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衣至誠,白髮蒼冥

第八章 紅衣至誠,白髮蒼冥

“我怎麼會傷害你呢!”

“什麼?”聽到頭頂喃喃聲,至誠終於抬頭。

“我不會傷害你!”好像在回答至誠的話,又像是在許一份永不叛棄的承諾。公羊逸塵加大聲音,他是那麼地鄭重、嚴肅。

“你……我不相信!”雖然被公羊逸塵的神色驚到,可是關乎自身性命,至誠實在不敢輕言信任。

聽到至誠的坦誠,公羊逸塵有一瞬的失落。隨後便淡然一笑,半蹲在至誠面前,嘴角上揚,眉眼舒展,眼中光華萬千。

“你相不相信沒關係,你只要知道就好了。一,我已命人把龍吟凰舞佩的事情徹底掩埋。二,把你知道的,關於身世的所有事情全部爛在肚裏,不管之前你母妃和誰有多要好,你都不準再動什麼小心思。三,從現在開始,任何時候你都不準離開我的視線。四,看,”公羊逸塵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琉璃瓶,調皮的在至誠眼前晃了晃,“這裏面有一顆瑩潤清香的小丸子,它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喚作‘雲熄丹’,現在,你得吃了它。”

“……是,是什麼?”至誠看着公羊逸塵那“詭異”的笑容,毛骨悚然。

公羊逸塵好心解釋,“它的作用呢,就是讓你安心地跟在我身邊。”

“不,我不要,你想控制我,我不要……”至誠恐懼的偎在地上連連後退,言語中帶着哭腔。

公羊逸塵頓時收起笑意,漫不經心道:“天下即將大亂,你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以你的身份,不想被人控制,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那我寧可去死!”

“你說什麼?”轉眼間,公羊逸塵面如寒冰,聲色俱厲,“她用性命給你換得生機,你說死便死?只要有我一日,你的這條命就由不得你!”

“你憑什麼管我?”至誠怒吼。

“憑……”憑我這十多年的眷念!這句話他永遠不會說出口。“憑你的生死,現在掌在我的手裏!”

至誠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打入地獄,她失魂落魄地喃喃:“不,不,我不要,不要……”

看着小姑娘被自己打擊得如此痛苦,公羊逸塵也是心疼不已。可如果任由她飛蛾撲火,那他才會抱憾終生。可還不等他思考以後,就見那身粉綠轉眼間就如妍妍盛開的芙蓉撲落池塘。來不及反應,他身隨意動,隨即躍出……

“不愧母女,性子都這麼剛烈。可是,”公羊逸塵把至誠胸中積水按壓出來,抱着同樣那濕漉漉,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跌坐在水池邊上,左手抵在她的背上源源不斷的輸送着內力,苦笑,“過剛易折啊!”

半刻后,公羊逸塵看着懷中姑娘那纖長的睫毛如蝶羽般輕輕顫動,知道她已無礙,快要醒來了。停止輸送內力,她把小姑娘緊緊摟進懷裏,似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中。看着小姑娘因為自己的強烈禁錮眉睫顫抖的更加迅速,公羊逸塵長嘆一聲,一雙黑曜般的眸子猶如深不見底的臨淵,面上冷凝讓人遍體生寒。他伸出兩隻蔥白手指輕點至誠頸部,那原本倏忽欲現的晶亮眸子,再次闔上……

“城兒,對不起,我無法舍下你!”

七年後

九州西南大地最高的雪山上,一白衣白髮,神采英拔,俊逸瀟洒的男子,和一個亭亭玉立,俊秀清靈的姑娘立在山頂遙望東方。

“師傅,這……莫雅…山的…日…出你…每年…這…時候……都要…來…看,這麼……多……多年……還沒…看……夠嗎?”至誠努力穩住打顫的牙齒,一句話斷續了好半天。為緩解寒意,她來回走動跺腳,一張俊俏的鵝蛋小臉被凍的通紅,兩彎細長的柳葉眉緊緊蹙成一個結。一雙形似桃花的雙瞳被呼吸的白氣熏蒸的隱約朦朧。她一頭長發用一條紅色絲帶在腦後綁個蝴蝶結,發梢順在兩邊胸前,身着一身大紅棉錦交領及地襦裙,裙擺處綉以大片花朵作為裝飾,腰間系一紅色錦帶,外罩一火紅狐裘,腳蹬一雙精緻小巧的鹿皮靴。她用狐裘緊緊包裹住自己纖細的身軀,雙手捂嘴哈氣,可依舊不能抵擋這冰天雪地的刺骨寒意。

