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場合 5907/8007

遺忘的場合 5907/8007

()『她醒了。』

夏馬爾醫生的話迴響在獄寺隼人的耳邊。

這一年夏天的意大利悶熱的堪比蒸籠。偶爾吹過的風帶不來一絲涼爽,沉滯的空氣像停止了流動。與這樣的炎夏極不相稱的昂貴黑西服早已被汗濡濕了大片,混然不覺周圍的人投來的好奇視線,平時總是讓人畏懼的黑手黨精英穿過鬧哄哄的人群,在人流中逆行着。

從南部直飛彭格列總部所在的城市。收到夏馬爾消息的第一時間趕回來的獄寺才出機場沒多遠就遇上了罷遊行工所引起的塞車。上班時間出行的人本來就多,偏偏這個節骨眼上還有人鬧事。交通從擁堵變成了癱瘓。

皺眉疾走的獄寺想如果是十年前,自己一定會拿出炸彈來炸飛所有礙事的人。但可惜的是現在的獄寺並不是十年前那個衝動的毛頭小鬼;而是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會造成何種後果的彭格列嵐之守護者。

丟下部下一個人留在車隊長龍里,自力回到彭格列總部的獄寺連衣服都沒換的就向被蔥蘢綠茵環繞的醫療中心而去。一路上對向自己打招呼的屬下們只是略微點頭,有汗從皺眉疾走的獄寺額角滴下。

走到醫療中心最上層、門牌寫着“REINA”的病房門口,沒有多想的獄寺用力的拉開了門。

唰——!

前一秒還在坐在床上半獃滯的女子被忽然洞開的房門嚇了一跳。“啊……”受驚的小動物那樣縮了縮肩膀,女子迷茫的張了張口,可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手握門把、站在門口的人是女子記憶中從未見過的成年男子。但女子卻對這個應該是沒見過的男子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獄寺君,你回來了?”有些疲憊的朝自己的左右手笑了笑,澤田綱吉看向了來人。

迪諾、雲雀、骸、庫洛姆、了平、藍波、巴吉爾、夏馬爾、真由美、弗蘭還有里包恩;和綱吉一樣,環繞着病床上的女子,病房裏或站或坐的其他人都是和獄寺相識了差不多十年的同伴們。

“十代目……”注意到眾人神色中過於明顯的悲愴,也注意到了病床上女子怪異的表情,獄寺開始意識到問題的或許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你……”疑惑的看向病床上的女子,獄寺的眉心糾結的更緊。

——在“那件事”過後,眼前的女子沉睡了三個月以上。“感覺怎麼樣?”“難不難受?”“想不想做些什麼?”這個時候要向鈴奈確認的事太多,以至於獄寺不知道自己該對女子說的第一句話該是什麼。

“……”瞥了眼表情複雜的獄寺,夏馬爾無奈的輕呼了口氣后對獄寺道:“她的記憶沒有了。”

“記憶……沒有了?”像聽什麼天方夜譚那樣,腦海里浮現出深受女性喜愛的泡沫劇劇情的獄寺一時間還無法把“記憶喪失”這個詞聯繫到病床上不安的女子身上。

“啊,是的。”把用夾子夾好的大疊病歷遞到獄寺的手上,夏馬爾平靜的宣佈着:“北條鈴奈這十年間的記憶,全部都消失了。”

“一點殘渣都沒剩下的,消失了。”

聞言,坐在病床上的女子、鈴奈咬着唇低下了頭。

雙手緊緊的抓着被單,鈴奈細若蚊吟的向眾人道歉:“對不起……”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小,有敷衍的嫌疑,覺得自己的道歉不夠誠摯;但又因被“比自己大的”眾人圍繞在中間、在眾人投來的視線中感覺到過大壓力而不能自然的說話,努力加大了聲音的鈴奈緊張到只敢看被自己握皺的被單。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想不起關於各位的事情,”

“就算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同伴,我們一起走過了十年的風風雨雨,我也……”

對於鈴奈來說,眼前的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鈴奈明明記得自己入睡的時候是周日晚上十點,鈴奈記得自己有好好的整理書包,鈴奈還記得自己睡覺前想着下周一要早些去一周前剛轉入並盛中學,去享受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美好而平穩的校園生活。鈴奈甚至記得早上自己吃早飯的時候掉了一顆青豆在桌子上。但現在感覺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的鈴奈被完全不認識的人告知時間已經過了十年,周遭的全部都讓鈴奈沒有實感,更遑論要鈴奈去相信自己丟掉了十年的記憶。

