驀然充滿了怒氣，也不管狗子怎麼解釋，又是對着他一陣猛掐，掐的狗子臉色泛青，呼吸越來越困難。
這時那幾個跟在狗子後面的小孩，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跑上前去，七手八腳地拉開了李幽幽，狗子這才得以大口喘氣，不過他卻不敢再呆在這裏了，恨恨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葉縱，便領着那三個孩童跛着腳一跳一跳地跑開了。
原地就只剩下葉縱和李幽幽兩個孩子。
“咳.....咳......”葉縱重重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便慢慢爬起來，坐在地上喘着氣。
愣在原地的李幽幽驚醒過來，想起剛才的情景也是一陣后怕，她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了，只是心中突然就有了一股怒氣，是因為那雙眼睛嗎？
她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葉縱，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葉縱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
李幽幽怔了一會兒，氣道：“喂！我剛剛可是救了你呀，你就不說聲謝謝嗎？”
葉縱不耐煩地抬起頭，終於開口了，聲音冷漠：“我又沒叫你救，自作多情。”
李幽幽呆在了原地，她望着葉縱，眼圈漸漸泛紅，吶吶道：“可是就是我救了你嘛，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不理你了！”說完，她就跑回了破廟。
葉縱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下，剛想站起來，誰知李幽幽又跑了回來，手裏拿着一個白饅頭，散發陣陣誘人的香味，她把饅頭遞到葉縱的面前，悶悶道：“喏，吃！”
葉縱沒有接，只是獃獃地看着她。
李幽幽嘟着嘴，小臉拉得老長，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她將饅頭塞到了葉縱的手上，道：“拿着啊，你看起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葉縱冷漠麻木的心，忽然抖動了下，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竟不覺地點了點頭。
“那你嘗嘗看啊，很好吃的呢。”李幽幽也不生氣了，蹲下身來，比劃了一個吃的動作，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說不出的俏皮和可愛。
“為什麼要給我？我剛才......”葉縱低忽然低低地說道。
“沒事啊。”李幽幽大咧咧地打斷了他的話，她指了指饅頭，笑道：“你快吃，看你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葉縱的手在微微抖着，也不知是因為長時間沒吃飯，還是別的什麼緣故，他看了一眼李幽幽，見她一臉期待地望着自己，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股暖流，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狠狠地咬了口饅頭，彷彿是要咬下什麼來。
“怎麼樣，好吃？”李幽幽開心地笑了，兩隻眼睛眯成了小月牙。
葉縱點了點頭，狼吞虎咽地幾口就將那個饅頭吃了下去，甚至他都沒能嘗出到底是什麼滋味，不過李幽幽說的不錯，這個饅頭是葉縱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以前是，將來也是。
“你叫什麼名字呢？”李幽幽見他吃完了，又問道。
“葉縱。”
“我叫李幽幽。”
“哦。”
“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呢，你的媽媽呢？”
“我沒有媽媽。”
“啊？那好可憐哦。”
“沒什麼可憐的。”
.......
“那些傢伙為什麼打你啊？”
“我搶了他們的東西。”
“啊？你真搶了啊，不過是他們活該，他們很壞的，老是欺負人。”
“哦。”
“不過他們不敢欺負我，因為他們打不過我，嘿嘿。”
“哦。”
“你不覺得我很厲害嗎？”
“厲害。”
“那你這是什麼表情？”
“........”
.........
天空中烏雲低垂，有隆隆雷聲傳來，片刻之後，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來，砸在地上，砸在葉縱和李幽幽的臉上，啪啪作響。
“呀！下雨了，快到廟裏去躲躲。”
“哦。”
“快起來呀！”
.......
雨聲連成一片轟鳴，天際像裂開了無數道口子，暴雨匯成瀑布，朝大地傾瀉下來，轉眼之間，天地一片朦朧。
透過滂沱的雨幕，依稀可以看到，兩個瘦小的身影略顯狼狽地往破廟跑去。
.........
那一年，葉縱九歲，李幽幽十歲。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