“都不知道你這麼些年的武功練哪去了?我等習武之人可以內力禦寒,你看看你這個樣兒,哪像個習武之人?”蒼冥收回遠眺的目光,一甩寬大的袍袖,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一副畏縮樣,不由得怒其不爭。

“……”至誠的抱怨在老者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下偃旗息鼓。她看着那人一頭銀髮用一白色錦帶松垮的縛於腦後,隨風飛揚,一身寬鬆的玄錦交領右衽大擺長袍,上飾重菱紋,袍裾沿邊均鑲以寬大的金色雷紋錦緣,一條深藍錦帶寬鬆的系在腰間,外罩一件黑色輕衫,手中一把鷹羽扇裝模作樣的晃悠着,至誠只覺羨慕不已。她承認,她這副身體對嚴寒的抵抗力簡直令人髮指,可這是天生自帶,她有什麼法子?自家師傅總這麼明目張胆的戳徒兒痛腳,她也很委屈的啊!至誠暗裏瞪了蒼冥一眼。

“哼哼,你還委屈上了?誰讓你非要攆着來的?”

“……您能先摸摸良心嗎?我說要去找師兄,您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準!我說我留家等您,您說路上沒人給您作伴,不準!我說在山腳下等您,您又說怕我被人拐走了,不準!這些,我沒說錯吧?”至誠所有的怨氣都被那無良師傅的一句話給勾起來了,想起這人的“所作所為”,她也顧不上什麼尊師重道了,先把他那沒良心的嘴堵上再說。不過這一通發泄,到把身上寒氣驅散不少。

“……好啦好啦!師傅錯了,好吧?”看見至誠真的火了,蒼冥再也不敢端着了,連忙給小徒弟認錯,他這小徒弟氣性大得很,要是再把人氣跑了,誰給他做好吃的?“不過啊,小誠兒,你這內力真的練得太差勁了!”

至誠的臉色稍霽,蒼冥又一句話把小徒弟激得跳腳。

“枉我尊您一聲‘師傅’!師傅,您老自己伸出手來數數,您教過我幾天武功?”至誠鄙夷的盯着這看似仙風道骨,實則死皮賴臉的傢伙。分明已逾花甲,偏偏一張麵皮嫩的堪比少年,但那副性子卻比一般少年還要鬧騰,幼稚。至誠看看面前這個,再想想安放心間的那個皎潔少年,只能無語望天。

“小逸的功夫都是跟老夫學的,你又是跟他學的,和老夫親自教你一樣的嘛!”蒼冥的厚臉皮總能打破至誠先前的認知。

“那我給您做的飯,給師兄吃了,您是不是也飽了?”

“胡說!這是一回事嗎?”涉及到吃食的問題,蒼冥是半分都不能容忍的。

“我覺得沒差……”

“好好好,太陽出來了,你要再吵吵影響我賞日出,我等會就把你扔這上面不要你了!”

“誰稀罕!”至誠小聲嘟囔着,卻也靜下心把目光伸向東邊的天際。在他們師徒鬥嘴的這會兒功夫,一個小巧的銀色圓球被橘色的火焰裹挾,如出生嬰兒般,使勁掙扎,一點兒、一點兒的沖開層層阻障,徐徐升高,散發出萬丈光芒。他的顏色隨着逐漸的升高慢慢的發生着變化,橘黃色,粉紅色,紅彤色,到最後他獨掛於天空,驅散周邊陰影,把璀璨的金光灑向大地。

儘管這些年至誠每來一次都會先抱怨一番,但是這壯麗的美景卻依舊每看一次,她就會被震撼一次。接觸到太陽給予的恩賜,至誠覺得她的身體開始回溫了,可她卻再也不敢直視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太耀眼了!