對鈴奈來說,眼前的男男女女不是什麼“同伴”,不是什麼“朋友”,只是陌生的成年人們。

“想不起來。”

紫水晶般的大眼裏有淚珠滾落,無聲而泣的庫洛姆也不想用這樣的表情去面對剛醒來的鈴奈,但感情背叛了意志,眼淚像有自己生命那樣的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對不起……”

一如預料,鈴奈確實的能夠感覺到自己說出的話確實傷害到了周圍的人。不敢去看眾人的表情,鈴奈持續不斷的道着歉——除了道歉以外,鈴奈也找不到其他的話能說了。

一言不發,靠在牆邊的雲雀最先打開門走了出去。不同程度的握掌成拳,有史以來眾人的感覺出奇的一致。那是無可奈何與必須壓抑在心中的悲傷。

“鈴奈!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淚眼婆娑的揮着手,真由美拒絕相信鈴奈連自己的事都忘記,“我是真由美啊!山岸真由美!!”

“山岸……同學?”

(真的過了十年……?)鈴奈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這個人真的是山岸同學……?)

(可是……)

(我想不起來。)腦海中空空如也,再怎麼加油回想,鈴奈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聽到鈴奈的稱呼,真由美如遭雷擊,更多的眼淚掉落了下來,打濕了鈴奈的被單。

十年的記憶是如此容易的被消除的東西嗎?那些羈絆真的有這麼脆弱嗎?真由美不甘心自己和鈴奈的友情就這樣被遺忘。

“就算你記不得我,我也——”“行了。”

說話的人是里包恩。

“她的記憶能不能回來還很難說,你們現在都是這副模樣只會給她增加負擔而已。”被帽檐遮住大半部分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淡然說著的里包恩走向了門口:“這麼多的人聚在這裏會影響她的休息。本來能想起來的事情也想不起來了。”

“Kufufu……我可愛的庫洛姆,走。”“可是、骸大人——”“難得師傅會說一次有建設性的話,走。”

“笹川大人,藍波、我們也……”“啊……”“……”

“鈴奈,你會想起來的。”對鈴奈強作出一個笑顏,迪諾輕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鈴奈前輩能夠醒來對我們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事了。不管多久,我們都會等着鈴奈前輩想起來的。”從看護椅上起身,綱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柔聲安慰着鈴奈。

“所以鈴奈前輩,不要勉強自己拚命去想。”

“……嗯。”

可惜的是,綱吉安慰的話語並沒有能安撫鈴奈的心情,反而將鈴奈推向了情緒低落的深谷。

“對不起。”

“鈴奈前輩,不用說抱歉的話啊。”

看了綱吉一眼,重又將視線移回被單之上,鈴奈緩緩的吐出幾個音節:“……對不起。”

知道再多說些什麼也沒有用,綱吉苦笑着轉身,“那我們走了,鈴奈前輩。明天……我還會來看你。”

“明天我也會來的,鈴奈。”幾乎快要控制不住消極的情緒,迪諾想趁着自己還能笑出來的時候離開,不再給鈴奈更多的壓力與負擔。

綱吉與迪諾從獄寺身邊經過,但是一向無條件的跟在綱吉後面的獄寺這一次沒有再跟到綱吉的身後。

“獄寺君?”已經站在門口的綱吉訝異的側頭。

“抱歉,十代目。”對綱吉道了聲歉,獄寺邁步走向了坐在床上低着頭的鈴奈。

門重又被拉上了。聽到腳步聲靠近自己,大腦里一團亂的鈴奈仍然半獃滯低着頭。

“你好,”

鈴奈抓着被單的手被人握住了。

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錯愕、慌亂的鈴奈下意識的看向了那個比病床高了太多的成年男子。

“初次見面,”

有着漂亮的碧眼銀髮,沉穩的表情與妥定的口吻都讓人安心。沒有強迫鈴奈去接受現在是“十年後”的事實,也沒有告訴鈴奈她忘記了什麼或需要記起什麼。鈴奈眼前的這個青年只是輕握住鈴奈的手的同時,為了調整視線高度而曲起了長腿。

“我是獄寺隼人。”

溫柔的表情,溫和的話語,溫暖的手;眼前的人風一樣吹散了一點鈴奈心中的陰雲。

從來沒和大上自己十歲左右的異性握過手,拘謹與害羞代替了內疚支配了鈴奈的內心。

“您、您好……”

得到鈴奈的回應,獄寺笑了。

“以後,請多指教。”

“不,哪裏!我才是……唔!”

