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虎子
灶房內，虎子蹲在鍋灶前負責燒鍋。
在鄉下農村，絕大多數的家庭至今都保持着用柴火燒飯的習慣。所以，每次做飯的時候最好兩人打配合，否則一個人鍋前鍋后的張羅，實在有些太趕了。
餘澤海揮舞着菜刀，開始準備動手整治重生以來的第一頓處女大餐。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今生，還是前世，餘澤海都對燒菜並不陌生，尤其在前世，餘澤海熱衷於廚藝，燒菜更是他為數不多的業餘愛好之一。
“海娃哥，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還是我來掌廚，你給我打下手吧！”看着餘澤海高舉着菜刀在那裏凌空比劃着卻遲遲不見有下一步動作，坐在鍋灶前準備燒火的虎子實在忍不住了。
“行！怎麼不行！”餘澤海甩了甩頭，瞪了虎子一眼說道:“虎子你丫的給我記住了，無論在任何時候，男人都不能說‘不行’這兩個字眼。至於我嘛，剛才只不過是在琢磨幾道菜品而已。”說完，灶房內很快就傳出了一陣陣極富節奏和美感的切菜聲。
半個時辰后，餘澤海脫掉圍裙走出了灶房，衝著院壩中的父母和一群小子喊道:“爸媽，還有娃子們，都去洗手啊，咱們要準備吃豬肉大餐嘍！”
“么娃，這麼快就弄好了？”王素芬瞪着眼睛好奇的問道。
之前她倒是也去過灶房，餘澤海會燒菜這事兒她清楚，但是能打個幫手也是不錯的。只不過卻被餘澤海推了出來，用餘澤海的話說，那就是今晚只管張嘴享受大餐就行，至於燒菜這件事，就交給他和虎子兄弟倆了。
“那是，必須要好啊！”
餘澤海昂着腦袋嘚瑟道:“還是我們鄉下好啊，用柴火燒菜那才叫一個給力！要是放在城裏，用煤氣灶電磁爐之類，一頓飯做下來，把人的好心情都能磨滅了。”
堂屋裏，一大一小兩張桌子同時開席。不過桌子上的菜品則都是一模一樣的，熱菜有木耳肉片，香菇肉絲，蒜苗回鍋肉，土豆紅燒肉，農家小炒肉；涼菜是拍黃瓜和蒜泥小菠菜。整個房間內都是香氣撲鼻，讓餘澤海這個主廚都不時的吞咽着口水。
“大家開吃哈，鍋里還有一個湯在燉着。今晚咱們七菜一湯，肉菜都是正宗的野菜，以及新鮮可口的野豬肉！絕對綠色、健康、營養！”餘澤海笑眯眯的招呼着小娃們入座就餐。
鄉下人家做菜，從不湊碗子數，而在於量。就像平時農家吃飯，每次也就燒一個或者兩個菜，但是卻架不住大海碗盛啊！
就像今晚上，統統都是大海碗不說，出自餘澤海之手的每一道菜，完全可以用色、香、味俱全來形容，給人一看就食慾滿滿。
“澳茨！真澳茨！”
“么叔，你做的菜真澳茨！”
……
“么娃，沒看出來嘛，你小子現在做菜的水平，嘖嘖……”
余振川連續嘗過幾道菜后，砸吧着嘴對着餘澤海豎起了大拇指。在說話的同時，還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掃了掃身邊的王素芬，話語中的意思顯而易見。
感受到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寒冷的氣息，余振川乾笑着打了個哈哈，說道:“呃，那個啥……此情此景，再加上如此豐美的佳肴，又怎能不喝上幾蠱呢？”說完，余振川轉身朝歇房跑去。
“哈哈……”
餘澤海的目光在老媽和老爸的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拐棗酒！這是去年落冬后才釀製的。”余振川擰開瓶蓋后給王素芬，餘澤海，虎子和自己面前分別倒了一杯，這才笑眯眯的說道:“來，都喝一個看看，去年釀的這個拐棗酒還成，沒有什麼怪味。”
“不錯！”
餘澤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眯着雙眼很是享受的點了點頭。
“川爺爺，我也要喝拐棗酒！”
“川爺爺，我也要！”
“還有我！”
……
“不行！”
還不等余振川開口，旁邊的王素芬就果斷的擺手拒絕道:“你們都還是小娃，不能喝酒！對了，婆婆家裏還有可樂，我去給你們拿出來喝如何？”
“謝謝婆婆！”
“謝婆婆！”
當最後一道添加了靈泉水熬燉的山藥骨頭湯被端到了餐桌上，整個晚宴達到了巔峰！
一個小時后，饕餮盛宴完美落幕。最後無論老少，每個人都抱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賴在板凳上半天都不想動彈。就如同那些小娃所說的那樣，今晚的菜肴澳茨，真的太澳茨了！
喝過消食茶后，餘澤海和虎子兩兄弟一起行動，將那些小娃子一個個分別送回家中。當然了，同時每家每戶還有一方新鮮的野豬肉，雖然數量有限，但卻是一份心意。
在村中一道田埂邊，餘澤海和虎子兩人正在歇息。
在鄉村，最美的不是黎明，不是盛夏的樹蔭，而是美麗的夜晚。無論在田埂地頭，還是房前屋后，蛐蛐和青蛙對着月輝肆意奏樂，蝙蝠和螢火蟲更是附和着節拍跳起了愉悅的華爾茲……
如果在大城市，這一切根本就不敢想。在鋼筋水泥構築而成的高樓大廈之間，花花草草已經變得越來越少，人類留給蟲兒的生存空間幾盡於無，它們哪裏還有心思去召開“演唱會”呢？
