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仞山莊

第十章 萬仞山莊

大夥都是歡欣鼓舞,加快腳步,趕着牲口,往莊園而來。

走到近前,只見這座莊園依山而建,前面好長一條石階,兩邊黑壓壓的都是參天大樹,氣勢非凡,大家都讚嘆不已,歐陽平說:“主人家一定是個大財主,說不得,一定會好好備些酒肉招待我們。”

李縣長向李峰說:“鋒兒,你去和主人家說明來意,就說我們錯過了宿頭,要借宿一晚,客氣着點。李鋒答應了,跳下馬來,大家望着他拾階而上。

李峰走到跟前,見那大院門上一塊匾,上書:萬仞山莊。院外古樹參天,虯枝錯落,雄偉險峻。他正要舉手拍門,只見大門呀的一聲打開,一個莊客探出頭來問話,身後還幾個庄丁,手裏拿着鳥銃,遠遠地看着,表情充滿殺氣。

李鋒連忙說明來意,說是過往客商,途中遇雨,要來莊上避雨。莊客說:“我莊上今夜要辦事,不方便留客。你快快投大路望南,再過二十里地,就是閔家集,哪裏有旅店商鋪,你快去那裏避雨投宿。”說完就要關門。

李鋒下意識一把推住院門,還沒有說話,莊客慌忙又說:“你要怎麼樣?說了莊裏今夜有事,不便接待外人。”

李鋒說:“主人家,你看着暴雨就要下來,我們十多個人,趕着牲口,載着許多貨物,怎麼走得了二十里,還是請讓我們歇一會兒吧。”

那莊客發起怒來,說:“不是我不留你們,我們今夜有大事要辦,你別不識趣,惹事上身。”他身後一人拿鳥銃的,喊道:“哪裏來的蠻子,喊你走就快點走,別把命搭在這!”用手就來推李鋒。

天空中霍擦擦一個暴雷下來,稠雲滾動,李鋒眼見大雨馬上就下來,底下等着回復的一群人開始騷動起來,等不及答覆,都望台階上走,他心中焦躁,一手按着來推他的手,另一隻手一沉腕,一扭一搭,已經把那人扭在身前,動彈不得。

“幹什麼,幹什麼?”幾個莊客措手不及,大吼起來,李縣長、塗建為、王興會等一群人遠遠地看見,李鋒幾個手下看見,不等吩咐,早就把槍摸在手裏,邊喊叫着沖了上去。

塗建為也沖歐陽平和李宏義喊道:“快,快,你們也去看看,別讓李公子吃了虧。”

幾人迫近大門,喊着:“幹什麼幹什麼,青天白日的,要打人嗎?”庄園裏頭聽得叫喚,也衝出十多個家丁出來。

歐陽平就要發作,只見莊裏走出一個老漢,拄着一條龍頭拐杖,喝問莊客什麼事這樣吵鬧。這時李縣長、塗建為、王興會等人都已經走到院門外,王興會見那老頭,三縷白須飄於腦後,風采奕奕,一副善人模樣。為首的莊客回答:“不知道哪裏來的蠻子,好不講理,非要闖進庄來,還要動手打人,你們莫不是和烏龍山那伙人一夥的?”他被李鋒扭着胳膊,掙脫不了,嘴上可沒閑着。

歐陽平吼道:“誰不講理了,我們趕路遇見大雨了,過來借地方避避雨,你們不讓,卻拿出鳥銃嚇唬人,有些不通情理吧?”

那老頭朝李縣長等逐一望了一眼,指着李縣長身後的轎子問道:“轎子裏坐的什麼人啊?”

李縣長急忙下馬,躬身答道:“老太爺,裏面是內子,我們都是遠來的客商,去昆明做生意,眼看天要下雨,附近又不見人家,只得來打擾主人家,還請您老人家方便。”縣長夫人在轎子裏聽得,也連忙喊轎夫放下,走出轎子,盈盈地站在門口,沖老頭微微一笑,算是答禮。

老頭見一群人又是行李又是女眷的,李縣長又儀錶不俗,口氣就緩和了很多,老頭說:“這一段叫夷庚道,三十多里地沒有人家,你們就不怕遇見強盜?哎,既然如此,你們就留在莊裏,等雨停了就走,只要往前二十里地就有集市,你們早早到那裏安歇,阿貴,你把客人領到廂房去歇息。”