向著對自己低頭的獄寺急急忙忙的還禮,有些結巴的鈴奈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不要緊?”

“不、不要緊……”

狼狽的紅了臉,尷尬的鈴奈又低下了頭。

凝視着和記憶中有着相同反應的鈴奈,獄寺心中自嘲的笑。

(這也算是……)

(心愿成真了?)

十年前獄寺鈴奈的第一次相遇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最糟的相遇。還是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的獄寺不僅沒給過鈴奈一個好臉色看,甚至還對着鈴奈口出暴言。

十年後的現在,獄寺對自己和鈴奈第一次相遇時的發生的事抱有莫名的悔意。偶爾,在遠處默默的看着鈴奈的獄寺心中會竄出一個念頭:如果自己和鈴奈不是以那樣糟糕的方式相遇,那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呢?

如果上天賜予你和某個人再度相遇、再度開始的機會,你又會如何應對呢?十分鐘前的獄寺肯定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然而此刻的獄寺清楚的可以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

——就這樣重新來過。從相遇開始,一點點的編織起新的未來。不去強求眼前的女子找回她消失了的記憶,也不固執於找回和她之間這十年所產生的羈絆。

獄寺想這樣也好,至少這一次自己能讓鈴奈不再背負那些她本不該背負的東西。

“有什麼想問的事嗎?”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的世界早已斗轉星移,獄寺不是不能體會鈴奈現在的心情。

“可以嗎……?”

“當然。想問什麼都可以,儘管問。”

謙和有禮,進度有度,獄寺帶給鈴奈的絕對不是強加於其身的好意。因獄寺沉穩的態度放輕鬆了一點,處於壓力漩渦中的鈴奈這個時候才有種“能夠呼吸了”的感覺。

“那獄寺先生知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裏?”身處陌生的地方,周圍是陌生的人們,心中充滿不安的鈴奈迫切的想要見到自己的父親與母親;想要被父親溫暖的大手揉亂頭髮,被母親擁抱着,聽着父母告訴自己“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樣的話,就算從父母的口中證實自己真的不是在做一場異常真實的噩夢,鈴奈想或許自己也還是可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伯父和伯母,五年前去世了。”獄寺告訴鈴奈的並不是真相,但事實也和獄寺說的差不多了——對於和父母斷絕了關係的鈴奈來說,父母確實是在五年前“不在了”。

“去、世了……?”鈴奈愣愣的看着獄寺,沒有想到自己的問題換來的是這樣的答案。

“很遺憾。”

和鈴奈相處了十年以上的獄寺是知道的,眼前的這個女子、不,這個“女孩”有多麼看重自己的家人,如果現在的她知道了是自己主動斷絕了和父母的關係,她一定會非常的自責難過。而同時,她也會尋求自己和父母斷絕關係的原因。

(……已經不想再讓她有那樣的回憶了。)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突然就被卷進黑手黨的紛爭之中;不斷的因為戰鬥流血,善良的心也在為之悄悄地流着眼淚。為了同伴不得不放棄了與家人之間的聯繫,為了同伴傷害了朋友,為了同伴與無數的人為敵。

到了最後,甚至連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沒想到會聽到父母的去世的消息,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的鈴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啪嗒”、“啪嗒”的碎落在了被單之上。

“抱歉。”獄寺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臂。

“不,不是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明明是我自己問的這種問題。”拚命的抹去溢出眼眶的淚水,鈴奈故作堅強的說著:“謝謝,獄寺先生……沒有對我隱瞞爸爸媽媽的事情。”

“……”

長痛不如短痛,獄寺告訴自己欺騙鈴奈是為了她着想。

“現在的你是非常棒的人。”

嘴巴自主開闔着,獄寺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想看看現在的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嗎?”

“唉……?”流着淚的“女孩”果不其然的抬起了頭。

“確認一下,現在的你自己。”關上開了一半的落地窗,獄寺示意鈴奈過去。

“我……”好奇心被獄寺挑了起來,鈴奈意識到這樣或許也是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虛幻的方法。

扶住床邊,原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走到獄寺身邊的鈴奈剛下床就感覺到了違和感。

(不對、不是這樣的——)

視線的高度和記憶中的不同,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動作,鈴奈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喂!”趕上前來一把拉住鈴奈攬入懷中,成功的阻止了鈴奈摔倒的獄寺,察覺到了鈴奈在不斷的顫抖,“……摔到了嗎?”

