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命啟,人心思變

第九章 天命啟,人心思變

莫雅山在奉夏城內,和逸京隔着兩座城郡,以兩人的腳力,若路上不耽擱,不過半天功夫。兩人一路玩鬧,回到了逸京時已臨近傍晚。逸京城東郊,一座秀麗幽靜的小山莊ㄧㄧ雪雲幽庄,就是至誠居住了六年的“家”。

“見過上公,姑娘。”山莊門口兩邊侍衛看到師徒二人,連忙行禮請安。

“師兄來了!”至誠興奮的趕忙撒開丫子往庄內跑去,身後蒼冥一臉的不忍直視。

蒼冥本性喜靜,莊園下人原本就不多,後來至誠入住雪雲幽庄后,他又發現自己這個小徒弟是個心靈手巧腿腳勤快的,索性就把下人們都給辭了。兩人各自收拾各自的房間,至於那些外院和客間,便都是公羊逸塵隔三差五帶人來清理一次。能在門口見到守衛,不消說,必然是公羊逸塵來了。再者那侍衛身上如此顯眼的宮服,也不光是擺設。

“師兄!”至誠一進正堂看見那道紅衣就往上撲,公羊逸塵連忙起身把人接住,笑意顏顏,“累壞了吧?”

“不累,這才多遠啊,你忘了……啊師傅怎麼還沒來我去看看!”怎麼又忘了,差點又提起來了。至誠心虛,慌忙推開公羊逸塵轉身,剛好和蒼冥撞了個對臉。

“師傅!”公羊逸塵恭恭敬敬的向蒼冥行了一個揖禮。

“嗯!”蒼冥點頭,擺手讓人坐下。他走到早已備好的凈水旁洗了手,清了臉,一掃一路風塵。坐到餐桌上座,看了一眼這一桌豐盛的菜肴,離他近的是他喜歡的,靠近至誠的是至誠歡喜的,他這個大徒弟總是這麼周全。抬手招招那頭都快埋進地下的小徒兒,“你路上不就吵着餓了,你師兄準備了那麼多美味,還不快點凈手用餐?”

至誠垂着腦袋去洗了手臉,坐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筷子看着面前自己喜歡的幾盤菜,竟有點不知從哪下筷,只得先往嘴裏塞兩筷米飯壓壓驚。

她小心翼翼覷了一眼正在和蒼冥邊吃邊聊的公羊逸塵的臉色,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下,所幸剛才及時閉了嘴,不然又要惹師兄生氣了。不是不知道那次把公羊逸塵和蒼冥嚇成了什麼樣子,可是那畢竟也是她唯一的一件“豐功偉績”嘛!

一年半前,因為不滿師傅的欺壓,蒼冥高徒——公羊至誠仗着自己藝高人膽大,暗自接受了義頌國公主頌可心的邀約,沒給任何人打招呼,自己收拾些行禮,徑直去義頌王都安陽找頌可心玩去了。

白天蒼冥不見至誠回來,以為她跟自己賭氣或者進宮找公羊逸塵去了。可到了晚間飯點,還沒聞到那熟悉的飯菜香,蒼冥就有點急了。平時至誠但凡要在王宮中過夜,公羊逸塵都會派人提前給他打招呼的。可那天,什麼消息也沒有。

蒼冥把輕功運到極致,可到了王宮,看到公羊逸塵也是一臉疑惑時,那就真急了。至誠從跟到蒼冥身邊起,除了進宮找公羊逸塵,就再也沒有獨自出過門。再者那人還是個小路痴,若非真的有心記憶,就是一條路讓她走五遍,她都記不住。況且,除了兩人,她平時也沒機會和其他人來往。所以人能去哪呢?

這下連聰慧絕倫的尚陽太子都給難住了。公羊逸塵連夜調動王都城衛軍和貼身近衛,把整個逸京都給翻了一遍,可仍舊絲毫不見那個嬌俏姑娘。公羊逸塵無比懊悔,雖然平時蒼冥總愛用“武功差”來打擊至誠,可若小丫頭真的進入江湖,那也是能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的。可他生怕她對他產生哪怕一點點的誤會,始終不敢在她身邊放置暗衛,以致人真丟了時,他欲哭無淚。

