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場合 5907/8007
()初次見面的時候,北條鈴奈十六歲、獄寺隼人十五歲。
十五歲的獄寺對鈴奈這個突然被裏包恩指名為彭格列代理BOSS的女孩非但沒有半點好感,還自認兩人永遠不可能友好相處。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戰鬥過後,獄寺終於開始正眼去審視那個曾經被自己看不起的少女。
『我和綱君,很像呢。』
這麼說著的鈴奈眼中沒有喜悅。當然,那個時候還是個孩子的獄寺不曾意識到這些。而等獄寺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北條鈴奈心中已經有了唯一重要的那個人。
沒錯,那個人就是山本武。
和獄寺不同,與獄寺同時遇到了鈴奈的山本從最初開始就沒有敵視過鈴奈。
『或許不太是時候,但我們要結婚了。』把請柬遞到獄寺手上的山本笑得一如既往的爽朗,但是獄寺畢竟和山本相處了多年,山本爽朗笑容中的暗影獄寺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真倉促啊……』
『是很倉促沒錯。』山本側過頭,望向了不知其盡頭的蔚藍天空。
『不過,這樣總算是……』
山本低聲的呢喃獄寺只聽到了前半部分。
『嗯?你剛剛說了什麼?』
『不,沒什麼。』隨意的擺了擺手,山本瀟洒的離去。
『要來啊,獄寺。』
『啊。』
十五歲的獄寺從不曾給予過鈴奈什麼溫柔,十五歲的山本卻給了鈴奈太多的支持。
獄寺想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就已經註定了。譬如,北條鈴奈愛上山本武;譬如,山本武娶了北條鈴奈為妻;譬如,山本武和北條鈴奈之間獄寺隼人沒有插足的餘地。
(如果沒發生那樣的事的話。)
將被單拉起一點,蓋住鈴奈的肩膀,同鈴奈一起睡在寬大的病床上,獄寺的眉不自覺的微微皺起。
『……一起睡。』一小時前,鈴奈這麼對獄寺說。
於是在四十分鐘的辯論大戰後,獄寺睡到了病床上。
睡夢中的鈴奈感覺到了獄寺的動作,無意識的“唔嗯”了一聲后窩進了獄寺的懷中。
張口結舌,不想妨礙鈴奈的睡眠,又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沒有親近到這種地步的獄寺只能任由着鈴奈本能的抱住自己這個熱源。
“……”
看着懷中熟睡的鈴奈,獄寺的胸中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填滿了。
十年。十年來兩人從未這麼靠近過。
要是十年前自己和山本對待鈴奈的態度反過來,那麼是不是現在三人都能迎來各自美好的結局?獄寺不知道答案。
(不過,太遲了。)
在分歧點已過的現在,完美的結局已不可能會出現了。
輕柔的氣息拂在獄寺的胸膛之上,那是鈴奈勻長的呼吸。身體比大腦反應的迅速,等獄寺回過神來的時候,戴着指環的手指已摩挲上了鈴奈的臉頰。
鈴奈安穩熟睡着的側臉讓獄寺不由自主的收攏臂膀,把鈴奈更深的攬入懷中。
(……這樣就好。)只要鈴奈每天都能這麼安穩的睡上一覺,獄寺就覺得鈴奈什麼都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獄寺曾在手術室外祈禱着鈴奈忘掉所有悲傷難過的事情。
沒有想過自己那時的心愿會以這樣的方式達成,以自己和鈴奈十年的羈絆以及和所有同伴們在共同度過的過去作為代價,獄寺的心愿成真了。
痛苦、悲憤、怨憎與友情、羈絆一同消失了,經歷過的所有喜悅與悲傷都變成了不存在的虛幻。
鈴奈回到了還是“孩子”的狀態,獄寺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快樂的記憶,痛苦的過去,鈴奈丟失的記憶在獄寺的腦海里都存在着。獄寺一點也不想把這些記憶“還給”鈴奈。
“好好的睡……”
(對——)
過去怎麼都好,只要現在把美夢緊握在手中就夠了。
(就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安睡。)
“鈴奈……”
等睡飽了的鈴奈饜足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唔嗯……”模糊的視野逐漸明朗,鈴奈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抱住了什麼東西。
“早安。”
依稀感覺到他人的氣息,還暈乎乎的鈴奈略略抬頭。
“……唔?”