“不是的、不對……”翕動着嘴唇,鈴奈臉上血色盡褪。

“怎麼了?”

顫抖着看向獄寺,鈴奈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麼像在求救。

“獄寺先生、這個……真的是我的身體嗎?”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聲音和“睡覺”以前不一樣。鈴奈明白視線有了微妙的變化是代表身高變了。不單是如此,鈴奈感覺到自己的手也變了,多出了不少明顯不是寫字造成的老繭;總是減的乾乾淨淨的指甲現在也十分女人味的留長了一些。應該是自己身體的這個身體讓鈴奈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這真的不是什麼催眠實驗、整人節目?”笑的比哭還難看,鈴奈無法阻止自己往更壞的地方想。

“……”略略一頓,獄寺強硬但不失溫柔的把鈴奈攙扶到了落地窗前,“來。”

“這就是現在的你。”

可以充當鏡面的玻璃窗上印出了被獄寺攙扶着的女性的樣貌——長及大腿的青絲披散着,捲曲的黑色長發比十年前更加濃密。略顯蒼白的臉上猶自梨花帶雨,碧綠的瞳像是被雨水撥起漣漪的湖水,完全抽條的身軀即使被寬大的病號服包裹着也顯得過於纖細。

“二十六歲的你。”

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的回憶,想到那些過往,獄寺不由得臂上微微用力。

“過去的十年,你為周圍的人付出了許多。”

戰鬥着,同敵人,也同想做回普通人的自己。

“你做的很好。”

儘管這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所換來的。

“我們、同伴中的每一個人都很信任你、依賴你。”

沒有人捨得鈴奈離開,所以庫洛姆和真由美才會哭的那麼傷心。

“這就是你。”

“不過,”

半強迫的讓鈴奈去看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獄寺輕道:“從今天開始,你可以開始新的人生。”

“回憶不起來也沒有關係。重新認識我們就好了。”

“不想認識我們也沒關係,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普通的、做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成為十年前鈴奈想要成為卻無法成為的普通人。幸福的結婚生子,然後幸福的迎來終末。

(這樣就好了。)

哪怕出了這間病房就和鈴奈再也沒有交集也無所謂,獄寺不想再讓鈴奈和充滿血腥味的黑手黨世界產生任何聯繫。

“暫時想不起想做什麼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直到你想到自己想做什麼。”

如果陪在鈴奈的身邊就能減少一點她的不安的話,獄寺很樂意奉配。

“啊、啊……”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爆發出孩子一般的嚎哭;這一次鈴奈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哭。只是,胸中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積壓在一起,促使鈴奈迫切的需要找到一個感情的宣洩口。

緊緊抱着哭泣的鈴奈,努力帶給鈴奈安慰與支持,獄寺眉心糾結的閉上了眼。

(該放手的時候,我會放手的。)

“睡,”把橫抱着的鈴奈放在床上,獄寺用手指為哭累了的鈴奈才去了眼淚,“晚安。”

“唔……”哭了太久、頭暈目眩的鈴奈意識已有些模糊,但五指仍是抓緊了獄寺的衣袖沒有放開。

“沒事的,不用擔心。”回握住鈴奈的手,獄寺輕聲笑道:“我會在你身邊的。”

“我會在你身邊的……”

滿含着鈴奈從未知曉的深情與悲傷,不知是否會有效力的溫柔話語如同幻聽一般迴響在鈴奈的腦海之中,將鈴奈推向了意識盡頭的深海之中。

(為什麼、這個人對我的事……會在意到這種程度?)

鈴奈不是懷疑獄寺的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能稱之為“同伴”的人都能為對方做到這種程度。

(……為什麼這樣的溫柔的話語,他說的如此悲傷?)

沒有缺胳膊少腿、還活得好好的鈴奈不懂得自己身上的哪一點會讓獄寺有着這麼悲傷的神情。

(我丟失的記憶里……這個人究竟佔多大的份量……?)

鈴奈開始猜測自己和獄寺的關係。

(要是這個人是“特別”的人的話,為什麼他又不像其他人那樣要我找回自己的記憶呢?)

剩下的是短短十六年的記憶,這十六年的記憶之中父母的記憶又佔了絕大多數。並沒有更多能夠依靠的人,鈴奈能想的除了父母也只有獄寺了。

(這個人……是我的什麼人呢?)