“海娃哥，你這次回來，打算在家裏待多久？”虎子望了望身邊的餘澤海，忍不住開口說道。他的心裏有着一絲絲的期待，又有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虎子的話，瞬間將餘澤海從YY中拉回了現實。餘澤海微微一怔，繼而從兜里摸出一包紙煙，給虎子甩了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叼在嘴上騰雲駕霧，大片的煙霧在夜空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瀰漫著，擴散着……
良久。
餘澤海吐了一個煙圈，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虎子，沉聲說道:“我的事兒一會再說，先說說你吧！我記得自從我上大學以後，你、我，還有二毛，咱哥幾個就很少坐在一起交心了。說說看，你小子這些年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呃……”虎子聞言摸了摸腦門，隨即嘿嘿一笑道:“我的性子，海娃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在村裡過得也算是四平八穩吧，並沒有什麼出彩的……”
虎子，今年24歲，本名餘澤虎。是餘澤海在村中的遠房堂兄，也是打小跟在他屁股後面四處搗亂的玩伴之一。這小子不僅人長得孔武有力，性格也十分的憨厚耿直，說得難聽點，就是傻；說得好聽點，那叫淳樸善良。
相對於餘澤海的機智靈敏，二毛的陰險狡黠，虎子就是一個天生的背鍋俠。
小時候，他們“三人行”經常在村中竄上竄下，四處調皮搗亂，上山摸鳥窩，下河摸泥鰍……但只要是犯事了，最後每每被推出來頂缸的，就是虎子。所以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這小子在小時候沒少挨揍。
虎子從小就生活在余家坳村，至於文化嘛，馬馬虎虎小學畢業，勉勉強強也算識得幾個字，然而，就連寫自己的名字，都寫得像狗爬似得。
虎子至今未婚。24歲的單身青年，若是在大城市裏，那是在正常不過了；但在農村，24歲已經屬於大齡剩男了。由於意識形態問題，很多剛剛達到法定標準的農村孩子就已經結婚了；甚至，還有不少人都是先上船後補票的。
所以說，24這個數字，的確是一個令人尷尬的年紀。
虎子沒有結婚，是什麼原因餘澤海不用想就曉得——沒有錢！這年頭沒有什麼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沒有錢。說句不好聽的話，只要你有錢，就算你是個瞎子瘸子跛子矮子，就算你沒有那啥第三條腿，都會有人願意主動嫁給你，而且還是賊漂亮的那種。
但是，如果你窮的叮噹響，那就非常不好意思了。對於這種超級現實的人生價值觀，其實想想也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這年頭，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不是么？
虎子也並非沒有想過外出打工賺錢，眼下這種情況，在村裡鐵定是沒有搞頭的。其他就暫且不說了，單單交通這一條，就幾乎把村裡所有的致富門路給堵死了，所以，這也是農村青壯年紛紛外出謀生的根源之所在。虎子也曾出去過，但是才堪堪兩個月不到，就跑路回家了，往後的日子，不管家裏人好說歹說，但這小子打死都堅決不再出門了。
而不出門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那副性格。憨厚老實、淳樸善良之人，這在村裡那可是被公認的好性格，真正的“五好青年”之楷模；但是在外面混日子謀生活，那就行不通了。
俗話說得好，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老實人因為不夠虛偽，嘴不甜，不會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不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不喜歡哄別人開心……而且，那副牛脾氣總是直來直去，堅決不妥協，哪怕是爭得面紅耳赤，甚至撞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自然而然，虎子就只能回來了。
然而，余家坳村——這個華夏眾多自然村落中的典型，在外人看起來，簡直就是惡劣到了極點。交通不便暫且不說，家家戶戶都住着用土石壘成的房子，甚至，村中至今還保持着刀割牛耕的原始耕種方式，想想看，見識過大都市花紅柳綠的花姑娘，又有誰能夠忍受得了？
不用想！
回到村中的虎子，若是沒有其他什麼機遇的話，基本上可以斷定，他這輩子打光棍的概率將會無限大。其實這些大道理，虎子自個兒心裏也明白，但是相對於外面世界不稱心的生活，他更願意留在村裡，哪怕是打一輩子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