“早安。”
平靜溫和的再道了一次早安,被鈴奈纏住一晚上、這個時候才被放開的獄寺看上去有些疲憊。可是儘管如此,獄寺也還是對造成自己無法安眠的“兇手”報以溫柔的笑容。
“對、對不起……!!”備用的新被子掉在床上,大刺刺的佔領了獄寺的枕頭,還把獄寺當成了自動發熱的抱枕;這樣的認知嚇跑了全部的瞌睡蟲。幾乎是四手四腳的爬下了床,面紅耳赤的鈴奈腦中一片混亂。
就算是小的時候也沒有和父母一起睡過幾次,更不用說是和沒有血緣的成年男性同床共枕;剋制住尖叫的衝動,臉紅到脖子的鈴奈只想快點衝進浴室把門關起來,好掩飾自己的窘迫。
“等一下。”想逃的鈴奈被獄寺拉住了手腕。
“獄、獄寺先生……”羞恥到想哭的鈴奈泫然欲泣的回頭。
“午飯想吃什麼?”凝視着還在混亂中鈴奈,獄寺頗為自然的問:“要喝巧克力牛奶嗎?”
不僅鈴奈覺得不可思議,就連說出了這種話的獄寺也無法解釋自己的行動。
(這種問題,)沒有實際意義,蠢的可笑。像兒女痴的老爸一樣。
(我只是——)看着滿面通紅的鈴奈在遲疑了一會兒后朝着自己點頭,獄寺再度微笑起來。
(不想放開這隻手而已。)
放開的話就逃掉了。
可是,天空是可以伸出雙手就能觸碰的東西嗎?
這麼想着的獄寺開始厭煩會胡思亂想的男人,儘管這個男人便是他自己。
夏天被一場秋雨所終結,窗外天高雲淡。在微風吹拂之中,鈴奈的出院被提到了日程之上。
『能嘗試的我都嘗試過了,她的記憶回不來是因為她自己在拒絕那些過去。』告訴獄寺等人鈴奈在治療中心繼續生活下去也不會對鈴奈的記憶恢復有什麼幫助,夏馬爾建議眾人最好作出決斷。
如果想讓鈴奈恢復記憶,那就最好帶她回她曾經住過的家,帶她去南部家族聯合的舊址,她帶去所有可能找回她記憶的地方。如果想讓鈴奈就這麼做一個普通的女子,那就放手讓她離開,讓她選擇自己的生活。
選項沒有第三個,沒有時間用來逃避。在眾人聽夏馬爾說話的這段時間裏,鈴奈記憶恢復的可能性也在以萬分之一的速度在減小。
鬱郁的回到鈴奈的病房,迎接獄寺的是鈴奈的笑臉。
“你回來了,獄寺先生。”
“啊……嗯。我回來了。”
習慣性的坐到看護椅上,獄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些擔心的看向獄寺,鈴奈把當成雜誌看的教科書放到了一邊。
“……獄寺先生,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什麼都沒有。”這麼說著的獄寺岔開了話題,“今天有看到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沒有,”聞言,鈴奈笑着搖了搖頭,“今天看的是國語。”
“這樣啊。國語是你的強項嘛。”
“唉~……?上了高中以後我國語還是很好嗎?”一臉天真的問着,鈴奈不知道自己有勾起了獄寺對往事的回憶。
『……我的體內,並非是再度今日。而是,唯有今日。』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中午,獄寺被迫吃下了碧洋琪的有毒料理,因而去保健室躺了大半天。等獄寺稍微舒服一點準備回教室的時候,獄寺從走廊看到了被老師點名念書的鈴奈。
『回憶是今日。死亡是今日。』
雙手抬着教科書,鈴奈以認真的表情朗誦着每一句。陽光灑在鈴奈的身上,為那纖細的身軀鍍上一層銀邊。
『而生存更是激烈的今日……』
好像是被下了什麼魔咒,獄寺無法再向前走一步。嘴裏罵了聲“可惡”,把身形藏到柱子之後的獄寺蹲坐了下來。
曾經的獄寺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焦躁的心情,而現在的獄寺明白了。
——彭格列、把北條鈴奈捲入黑手黨世界的所有人都是掠奪者。奪走了鈴奈身為普通人的幸福、奪走了鈴奈本該有的自由。當然,獄寺隼人也不例外。
(明明知道這個世界對她沒有好處,卻沒有阻止她的我更是卑劣。)
“嗯,很好,非常的。”
“……”獄寺的神情分明是溫和的,但不知為何鈴奈從裏面看到了深沉的憂傷。
(為什麼總是這種表情呢?這個人。)
“Perché……?”