大家謝了老頭,把牲口系在馬廄里,僕人阿貴給幾匹騾馬上了些草料,何秘書又取下一隻小折凳子,讓縣長夫人在廂房中坐下,王興會這次才看得清楚,那隻小凳子華麗無比,上面鋪着軟墊,不用時摺疊起來,放在馬背上。

李縣長、塗建為等人都找凳子坐下,歐陽平領着一眾騾夫,站在門廊左邊,李鋒手下十多個軍漢,站在門廊右邊,王興會跟在騾夫隊裏。大家剛剛安頓好,天上又一個大雷,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來。

一場大雨下了兩個時辰仍不見停,天色越來越晚,大家心裏都漸漸焦躁,李縣長不住地掏出懷錶來看,縣長夫人忍不住小聲發起牢騷來。到了飯點,各人肚子裏都咕咕叫起來,何秘書叫人取出饅頭,麵餅給眾人分吃,歐陽平本指望主人家有一頓好酒好肉招待,失望之餘只得把饅頭氣鼓鼓地望嘴裏塞。

吃完乾糧,李鋒手下軍漢摸出橋牌,就坐在廊下玩起橋牌來,馬夫這邊也呼三喝四地划拳,李鋒坐在他父親身邊,一邊斜眼看他父親,一邊掏出手槍擺弄,大家百無聊賴。

李鋒突然沖李宏義問道:“李哥你說這主人家說今夜他們要辦大事,你猜會是什麼事?”李宏義見他問起,說道:“你們注意了沒有,我們進來時,他院子兩邊都堆放了許多滾石擂木,他家那些家丁,都不像一般看門護院的莊客,被你扭住胳臂那名莊客,他左手五指羈張,正虛按在你腰眼上,若不是當時那老太公走進來,嘿嘿,他要掙脫你,並非難事。”

李鋒騰的站起來,不信地說:“我使的是正宗的蔡李佛小擒拿功夫,使的是死扣,鎖住了他胳臂,哪有人能解得開?”

李宏義微微一笑:“不錯,俗話說,丟手不丟肘,丟肘不丟肩,丟肩不丟頭,手、肘、肩三節如果同時被控制,就可以認為是拿到死扣了,你蔡李佛拳這招“沉肘別臂”確實是妙着。”

李鋒見他識破了自家功夫的妙處,不禁臉露微笑。他自幼好武成痴,纏着他爹請人教他功夫,山東、淮北一帶有名的武師,被他學了個遍,自認為北派武術已經學到了家,又花錢從潮汕一帶請了蔡李佛、白鶴拳、螳螂拳等名家教他,剛才他使的,正是蔡李佛拳裏面貼身擒拿手法三個絕招裏面的其中一招。

李鋒年輕氣盛,當時見對方人多,上來搭手就使上了絕招,心想,只有先制住一人才能讓對方投鼠忌器,不敢上前,這時聽李宏義竟然說那人竟然是假裝被制,留了後手,說什麼也不肯相信。

李宏義見他臉上不服的表情,冷笑着繼續說道:“你這死扣一隻單手鎖住了人家肩臂,他若是想要掙脫,你只需要膝蓋再往前一頂,就可以叫他脫臼,只不過破解之法就在你這一頂只上。”

李鋒哪裏肯信:“口說無憑,你說你看見他留手了,你起來,我們演練一遍。”

李宏義慢慢站起來,將右胳膊交到李鋒手裏,一邊說:“拿到人家肘部的時候壓肩扭腕,手臂使不上力,自然掙脫不了。”

李鋒一面依言將他右胳膊別在背後,一面聽他講解,李宏義繼續說:右胳膊使不上力,自然就想到用左手化解,可這時只要施展擒拿之人稍微用力扭轉,被擒住之人無法轉腰走化,左手終究也打不到背後。”

馬夫、李鋒手下等人見了,都停了牌不打,圍過來要看李宏義如何操演。李峰急躁起來:“你挑緊要的說!”

王興會看到這裏,猛然想起《十全武功精義》的參合指法中,有一節抓取人身各大穴道的厲害功夫,記載着人的腰眼上有一處奇門要穴,名叫鬼眼,在背後第4腰椎棘突下,旁開約三寸凹陷中,如果右臂胳膊被拿住,若強行用力胳膊只會折斷,此時只有左手蔸到對方后腰,五指就正對着對方的鬼眼!他進門時走在後面,沒有看見李鋒是怎麼樣別住那名莊客,也沒有看見是否像李宏義所說的那樣,莊客的左手五指正虛按在李鋒的鬼眼之上。只聽見李宏義繼續說:“被擒住之人還要掙扎,你只要右膝蓋向前頂住他后腰,他便再不能動彈,可你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一招,他當時左手五指已經按在你腰上,只需搶在前頭這樣狠命一抓,你就全身力道散盡,這個死扣,就算破了!