“是同伴啊。”幾天後的下午,再度來探望鈴奈綱吉和迪諾對鈴奈這麼笑道。

“抱歉,本來說好第二天來的,但是臨時家族裏出了點事情……”綱吉苦笑着道歉。D•斯佩多再度出現了,並且這次斯佩多正式以初代霧之守護者之名向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領及其守護者們宣戰。

“家族……?”比數天前冷靜了許多,仍然被夏馬爾告知要多卧床的鈴奈還是坐在床上。以詢問的眼神看向獄寺,鈴奈顯然對獄寺有了某種程度的依賴。

“是的,家族。”坐在鈴奈的床邊,把看護椅讓給了綱吉和迪諾的獄寺帶着與往常沒什麼不同的笑容道:“十代目、也就是這一位,澤田綱吉和我一樣是鈴奈中學時的後輩。”

“十代目繼承了某位遠親留下的家族產業,成了家族的第十代家主,”

“獄寺——”“獄寺君,你……”

綱吉與迪諾同時都怔住了。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異樣,綱吉和迪諾都沒有想到獄寺會這麼輕易的就把謊言說出口。

“啊,家族的名字就是獄寺先生說過的‘彭格列’對不對?”沒有看穿獄寺的謊言,鈴奈猶自為自己記得獄寺的話而感到高興。

“是的。”

“……”

看着對鈴奈溫柔微笑的獄寺,綱吉和迪諾知道獄寺是打定主意要把謊撒下去了。

“最初十代目還不肯繼承這巨大的產業呢。”

“咦?是這樣嗎?澤田先生。”

“……是這樣的。”附和着獄寺的話,綱吉沒有拆穿獄寺的謊言。

心中閃過很多的念頭的綱吉想或許這樣也好,突然告訴還是“孩子”的鈴奈她是黑手黨的事除了引發她的恐慌之外大概也不會有別的作用。

勉強算是得到了綱吉的默許,獄寺繼續道:“因為彭格列家族裏還有另外一個繼承人XANXUS,中學時代的十代目還為了繼承的問題不得不和XANXUS展開了對抗。這個時候迪諾大哥、同樣是繼承了家族產業的、我們同盟家族的現任BOSS迪諾•加百羅涅也盡全力幫助了我們。”

“哎~……家族產業之間也有同盟啊……”似懂非懂的點着頭,鈴奈耐心的聽着獄寺的解說。

“有啊,互利互惠的結盟在商場上很常見。我們彭格列和加百羅涅的同盟也是這樣。”

“原來如此。”鈴奈恍然大悟,“家族產業也會涉及到各方面的競爭。增加同伴確實是必要的。”

用目光給予鈴奈鼓勵,獄寺故意誘導着鈴奈的思考向著商戰的方向而去。

“再後來有其他家族用了卑鄙的手段試圖操控整個市場,還是中學生的十代目也為了維護市場的平衡而與其戰鬥了。”

“……澤田先生好厲害,還是中學生就和那些可怕的人競爭了。”完全把“戰鬥”理解成了鬥智斗勇的盤上戰爭,鈴奈欽佩不已的讚歎着,“加百羅涅先生也很好心呢。”

“啊、嗯……”面對着鈴奈純真的笑顏,什麼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迪諾一手按着自己的後腦勺,不斷的乾笑,“要說厲害的話,鈴奈也一樣啊……”

“咦?”鈴奈因為迪諾無心之中脫口而出的話睜大了眼睛。

“再後來那個卑鄙的家族捲土重來的時候,你也加入了我們這一邊;和我們一起對抗那個家族的不公平競爭了。”一點也不在乎誰說了不該說的什麼,獄寺不慌不忙的解釋着。

“……哎?我也一起嗎?”指着自己,鈴奈問。

“嗯,從那個時候開始,鈴奈前輩就和我們在一起了。”收到獄寺請求的視線,綱吉很快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對自己失去的十年之中發生了什麼有了一定的了解,可鈴奈還是對自己的過去一片迷茫。鈴奈下意識的認為自己自己的過去不是這樣的。

(但是騙我這些人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啊。)

在獄寺與綱吉等人身上感覺不到惡意和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麼的欲|望,鈴奈更加的迷惑了。

“來,蘋果。”被獄寺削成小白兔形狀的蘋果被遞到了鈴奈的面前。

“獄寺先生……”迎着獄寺沉穩而溫柔的笑顏,鈴奈心中的疑惑很快被抹除了。

(……沒關係的。)