(為什麼)
下意識的認為獄寺不該是這種表情的鈴奈問出了幾天前獄寺教自己的單詞。
得知自己是在意大利、暫時無法見到在日本的友人們之後,鈴奈便提出了想學意大利語的想法。但鈴奈又不想麻煩彭格列的眾人給自己找專門的意大利語老師來,索性就請獄寺再多教自己一門功課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鈴奈和獄寺一起睡的事很快成了理所當然。最初的尷尬被輕鬆的意大利語Q&A所取代,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之間的交流變得自然起來。
“Nulla.”
(沒什麼)
獄寺輕笑着起身,“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咦、可是……”想說獄寺才剛來的鈴奈面對獄寺的背影,還是改口了:“……路上小心,獄寺先生。”
“嗯。”
關上病房門的時候,獄寺的臉上再沒有分毫的笑容。英挺的眉糾結着,獄寺帶着堅定的表情直奔綱吉的辦公室。
跟綱吉打過招呼以後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家,獄寺把一些舊物找出來丟進箱子,然後放到了地下室。接着又讓彭格列相關的家政公司的人過來打掃,自己出去買些日用品和食物送回家裏來。
晚飯都沒來得及吃,獄寺急匆匆的趕回了鈴奈的病房。這一次,等待着獄寺的是同樣沒吃晚飯的鈴奈。
吃過鈴奈用微波爐熱過的晚飯,洗漱完畢的獄寺陪着鈴奈繼續看還沒看完的大河劇。等到鈴奈呵欠連連,獄寺便起身去關投影儀。
“那個啊……獄寺先生。”最後一盞燈被獄寺關掉的同時,鈴奈開口了。
“你還醒着?”獄寺的動作頓了一頓。
“嗯。”
黑暗之中,眼睛還沒習慣月亮灑下的微光以前,鈴奈和獄寺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我這幾天要快出院了?”
“……是的。”
“果然是這樣啊。”
獄寺聽到了鈴奈輕若花瓣落地的嘆息聲。
“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了,獄寺先生。”
鈴奈並不是討厭出院,只是在聽來探望自己的庫洛姆、真由美說自己馬上就能出院以後發現了現在的生活並不是“理所當然”的。
(對啊,現在這樣的生活是因為我之前是“病人”嘛。)
病人的病好了,那照顧的人也不必陪在病人的身邊了。這才是真正理所當然的。
(獄寺先生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里去了。)
理智上完全能接受的合理髮展,鈴奈卻是感覺到了自己胸口的地方隱約的泛起刺痛。
刺痛刺痛刺痛。
聽到鈴奈道謝的獄寺不知為何忽然有種心臟被人用力捏緊的苦悶窒息感。那種模糊而又曖昧的刺痛感來的太突然,以至於獄寺找不到這份刺痛感的源頭。
眼睛適應了黑暗,可獄寺和鈴奈已不再看向對方。躺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分別側向一邊,一人凝視着地板上的樹影,另一人望着窗外深深淺淺的藍黑。
“‘我的家’,不知道在哪裏,”緩緩地開口,鈴奈分不清自己這麼說的意圖何在,“獄寺先生知道‘我的家’在哪裏?如果方便的話……明天可以送我過去嗎?”
“……好。”
“……以後有空的話,也請獄寺先生過來坐坐。”鈴奈發出了短促的輕笑聲:“茶我還是會泡的。”
“嗯。”
刺痛刺痛刺痛。
胸中刺痛感越來越強烈,用力的閉上眼睛,鈴奈用力的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可即使是這樣,些許的眼淚還是從鈴奈的眼角蜿蜒到了鈴奈的鼻樑之上。
(真是不可理喻啊,我。)
什麼都無法付出的人已經被給予了最大限度的關懷,卻仍然不滿足的想要永遠的被這麼關懷下去。鈴奈討厭抱着這樣奢侈又自私的願望的自己。
(獄寺先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並不乏能不離不棄的照顧病人幾個月的“同伴”,可對於現在鈴奈來說,這樣的“同伴”只有獄寺一個。
“……吶,”
當獄寺開口的時候,獄寺就已經明白自己是一個背叛者了。
『或許不太是時候,但我們要結婚了。』
黑暗中的獄寺沒有回頭。
『要來啊,獄寺。』
“和我一起住。”
迴響在腦海中的噪音嘎然而止。
“……是?”鈴奈茫然。
“不回你以前的家,直接搬到我那裏去。”
“……”整個人輕顫起來,眼淚溢出了鈴奈的眼眶,“可以嗎?”