李宏義邊說邊試,五指稍微用力,捏住李鋒腰眼,李鋒毫無防備,腰上突然一激,痛得哎呀一身慘叫,全身打了個突,好像殘廢了一樣,全身力氣失去了根基,別說用膝蓋去頂李宏義的腰,就連站都站不穩,李宏義一轉身,已經輕輕巧巧地掙脫站在一邊。

塗建為、歐陽平等人慌忙上前扶住了李鋒。李鋒吃了這一拿,眼裏疼得沁出淚了,塗建為責備李宏義下手太重。

王興會見了李宏義這一招拿住的腰眼,正是參合指裏面記載的這個穴道鬼眼。他自從學習了無名老人留下的各種書籍,從來沒有在人身上試過,這時候見了李宏義這一抓竟然這樣湊效,這才更加確信那些武功精義絕非夸夸其談之言。

李宏義向大家解釋:“大哥,李縣長,請放心,我這一抓並沒有正對腰眼,向旁邊避開了兩寸,於少爺身體並無損傷。”

大家這才稍微放心,何秘書又質疑起剛才進門的時候那名莊客是不是果真留了這一手,李宏義說:“這絕對不會錯,但凡練武之人,舉手投足間必有徵兆,他右手被少爺別住時,左手五指羈張,迅速地摸在了李公子的腰上,卻非無意之中碰到了要穴。”塗建為、李宏義、歐陽平三人,雖然自稱是王陵基的家僕,但其實大家都早看出來了,以他三人的身手和辦事的幹練,絕對不是一般的僕人,他三人中,歐陽平最是耿直力大,塗建為儼然是三人的首領,說起身手,就算李宏義最好,他作為王陵基身邊最重要的保鏢多年,各路拳術都懂一點,他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這次也是有意和李縣長等人套近乎,這才忍不住出言指點。

歐陽平又問:“那他既然知道有破解之法,為何當時不用而甘心受人之擒呢?”

李宏義說:“問得好,你有所不知,這一處穴道位於帶脈行血的要道,是人身上十分要緊的命門,若收到重擊損傷,上身的力氣便傳不到腰下,腳下的力氣也傳不到腰上,以後人身氣血上下不通,漸漸手腳不聽使喚,口眼歪斜,無名惡疾纏身,常年不好,最後四肢癱瘓,成為廢人。想來可能是這名莊客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因此也念在你們只是初次相識,口舌之爭,終於忍住不下殺手!”

李鋒聽得暗暗咂舌,背上冷汗直流,他初出江湖,心高氣傲沒有遇見過真正的對手,身邊的人礙於他是縣長兒子的身份,自然要讓着他,這次受了這一抓,感覺幾乎攔腰折斷一樣難受,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宏義繼續說:“我奇怪的正是他這門功夫,據我所知,這門功夫拿人腰眼,傷人腎臟,是一門狠辣至極的陰毒武功,近代已經少有門派用這樣的武術,我只在七八年前在南方當兵時,聽說過一宗這樣的駭人聽聞的大案,當時澎湖、台灣剛剛割讓給日本人,倭寇在廈門、泉州一帶,橫行無忌,壞事做近,有一個專門糟蹋良家婦女倭寇頭目,一犯案就躲進租界,巡捕憲兵不敢進租界抓人,絲毫沒有辦法,後來倭寇頭目又糟蹋了集美大學的一名女學生后,被人發現死在了英租界的寓所里,外表沒有傷痕,只是腰上印着五個紫青色的手指印,送去醫院一檢測,腎臟居然被人用單手捏碎。現場只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說是這人作惡多端,武夷鋤奸隊替天行道,特來取其性命。後來警察局在日本軍國**的施壓下,不得不前去武夷山搜捕兇手,可是找遍了整個武夷山,也沒有打聽到一個武夷山鋤奸隊的組織來。大夥都說,這事指定是民間某個武術高手看不下去,出手教訓了這個惡徒,隨口留下的武夷山鋤奸隊的名號來,其實壓根沒有這個組織,只是他碰巧是武夷山人,或者連武夷山人都不是。”李宏義年輕時交遊廣闊,見多識廣,當年這件事雖然在江浙福建傳得沸沸揚揚,但其他人很少履足東南,都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這時候聽李宏義說起這宗大案來,心裏面都暗暗讚歎這名武術高手的義舉,但一想到竟然用手能捏碎人腎臟,都不禁覺得其畫面慘烈無比,令人心有餘悸。

