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挑剔的小胖墩
相比於別人家的飯不言寢不語，唐家的晚飯就要吃得快樂熱鬧得多。
在愉悅的氣氛中，堂親表親之間無需勸酒已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在閑聊中彼此交換信息的同時，越來越多的人臉紅耳熱，顯然是漸漸有了微醺的跡象。
撤去殘湯冷菜，擺上茶几煙缸，在家族生意里擔綱一方的各位人物陸陸續續坐下，開始由閑聊進入正題。這樣的輕鬆氛圍的茶話會，反而能夠更容易形成頭腦風暴，往往有靈光乍現，博得眾人一片讚歎之聲。
任何人的成功都沒有僥倖，偌大的家族更是如此，唐家能夠從衰敗中再次崛起，就更加證明了這一定律。
家主三兄弟能力不同，也分工明確。
唐建業掌管大局，掌控者這艘家族“巨輪”的航向；大哥負責北邊政府公關和資源調配；三弟則主攻西南市場的開拓，還有其他幾個堂親表親，亦是各有能力各有側重，工作分配因人制宜。
彼此之間相互合作、互通有無，這才使得唐家在短短的十來年時間裏，硬是在魚龍混雜的醫藥行業，在眾多老牌企業中包圍的夾縫中，屹立起一桿寫着“唐”字的大旗。
今天的抓鬮儀式雖然看似隆重，其實大多數人並沒有真真正正放在心上，畢竟對於剛滿一周歲的孩子來說，他今天所做的任何選擇，都並不絕對代表他今後一生的走向。
班超棄筆從戎，創造流傳千年的西域神話；魯迅先生亦是棄醫從文，為民族之覺醒奔走吶喊；小小孩童子只不過選了個湯勺當玩具罷了，怕他個什麼？
等到眾人散去，屋子裏只剩下自己同父同母的三兄弟時，唐建業剛才輕鬆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剛才那些話，說給他們聽聽就算了。我們唐家企業在全國的腳跟還沒徹底站穩，就已經有人想着摘桃子了。”
大哥冷哼一聲，一股官威隨之悄然瀰漫，說道：“只希望他們手不要伸得太長，否則我的槍杆子可不是擺設。”
“有大哥二哥撐着真是好啊，天塌了也不用我來頂着！”
三弟伸了伸懶腰，無所謂地說道。
“狗屁，別人會被你28歲的外表欺騙，你哥我可不會，要說陰人，你要是稱第二，誰敢稱第一？”唐建業笑罵道。
被唐建業笑罵的28歲男子，有着和他一樣的高額頭和高鼻樑，看似懶散的身體，眼神卻非常之銳利，銳利之中還帶着些狠辣和陰鷙。
最後，三兄弟也達成了隱秘共識：如果唐墨以後真的選擇走廚師這條路，那麼他們仍然會以全家族之力去輔助他。
畢竟，最初的唐家就是以廚入商，如果唐墨能夠帶領家族重回廚師界的巔峰地位，誰說這不是對家族發展的又一大助力呢。
甚至有可能，還會超越所有人所能想像的極限。
葯食同源，中國的飲食文化和中醫文化，自古以來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國內的中醫藥市場一直被幾大巨頭把持，以至於唐家一直無法深入，至今只能在西藥和醫療器械市場深耕，這也是唐家難以進一步擴大市場份額的原因。
如果能夠藉此切入中醫市場，那麼對於唐家來說，就是真正地由一艘小船，成長為一艘令人仰望的商業航母巨艦。
抓了一隻湯勺當玩具的小唐墨可不會知道，從他抓起湯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被編排他似是而非的命運了，這是一副非常沉重的擔子啊。
“媽……奶……，奶……奶……”
半夜裏，林泓儀正陪着小唐墨睡覺，迷迷糊糊里聽到奶聲奶氣的叫聲。
和天下所有媽媽一樣，只要感覺孩子的一丁點兒動靜，不管睡得多沉，當媽的都會快速醒來。就算是商場上有女強人之稱的林泓儀也不例外。
要說血脈相連，恐怕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比得上母親與孩子更深切了。要不怎麼說“知子莫若母”呢？
林泓儀伸手一揮，感應式夜燈自動亮起，散發出柔和的燈光。
這時才看到，小傢伙正睜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撅着嘴巴正一個勁兒往自己身上爬，就跟小胖豬仔找奶吃似的，這會兒已經要爬上自己的胸脯了。