“當然可以。”
大手穿過了被單,握住了鈴奈顫抖着握成拳的手,獄寺把鈴奈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一起住,鈴奈。”
對於鈴奈出院后搬到獄寺哪裏去住的這件事出乎鈴奈意料的沒有人反對,包括真由美和庫洛姆在內,就連夏馬爾還有碧洋琪也沒有任何的意見。
當然,鈴奈不知道的是來為自己慶祝出院的眾人在前一天都從綱吉哪裏收到了鈴奈會搬去獄寺那裏住的通知。綱吉並沒有阻止眾人反對的權利,相對的是眾人也沒有要反對這件事的立場。畢竟,當事者的兩人都作出了同樣的選擇。尤其是鈴奈還因此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興。
“看到那樣的表情,我們還能說什麼?”
不遠的地方,站在獄寺身邊的鈴奈露出了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的笑容。笑嘆一聲,真由美搖頭離開。
“……希望這一次,鈴奈姐姐能夠幸福。”抿了抿唇庫洛姆也跟在了真由美的身後。
“幸福……嗎?”戴着護目風鏡的碧洋琪雙手抱胸,看向不遠處並肩而走的兩人。
要是這副畫面是出現在兩年前,碧洋琪一定會為弟弟的獄寺而高興。並且在為獄寺的初戀得到回報的同時全力去祝福獄寺與鈴奈早日終成眷屬。
“隼人他——”
碧洋琪不認為獄寺和鈴奈之間的關係是“戀愛”。
“能不能幸福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夏馬爾來到了碧洋琪的身邊,摟住了碧洋琪的腰,“對此我們無能為力。”
“……是啊。”順勢靠到了夏馬爾的身上,碧洋琪美麗的臉上透出一種疲憊。
“一切都是那孩子的選擇。”
有可以回去的“家”,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幸福的事情。
雖然獄寺住的地方還有不少的空房間,但鈴奈還是和獄寺睡在一起。
——鈴奈出院搬家的當天晚上下起了暴雨。吃過晚飯、和獄寺道過晚安的鈴奈一個人窩在主卧的床上,怎麼樣也無法睡着。
不是被褥不夠柔軟,也不是窗外的雷聲很可怕,更不是覺得身上發寒。鈴奈只是單純的睡不着而已。
輾轉往複,徹夜難眠,捱過一個晚上的鈴奈在第二天晚上終於還是打開了獄寺的房門。
“對不起,獄寺先生。”
鈴奈也知道這樣的撒嬌是不對的。
“對不起,可是我……”
但是身體有着自己的意志。
“睡不着。”
身體在眷戀着,眷戀着那個體溫。
“能不能……”
“一起睡?”
(獄寺先生一定覺得我奇怪?這麼大的人還說這種話。)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鈴奈根本不敢抬頭。(這麼做會給獄寺先生添麻煩。)
“我——”
不等想說“失禮了”的鈴奈把話繼續下去,獄寺已拉開了自己的被子。
“過來。”
迎向獄寺那溫和的笑容,鈴奈心中一顫,也露出了笑靨。
在那之後,鈴奈和獄寺又恢復成了一起睡的狀態。
(真是‘太好了’嗎?)看着睡熟的鈴奈,獄寺不由得又靠近了一點。
(想請求一起睡的人是我啊。)前一天晚上,獄寺也失眠了。
(或許老姐說的沒錯。一旦得到過就難以放手了也說不定。)
鈴奈純潔如孩童的睡顏近在獄寺的眼前,讓獄寺胸中浮現出些微的刺痛感。
(不,我會的。)
(我可以,放開她的。)
料理、家務,每一件事鈴奈都做的很開心。每天都為獄寺做早飯和便當,每天都等着獄寺回家吃飯的鈴奈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充實。
“不用早起為我做早飯和便當也可以的。你不是傭人。”可以的話,獄寺甚至不希望鈴奈做晚飯和其他的家事。
“但是我想做啊。”鈴奈笑了起來,“這樣也可以稍微的報答獄寺先生一些。”
“……”
報答。
短短的一個詞像被投入淺潭的石塊,濺起了池底淤積的污泥,攪亂了平靜的水流。
“獄寺先生?”鈴奈有些奇怪的看向忽然就不動也不說話了的獄寺。
“不,沒什麼。”接過鈴奈的便當,獄寺輕輕地揉了揉鈴奈的頭頂,“想做的話就做。不要累到就好。”
“嗯!”笑着應了,鈴奈揮手目送獄寺出門。
“那麼,接下來去洗衣服~”輕哼着不着調的歌曲,鈴奈好心情的上了。
(“報恩”,)
(報恩啊……)
把獄寺的領帶掛到晾衣架上,嗅着洗衣液留下的香味,鈴奈苦笑。
(其實“報恩”不過是我的借口。)
想為獄寺做些什麼才是真心。
(可是這樣毫無由來的好意大概會讓人覺得奇怪或者是想推拒?)