蒼冥逸塵兩人心急如焚,卻也毫無目的,無奈只能病急亂投醫,把他們曾經帶着至誠去過的地方統統都找一遍。整整五天,半點消息都沒。蒼冥捶足頓胸,連連抱怨自己不該總是逗弄小姑娘。公羊逸塵強忍着心中慌亂和恐懼,親自把他認為小姑娘可能去的地方再翻一遍。

終於,至誠失蹤的第十四天,公羊逸塵在安陽城門口,看見了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兒。那會兒的至誠灰頭土臉,面容邋遢,衣衫襤褸,跟她之前的乞丐模樣不相上下,而且原來臉上那點僅有的頰肉,都給消磨沒了。公羊逸塵萬分心疼,也沒心思問她之前去了哪,只想着趕緊把人帶回尚陽調養。可至誠死活不肯,她甚至擺出一副萬分惆悵的樣兒,說她歷盡艱難險阻,好不容易找到了安陽,不見到頌可心,怎麼能走呢?

好了,這下公羊逸塵的情緒徹底失控,好像一隻煙火“砰——”,爆發了。他冰着一張俊臉迅速出手,封了至誠穴道,讓她不能再吵,不能再鬧,伸手把人抱進馬車裏一放,就架起馬車回尚陽,一路上再不搭理她。

回尚陽后,公羊逸塵再不在至誠面前出現——不去找她,也不見她。直到一個月後,至誠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冷落”,一份“認錯保證書”借蒼冥的手送到公羊逸塵的面前,此事才算告必。

“城兒,你……還想見心兒嗎?”公羊逸塵開口打散了至誠的尷尬。

“可心?”

“對,心兒明天就要來了!”

“真的?太好了!她什麼時候到?我去城門接她!”至城歡喜的迅速起立,差點把飯碗打翻。

公羊逸塵輕笑一聲,“明日辰正左右過西城門。”

“好,我記得了!”聽到好姐妹到來的消息,至誠一掃先前郁色,一頓飯吃得十分暢快。

她很喜歡那個比她小兩歲的義頌小公主。五年前,公羊逸塵的小姑母——義頌的上王后帶着她的獨女回尚陽探親。可愛靈動的小公主來尚陽的第二天,就在表哥公羊逸塵的介紹下認識了一個玩伴——公羊至誠。那個單純善良的小公主第一次見到至誠時,就表示出了極大的友好,只是那時也才剛和公羊逸塵和蒼冥處好關係的至誠,在面對小公主時還有些緊張和靦腆,可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小公主的極大熱情,兩人很快相處融洽,親密無間。頌可心臨走前一天,把至誠邀到天神祀,兩個小姑娘心意誠摯,當著天神的面締結盟誓,義結金蘭。

在至誠心裏,頌可心和眼前這兩人一樣,是她在這世間僅有的三個親人之一。

飯後,師徒三人按照慣例於後院中煮茶賞月話“家常”。逸京依九涼山而建,雖說這座第二高的雪山因為尚陽王宮的修建,而多了些人氣,可依舊不妨礙它的寒氣逼人。即使雪雲幽庄和九涼山分立逸京城東西兩頭,但在這剛入夏的夜晚依舊是冷風習習。天上一輪圓月懸在王宮上方,似乎站在宮殿殿頂便能觸手可及。月明千里,月涼如水。至誠裹上了先前的那件火紅狐裘,那是公羊逸塵送給她十三歲的生日禮物,那一天,他把她撿回家。蒼冥總是那副瀟洒悠然的模樣。公羊逸塵好像一身雪錦袍能穿一輩子,除了袍上的紋飾有所不同,他所有的衣服都那一個樣,配着一副也是永遠不會膩煩的淺笑。

“回來的路上聽人說,歸雲老‘笑王’崩了?”蒼冥搖着鷹羽扇躺在竹藤搖椅上,椅子一搖,扇子一晃。

“是,五天前的事了,瞞到昨日才喪。”月光倒映在公羊逸塵的眼中,猶如兩汪清泉流動。

“誰是贏家?”至誠肯大晚上陪他們在這受風挨凍,就在等這一句話。風花雪月不是她的喜好,她歡喜的是煮酒論英豪。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不過昔日一街頭小乞丐,怎麼敢有這麼大的胸懷?偏偏這兩人還總樂意在她面前談論天下大事。之前如何她不知,但她知道的是,從七年前她被收留到雪雲幽庄開始,“三人月下談”就開始了。時間不定,不限內容。但公羊逸塵和蒼冥的身份和經歷,也確定了他們所談論的範圍:天下大勢,朝政風雲,權謀詭計,武林軼事,武功修為……