大家聽他慢慢述說往事,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何秘書捻着鬍鬚說:“這樣說來,難道這個山莊,會和閩西的武夷山有什麼干連?武夷山,離這有數千里的路程,他一個莊客尚有這麼厲害的身手,看來這萬仞山莊當真是不一般的角色。”

王興會也神馳遠走,剛才進庄以前,他本想悄悄離開隊伍獨自離開,但他自從剛一出荒谷,就遇見了這一群人,自從連天山歸附后,說起來算是漢安縣的屬地,李縣長、何秘書都是望相互的頂頭上司,但他一直對連天山歸屬一事心中仍有很大的看法,自認為此事還大有商榷,所以一路上仗着頭髮鬍子濃密模樣大變,並沒有和李縣長等人相認,現在又聽李宏義說起這宗往事來,隱約間可能和無名老人有些干係,因此也不急着離開,只是混在騾夫隊裏,靜靜地聽着。

王興會突然又想到一節:剛才進門之時有莊客問起是否和烏蒙山的盜賊一夥,看來今晚必然有烏蒙山強盜現身,且看是什麼樣的人當日在金沙水道上劫了我連天山上的一批藥材。

歐陽平吼道:“那我們豈不是身處險地?乖乖不得了,避雨避到賊窩裏了,你們當中可有人做過強姦婦女或逼良為娼的壞事?有的話乘早離開,免得下場慘烈,我老平是不怕的,我行得正站得直,不過你們放心,待會萬一打起來,咱們同時而來,必定同時而去,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大夥心裏都打了個突,雖然沒有做過什麼作姦犯科之事,但想着有這樣的高手人物潛伏在側,都免不了心中惴惴不安。李宏義說:“不急,不急,且看看今晚,他們說的大事是什麼,咱們這些人,切不可分開,咱們要見機行事。”

雨下得正歡,屋檐下淅淅瀝瀝,滴滴答答,大夥聽了許久的往事,這時無人說話,都在低頭設想,有的在想像待會會有一場怎麼樣的惡戰,有的在想如果老莊主就是當年替天行道鋤奸的俠士,那他所說的今晚有大事,說不定有一場好戲看,也有的在想李宏義性格沉穩,一路上不露聲色,想不到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走廊上輕輕咳嗽兩聲,大家回過神來,只見幾個莊客端着酒菜,老莊主拄着拐杖,緩緩走來。

大家都不覺站起來,剛才被李宏義這麼一說,都覺得這老莊主神秘無比,眼睜睜看着他,好像提防他會突然發難,攻擊大家。

老莊主走進廂房,朝李縣長、塗建為等人拱拱手:“各位客人遠道而來,老朽招待不周,萬望見諒。”

李縣長、塗建為彎腰搭理,李宏義暗中查看老人身形,看他是不是練家子,歐陽平心裏嘀咕了一下,仍是忍不住接話:“我們站在這晾了半天,肚子早咕咕叫了,您老現在才想起我們,果然不是待客之道。……”

老莊主說:“實在是對不住各位,本來指望雨停了,各位就走,不敢留列位莊裏過夜,只是現在大雨不止,天色向晚,各位不便趕路,老朽也不好不近人情,只請列位今夜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參與進來,老朽實在不願意牽扯各位,還請一定要答應。”說著彎腰咳嗽不止。

歐陽平、一眾騾夫、李峰及手下的軍漢等人剛才被李宏義神叨叨的一宗懸案嚇得有些緊張,但李縣長、何秘書、塗建為、王興會等人都還是明理之人,這老莊主巍巍顫顫,慈眉善目,哪裏有一點惡人的樣子,自然不用害怕。何秘書見他說得實在,接話問道:“老人家口口聲聲今夜貴庄有事情發生,卻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我們江湖中人,既然遇見了,也不能袖手旁觀,如果當真有什麼困難,我們這裏人手不少,就請老人家明示。”

老莊主笑了笑,眼光從大家身上一一掃過,搖搖頭,拐杖一磕一磕地走遠,幾個莊客把茶飯放在桌上,也跟了出去,留下大夥一臉茫然地愣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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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俠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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