所以鈴奈用了“報恩”這樣的口實。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呢?)
是因為獄寺是對自己最溫柔的人嗎?還是因為獄寺是陪伴自己最長時間的人呢?
鈴奈心中沒有答案。
到了十月份,天氣逐漸轉涼,鈴奈也發現了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好像,有點怪怪的。)
鈴奈愣愣的停下了筷子。
“怎麼了?”看到鈴奈動作的獄寺也停住了吃飯的動作,“不合胃口嗎?”
“啊……不是的!”猛然回神,鈴奈立刻搖頭,“獄寺先生做的料理很好吃!”
“是嗎?”
“是的!”
從最初那個洗個碗都能洗出一地碎片的毛頭小子進化到能夠獨立做上一餐晚飯的新好男人。和鈴奈共同生活后的獄寺脫離了外賣和速食食品,逐漸向煮夫的方向發展。
“那就多吃一些。”
“嗯。”
結果這樣回答完獄寺的鈴奈沒吃幾口又停下了筷子。
(果然啊……)
移不開視線。
(無論看幾次,獄寺先生都是這麼的——)
(耀眼。)
身體在發熱,臉孔在灼燒。加速的心跳使人難受。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像渾身上下都被點燃了無法抑制的火焰,胸中的高鳴無法被平撫。
(之前只是晚上和獄寺先生一起睡的時候會這樣。)先前鈴奈對於自己身體的一連串反應並沒有太大的疑問,以為這不過是像長大了的女兒再度和父親同床共枕的時候所產生的害羞;鈴奈並沒有深想下去。
(可是,為什麼現在光是看着獄寺先生就這麼的……難受?)
奇異的焦躁感在身體裏膨脹,如同小貓抓心一樣。鈴奈不自覺的咬住了筷子。
“……奈,鈴奈?”
“啊……嗯!對、對不起,獄寺先生,我又走神了。”被獄寺的呼喚聲喚回了飄遠的神思,鈴奈一驚後用力的低下了頭。
“不喜歡吃的話不用勉強。”座椅與地板發出了摩擦的聲音,是獄寺靠近了鈴奈。
“是哪裏不舒服嗎?”
大手按上鈴奈的額頭,鈴奈抬頭,正好對上了獄寺滿含着擔憂與關心的眸子。
“不,真的……不是的。”或許是灼熱燒斷了感應神經,鈴奈在這個時候忽然恢復了冷靜,“只是——”
“只是?”皺眉的獄寺狐疑的放下了手。
“有點奇怪。”眸中寫滿了迷茫,帶着羞澀的笑容,鈴奈對獄寺坦白。
“我的身體,好像有點怪怪的。”
不告訴獄寺實情的話,獄寺一定會更擔心的。況且除了獄寺以外,鈴奈也沒有可以與之商量自己身體狀況的人。
“……”
咬着紅唇,鈴奈看到獄寺一言不發的等着自己的繼續。有些彆扭的側過了頭,鈴奈不敢繼續去看獄寺。
“身體很熱。啊,但好像不是中暑。”就在這麼說著的時候,鈴奈的體溫也在繼續攀升。
“應該說是,嗯……吃不飽?”有些奇怪自己會這樣形容,鈴奈自己也很莫名身體裏這種空虛不滿足感的由來。
“是不是很奇怪……?獄寺先生。”
眼前向自己尋求答案的“少女”緊張的連裙子都握皺了,那種惹人憐愛的神情與不安的口吻足以激起任何男人心底深處的**。然而,這樣的光景看在獄寺的眼裏,卻是狠狠地讓獄寺的心臟猛烈的抽痛了一下。
『我和鈴奈之間,』
被獄寺揍倒在地上的山本以手撐地,坐到了牆邊。
『已經不行了。』
『混蛋!!你在說什麼啊?!』憤怒的抓住山本的衣領,把山本從地板上拉起的獄寺完全是用吼的。
『事到如今你還想找什麼借口?!把她弄成那樣的不就是你嗎?!』
『……抱歉,獄寺。』被獄寺一拳揍得嘴角流血,山本還是用那樣正直清澈的眼睛看向獄寺。
『對你來說這或許是借口,但我和鈴奈已經不可能了。』
(這混蛋在說些什麼?)山本嘴巴的開闔成了無意義的行為,獄寺開始聽不懂山本在說些什麼。
(這兩個人,)
(不是深愛着對方嗎?)