“歸雲昊,‘笑王’第十四子!城兒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

“哈哈,果然,我早就說了我的聰明世間少有的嘛!”能得到公羊逸塵的認可,至誠總是很開心的。

“少賣弄了,不是小逸的情報你憑什麼知道這些!”蒼冥一臉不屑,他看着那丫頭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忍不住給她澆盆涼水。

“師兄說的您也知道啊,您怎麼就沒想到呢?”至誠洋洋得意,絲毫不在意不良師傅的態度。

“……我,那是為師不樂意想……”

“得了吧!您直接說師傅不如徒兒聰明,就是了嘛!”

“……你這丫頭!”

公羊逸塵一旁興緻沖沖地看着兩人鬥嘴,心中暖意融融,他多麼希望她可以永遠這樣歡樂,這樣輕鬆。可是,再美的夢也總要醒。如今這形勢,離“夢”醒的那一天也是越來越近了……

“雖然他早就在部署勢力了,可這麼多兄弟,還個個如狼似虎,這麼快就能擺平,這歸雲昊絕不是個善茬,師兄有把握應對嗎?”說起正事,至誠停止嬉鬧,正色道。

雖然她從不懷疑自己師兄的能力,可心裏強烈的擔憂卻不作假。

“城兒說的把握是什麼?”

“一統九州啊!”至誠一副理所當然。

公羊逸塵搖頭,“還早!”

“早?師兄,你在想什麼啊?若你之前的情報全部準確,那歸雲昊的野心絕對不止歸雲王位而已。鳳揚在兩年前就已傳出‘天定九州之後’的預言。天命爭奪早就開始了,你這裏竟然還早?”實在受不住公羊逸塵這幅雲淡風清,事不關己的模樣,至誠起身湊近他大聲嚷着。

“……”公羊逸塵神色不明,一雙幽暗雙瞳緊盯着湊到面前的至誠。

至誠被他看得心中惶惶,卻又固執着自己的想法不肯後退,兩雙眼睛膠着在一起,似在暗暗較量。

如同平時公羊逸塵總寵讓她一樣,這次,他依然率先移開目光。

“城兒,你信天命嗎?”

“信!”

“哈哈哈,為師看你這丫頭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你還信那個?”

至誠白蒼冥一眼,這老頭就會給她添堵。

“我信不信沒關係,重要的是,有人願意相信!”

“那你呢?願意相信嗎?”向來一話不說二遍的公羊逸塵,似乎對這個問題格外的執着。

“願意!天命的安排下,誰也逃不脫,想要成為勝者,那就相信它,順應它,最後有能力,改變它!”

“天命便是早已命定,勝負皆由天定。想或不想又能如何?”公羊逸塵的聲音愈發深沉。

“順者昌,逆者亡。人擇物尚知選順手的,天神掌萬物生靈,自然更聰明。再者,”至誠再次對上公羊逸塵的眼睛,“師兄又怎知自己不是天選之人呢?”

“……城兒,高處不勝寒!”公羊逸塵避開至誠視線,起身遙望宮殿上方並未移動多少的月亮,眸中郁色難明,心中悵悵不樂。

“師兄,這茫茫人世,滄海一粟,活着已是難得!”至誠幽幽嘆息,這些年她看的最美的風景就是莫雅山的日出。那萬丈金光灑向大地,她才覺得,這世間最渺小的,莫過於掌控世事變換的人類。可是,當她從山頭往下眺望時,那奇高險峻、鬼斧神工的層層山巒,又似乎全被她踩在腳下。所以哪怕再寒再苦,她都由心地想去追逐燦爛,享受那居高臨下的快感。

“行了,我怎麼不知道我這平時自恃清傲的倆徒弟什麼時候轉了性,竟這般悲觀頹廢了?”一旁饒有興緻觀看師兄妹兩人慨嘆的蒼冥,看着兩人情緒低沉,默然無言的模樣,開口打散了周圍詭異的氣氛。

“時候不早了,都該歇了!”老頭意猶未盡的抿抿嘴,看倆徒弟回過神來向他問晚安,擺擺手一步三搖的回房間了。

似乎剛才的落寞都是錯覺,公羊逸塵仍然掛出那副淡笑,體貼的把至誠送回房間,兩人互道晚安,各自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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