這是餓了。
林泓儀趕緊起身，找了奶瓶奶粉沖調好之後，試了合適的溫度，便把奶嘴遞到了小胖墩的嘴裏。
林泓儀貴為一家之母，完全可以做個悠閑自在的全職太太，沒事就去打打牌逛逛街做做spa。然而，她並沒有。
因為她主管兩湖市場的開發與維護，作為這片區的最高決策人，她比那裏的所有人都要更忙。為此，在小胖墩僅僅6個月大的時候就斷了母乳，改餵奶粉和輔食。而以唐家的財力，國內國外，只要是地球上有的，什麼樣的奶粉買不到？
可是不管工作多忙，她依舊堅持每周至少回家兩趟，這時候肯定是與兒子一起睡的。外人看來威嚴凜凜的唐建業，這時候可沒少吃兒子的醋。
在她認為，再好的保姆也比不上親媽，再優秀的啟蒙老師也只能是父母。
所以，小唐墨才會在餓醒之後，直接爬到媽媽懷裏找奶吃。
怪異的是，幾個月來這小傢伙最愛吃喝的奶粉，這次竟然只是淺嘗輒止，吧吧唧唧兩口之後，肥嘟嘟的小嘴巴就再也不願意吸面前的奶嘴了。
無奈之下，林泓儀只得把值夜的保姆叫來，讓她調了一小碗米糊送進來。
雖然唐家已經基本退出餐飲界，但以唐家曾經恢弘的飲食底蘊，自然能夠調配出既營養全面又口感上佳的嬰兒輔食。平時小唐墨除了喝奶粉，就是全靠這些輔食提供營養和熱量，把他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沒過一會兒，米糊被保姆送進來，小心吹涼了之後，送到小唐墨嘴裏。這個平常他最愛吃的輔食，今天才吃第二口就被他呸的一聲吐出來，不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多吃一口了。
那噘起來老高的嘴巴啊，都能翹到天上去了。
呀！你這小破孩，屁大點兒年紀，也知道挑食了哈？
又接連換了好幾種配方，每一種都是嘗上一口就閉口不吃，到最後新送進來的輔食，他乾脆連看都不看一眼了。
瞧他那挑剔模樣，倒像是美食大賽的評審，淺嘗一口就完事兒了。
雖然每種只吃一兩口，但是這麼多種輔食下來，小傢伙的肚子裏總歸是有了點料，等林泓儀洗好手進來，他已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偶爾砸吧砸吧嘴巴，像是夢在夢裏吃到了什麼令他回味無窮的好東西似的。
剛滿一歲的孩子，能做什麼美夢呢？
第二天一早，林泓儀就將這件怪事告訴了唐建業。不過，要說帶孩子，整天為家族事務忙得團團轉的親爹肯定更不懂的，更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正當夫妻倆準備把孩子帶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小胖墩眼神一亮，張口喊道：“奶…奶……奶…奶……”
倆人抬頭望去，不是別人，正是昨天那個用一個湯勺無意“拐賣”了小胖端命運的小保姆，此時她正在端着粥往客廳的大餐桌走去，為這一家子準備早餐。
“奶……奶……”
小胖墩晃悠悠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小保姆走去。
十一扶着走，十二滿地走。滿周歲的孩子，大多數是已經能自己走路了的。
這可嚇壞了小保姆，她手裏正端着的可是還在沸騰翻滾的粥，滾燙着呢，要是燙着了這位金貴的小少爺，她一百條命都不夠賠的。
也顧不得瓦煲里的粥可能會晃出來燙到自己，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快速把瓦煲放在餐桌上，恰好這是小胖墩已經撲了過來，抱着她的腿就要往她身上爬。
一邊爬，一邊在嘴裏還嘟囔着：“奶…奶……奶…奶……”
這可羞死了年輕的小保姆，可千萬別讓女主人覺得自己跟家主有什麼不清不楚的瓜葛才好。壞了自己名聲不打緊，一兩年過去誰也不認識誰，可要是破壞了這麼一個和和睦睦的家庭，自己可絕對沒好果子吃。再說了，要是自己被辭退了，還上哪兒去找這樣待遇優厚又好說話的家政工作？去哪兒掙錢餵養自己還沒滿周歲的兒子？
“這……”
真是太丟人了！