(嗯,沒關係的。)

(只要獄寺先生在的話,就沒關係的。)

“嗯~”把心中的疑問當作無關緊要的事拋到了腦後,重又拾起笑容的鈴奈應了獄寺一聲。

“這幾天獄寺君一直都陪在鈴奈前輩的身邊啊。”傍晚,與鈴奈和獄寺告別過之後,與迪諾一同從病房離開的綱吉冷不防的說了一句。

“……是啊。”笑不出來的迪諾有氣無力的點着頭。

“鈴奈前輩的回復狀態不錯,夏馬爾醫生說鈴奈前輩身上的外傷基本痊癒了,腦電波也很正常。”

“嗯。”想不出還能怎樣回應,迪諾只是不斷的想着鈴奈笑看向獄寺的樣子。

(十年前是恭彌,三年前是“那個人”,現在是獄寺……)

(每一次,都不是我。)

那璀璨的笑顏從沒有一次是為了迪諾•加百羅涅而綻放。

兩人之間有着無形的牆壁,那看不見的距離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路途。

“好好休息。”扶着鈴奈讓鈴奈躺下,獄寺的大手揉了揉鈴奈的頭頂。

“嗯。”帶着笑意的眼眨了一眨,鈴奈乖乖的閉上了眼。

“晚安,獄寺先生。”

“晚安,鈴奈。”

泰半的時間都陪着鈴奈,獄寺甚至過起了在病房裏辦公並居住的日子。

在看護椅上看文書,用塑料制的病歷夾當寫字用的墊板。不知不覺洗漱用品都轉移到了病房的附屬浴室里,很快獄寺的換洗衣服也塞到了病房空着的置物櫃裏。

風和日麗的白天,獄寺會陪着鈴奈到醫療中心的庭院裏走走,打雷下雨的夜晚,獄寺會陪着鈴奈,告訴鈴奈一些有趣的見聞,直到鈴奈睡着。

某天得知十年中學習到的知識與記憶一同丟失的鈴奈想要繼續學習的獄寺不知從哪裏、用什麼手段和渠道找到了十年前日本初高中的課本給鈴奈。獄寺處理工作的時候鈴奈就自己看教科書,看到不懂的地方就記下來,等到獄寺工作告一段落的時候再由獄寺來做臨時教師,為鈴奈答疑解惑。

“所以,這個地方把X帶進去的話……”

“啊……我明白了。”

日子就在這樣的對話中過一天天的過去,等到鈴奈看完高中數學的一半課本,時間也過了一個月。

半夜因內急起床的鈴奈再重新回到床上后就失了眠。原因無他,靠在看護椅上小寢的獄寺正是鈴奈失眠的原因。

(一個月了。)

一個月中,每天晚上獄寺都是在看護椅上度過的。雖說這個看護椅柔軟的媲美小沙發,但一個二十五歲的成年大男人要在上面窩一整夜還是相當痛苦的。更不用說獄寺這一窩還不是窩了一夜,而是窩了三十個晚上。

(獄寺先生白天有那麼多工作要做還陪我出去散步,晚上又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鈴奈知道現在看護椅上的獄寺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睡着”,淺眠的獄寺只要鈴奈有個風吹草動都會醒來。但是在女士解決生理需要的時候醒來的男性未免太過於不上道,於是獄寺還是維持着“睡著了”的樣子,等待着鈴奈再度睡着。

(一條毛毯,不冷嗎?)

仲夏夜的氣溫並不低,只不過這並不能消除鈴奈對獄寺的擔憂。

(會感冒的。)

鈴奈清楚的記得白天看到過獄寺無意識的去捏自己的肩膀,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

(肩膀和腰都很痛?)

一個月來,獄寺無微不至的照顧着鈴奈,但同時獄寺也沒有忘了讓鈴奈保有其**與私人的空間。給了鈴奈去思考、去行動的空間,默默的支持着鈴奈想做的事,獄寺從不要求鈴奈要去做些什麼或想起些什麼。

“……”

月華傾落,灑下一地溫柔的微光。出神的凝視着看護椅上的獄寺,鈴奈的碧眸中倒映出月光下的獄寺。

(漂亮的人。)

視線從獄寺的銀髮游移至垂下的長睫上,鈴奈想用更多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的成年男性只能稱之為矯情。

“獄寺先生,”

看到獄寺的眼睫微動了一下,鈴奈知道自己猜測的沒有錯。獄寺並沒有完全的睡着。

“……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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