『你……』
獄寺面前的山本苦笑着垂下了眼。
『已經,太遲了。』
『……混蛋——!!!』
憤怒佔據了獄寺全部的感情,單方面的毆打着山本直到被綱吉等人拉開,獄寺始終沒有辦法消除這份狂暴的情緒。
『嘔吐物里檢測出大量的……液態蛋白質,清潔她身體的時候,從她的身體裏、包括腸道里也檢測出同樣的成分。』把報告單交到獄寺的手上,夏馬爾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你明白是怎麼回事?』
喉頭上下滾動,拿着報告單的獄寺強迫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啊。』
被山本軟禁在家裏五天,基本上沒怎麼進食過的鈴奈安靜的躺在病床之上。
有風吹過,揚起了白色的窗帘,也揚起了鈴奈的額發。獨自一人站在鈴奈的床邊,獄寺無法阻止自己的眼淚生理性的湧出。
雪糕、蜂蜜或者其他什麼水果的甜膩味道混合了□的腥味飄散在空中,被粘稠白濁污染過的纖細軀體裹着半干不濕的被單縮成一團。喉嚨早已嘶啞不堪,紅腫的眼睛裏佈滿了血絲,見到亮光時下意識的瑟縮起來。
——獄寺找到的就是這樣的鈴奈。
抱着失去意識的鈴奈去找夏馬爾,獄寺無意之間看到了鈴奈身上青紫發紅的印記,也看到了從鈴奈大腿根部蜿蜒而下的液體。
如果不是出於愛,那這樣的行為是什麼呢?
獄寺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在沒有吃碧洋琪有毒料理的狀態下吐了。
憤怒、痛苦、悲哀、憐憫,在看到那樣的鈴奈之後,獄寺心中浮起的不僅僅是這些屬於“同感”情感——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加強烈的欲|情,以及對這樣的自己難以言喻的憎惡。
(她都已經成那個樣子了……!)
一拳捶在鏡面之上,破碎的鏡面扎入了獄寺手上的皮肉之中,有血液順着扭曲的鏡面淌下。
灼熱的身軀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可以滿足的東西,最終白濁噴濺在了鈴奈的被單之上。握着那罪惡的源頭,清醒過來的獄寺恨不得殺了自己。
沉睡着的鈴奈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睡美人,既不知道丈夫準備動身離開意大利,也不知道多年來的好友與同伴在自己的病床前把白濁噴射在了自己的被單上。
『不要緊的……』在意識到帶自己離開家的人是獄寺以後,鈴奈笑着對獄寺說。
『我不要緊的。』
『因為我愛他,所以——』
虛弱的女子拼着暈厥前最後一點清醒,把話說完了。
『無論被做了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
身體再也無法對任何人起反應,即使是擁抱着念念不忘的她也無法再有半點綺念。
“……那個,嗯,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二十六歲的女子帶着十六歲女孩特有的天真,怯怯的抬起了頭。
“獄寺先生,可不可以……”
濕潤的雙瞳如雨後的湖面,面前的“少女”細若蚊鳴的請求着。
“可不可以,抱抱我?”
“……”
未經人事的十六歲少女並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從身體深處產生的熾熱感,獄寺卻是知道的。
那是渴求。
說白了,便是情|欲。
即使身體主人的記憶沒有了,被調|教過的身體也不會忘記曾經品嘗過的甘美與疼痛。
“不對!對、對不起!太唐突了?!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麼……!我——”
語無倫次的說著,慌忙起身的鈴奈還沒來得及跑便被獄寺用力的摟進了懷裏。
“嗯,”
“可以的。”
“抱抱你。”
在這個沒有任何一點情|色的意味的擁抱里,大睜着眼睛的鈴奈怔了好一會兒才又露出了笑容。
將臉埋入獄寺的胸膛,鈴奈環住了獄寺的腰。
“……謝謝,獄寺先生。”
臉還是很紅,心跳還是那麼的劇烈,但那種怪異的“飢餓感”離開了鈴奈的身體。沉浸在獄寺有力雙臂帶來的安心感之中,鈴奈閉上了眼睛。
(啊……我大概,)
(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