出身書香世家、從小就深受文化禮儀熏陶的林泓儀輕撫着額頭，已經把這個小胖墩定義為“流氓兒子”了。
這才多大啊，就盯着人家姑娘的胸脯耍流氓了，這真的是我親生的嗎？
昨天從人家手裏奪了湯勺，今天就想“佔有”人家的身體啦？林泓儀努着嘴，宜嗔宜怒地瞟了旁邊同樣尷尬的唐建業一眼，眼裏的意思分明是說：看看你兒子，跟你一副流氓德性。
唐建業心裏直呼冤枉，我的老婆大人啊，就你那外頭高冷女總裁，家裏溫婉小皇后的性子，我什麼時候耍過流氓啊。反倒是我時常被你爆發出來的野性給征服了。我還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咋就這麼壞呢。唐建業瞄了一眼林泓儀妖嬈的身段，嘴角微微翹起，在心裏嘿嘿偷笑兩聲。
林泓儀白了他一眼，對小保姆歉意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這孩子太調皮了。”
主母竟然跟自己道歉？這可嚇壞了小保姆，連忙擺擺手說道：“不礙事不礙事，您千萬可別這樣說，小少爺很可愛的。”
自己做保姆可不光是只管做飯洗衣，小少爺撒尿拉屎，可都得伺候着，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自從小少爺斷奶之後，和自己相處的時間可比和他親媽相處的時間還多。
“你別介意，這孩子昨晚之後就有點異常，你這年紀輕輕的，哪能有奶水呢。”
林泓儀依舊對保姆客客氣氣，這樣的說話方式，讓人很舒服。
另她沒想到的是，小保姆竟然害羞地低下了頭，怯怯地說道：“主母，其實……其實……我是有奶水的，我的兒子，今天是5個月零11天。”
這回林泓儀不只是不好意思，而是驚訝了，這小姑娘不論怎麼看，也就18歲不到吧，怎麼孩子都5個月啦？
“小江，你今年多大啦？”
這個註定要和唐墨的生命產生密切關係的年輕保姆，叫小江。
也許是同為母親，林泓儀自然也就對小保姆親近了許多，從她腿邊抱過小唐墨，拉着她在餐桌前坐下。
“主母，我們農村人結婚生孩子都很早，我再有3個月就19歲生日了。”
小保姆忸怩地說道，主母突然地示好，讓她很不自在。經常聽做保姆的前輩說，不能偷吃不能亂用不能把主人家的客氣當隨便，生怕一不小心壞了印象就被辭了，甚至工資都拿不到。
“小江，你別緊張。你孩子還這麼小，怎的就出來打工？你孩子怎麼辦？”
小保姆似乎沒那麼緊張了，回道：“主母，自從我懷孕后，男人丟下我們娘倆跑了，我和我媽從農村來城裏，都住在城中村，離這兒不算遠，白日裏都是我媽帶孩子，晚上我才回去給餵奶的，要是夜裏我值班，就我媽陪著兒子睡。”
“奶…奶……”
正當兩個女人一問一答的時候，小唐墨奶聲奶氣的聲音再次叫嚷起來，胖胖的小身軀在林泓儀的懷抱里掙扎着，要往小保姆的懷裏爬過去。
林泓儀回頭看了老公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轉回來對小保姆說道：“小江，既然小唐墨這麼喜歡你，那就麻煩你給他喂餵奶吧，行嗎？”
小保姆眼裏滿是慌亂，結結巴巴地說道：“主……主母，我是農村人，我……”
“不論是你還是我，現在我們都只是母親，沒有農村城市之分，難道你連姐姐這個忙都不願意幫嗎？去吧，就去你的休息間就可以了。”
或許是小唐墨嗷嗷待哺的模樣讓她母性大發，又或許是對方以主母的身份自稱“姐姐”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小保姆最終點點頭，抱着小唐墨進了她的休息間。
解下圍裙，撩起衣服，把人類最偉大的“奶瓶”送進小少爺的嘴裏，小保姆的眼裏閃着淚光。
有多少人在社會的底層掙扎，有多少保護被男主人欺負被女主人打罵，有多少少女被家政中介害成了大媽。她何其幸運，能夠得到主母的無條件信任，能夠讓二十年後的男子漢，吃到自己提供的“營養早餐”。
此時此刻，看着懷裏吃着正香的小主人，像是在端詳她自己的親兒子，很溫暖，很愛戀。
……
“媽媽……爸…爸……”
小唐墨吃飽喝足，掙脫小保姆的攙扶，一歪一扭地撲向林泓儀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