“走吧!我們該走了!”在至誠剛要好好享受溫暖時,蒼冥甩袖就往山下走。

每次都是這樣,挨凍這麼久,想暖和一會兒也不行,他總是只顧自己高興。至誠怨念叢生。

“師傅,這山頂上看日出最美麗、最壯觀,陽光也最溫暖了。我們為什麼不暖和一會再走?”這是至誠從七年前開始跟隨蒼冥攀登莫雅山看日出起,第一次對蒼冥提起這個從一開始就悶在心裏的問題。

“因為神靈的戰爭,我們凡夫俗子最好遠離啊!”

“……什麼呀?”等好一會,聽到這麼個糊弄人的回答,至誠不滿。可看着那個飄得越來越遠的玄色背影,她也顧不得再怨念什麼了,趕緊運起“蜻蜓點水”追趕。

“蜻蜓點水”是一門高超的輕功,其創立者就是至誠運足腳力追趕也始終差着三丈距離的人。蒼冥,也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白髮蒼冥。及冠之年,一把鬼哭劍,一套獨創的鬼哭劍法橫掃武林一門三家六大派,被其共同推舉為武林盟主。兩年後,被人偷襲,銷聲匿跡,生死未卜。又七年,白髮蒼冥歸來,血洗名流門,自此,武林只餘三家六派。自那以後,蒼冥再不踏足中原武林。隱居西南雪山之間,種花玩雪,自得其樂。

這些都是至誠從公羊逸塵口中聽來的。六年前,尚陽國太子公羊逸塵把一個沿街乞討的小乞丐從大街上撿回來,予她溫飽,贈她衣裳,賜她名姓,並交給他的師傅教養。當然現在也是她師傅了。

六年時間,當初那個灰頭土臉、乞窮儉相的瘦小乞丐長成一個花容月貌、風華絕代的嬌俏姑娘。

“唔,你真是太慢了!”蒼冥負手立在半山腰處,不耐煩的踱着步子。片刻時間,至誠在他身邊站定,奚落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至誠送他一個大白眼,無語。這老頭欺負她都成習慣了。

你怎麼不敢沖師兄這個態度?至誠好想沖他大聲嚷出來,可是她不敢。

“不是這一身紅皮拖了你後腿吧,要不你求求師傅,師傅幫你拿着?”蒼冥嬉皮笑臉的湊近至誠要扒她的狐裘,至誠甩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躲了過去,運起輕功就往山下去。老頭“哎哎哎”的後面跟着,到下山,也沒再越過她去。

下了山,回到客棧,至誠脫下狐裘,便鑽進了廚房。

迎風客棧內,小二對至誠的行為見怪不怪,殷勤地引路,老闆一邊呵呵的對至誠笑着,一邊對着其他客人看着至誠詫異的目光連連搖頭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多事。六年前,這位至誠姑娘第一次來他們客棧時,也是這般穿着,着實把人都驚了一跳。眾所周知,尚陽人不喜紅,即使別國人來到尚陽也是知道該遵守這個規矩的。敢在尚陽明目張胆的一身火紅,真是不要命了!

於是,便真有人去教訓那不守規矩的人了。可誰曾想到,那些去教訓人的卻反被人給教訓了一頓,一個和那不守規矩的小姑娘同行的一個氣質不凡的公子——他們尚陽太子——公羊逸塵親手把那幾人給送進府衙大牢,併當堂擬旨:任何人不得干涉至誠姑娘的喜好!

從那時起,他們便知道,這位姑娘尊貴至極,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

至誠對他人反應無感,不過一件衣服而而已,有什麼可奇怪的呢?再說了,那件紅狐裘可是尚陽太子親手送給她的。

她在糾結的是另一件事,她其實真的不明白,她做的飯菜到底有那麼好吃嗎?老頭子怎麼對她做的飯食就那麼情有獨鍾呢?

至誠好似天生會做飯似的,被公羊逸塵撿回來送給老頭子后,老頭子折騰她,要讓她學做飯。卻是她“天賦”使然,第一次上灶台就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老頭子吃得歡暢,好像就再也離不開的她的飯了。

她記得就這個問題曾經問過一次公羊逸塵,那人看着她眉眼彎彎如天上新月,但就是不說話。

至誠很少去問老頭正經問題,除了她無聊想聽他亂扯的時候,和老頭說話,她永遠分不清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儘管她總是抱着幻想,為人師者該當為徒解惑。可是在老頭這,她也就想想罷了。

等老頭子吃滿足了,師徒兩人就要啟程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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