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雨中客棧皆是局
山林間氣候多變。
一場暴雨將路上行人,全部趕進一家路邊客棧里。
這裏處於南北要衝之地,加之這些年大泉王朝在北岸多方經營,致使這間客棧除了滿足客商行腳外,間接的還有驛站的作用。
靠着北邊祁城關的原因,這才使得客棧有今日的規模。
故而不少客商行人來此避雨,哪怕客棧外停滿車馬,客棧里依舊不顯得擁擠。
兩個頭戴幕籬的女子將馬送至馬廄,然後走進客棧里。
一股喧鬧熱烈,同時還帶有各種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哪怕兩人都帶着幕籬,其中一名女子依舊被這氣息衝擊的退後一步,忍不住想要逃離。
然而客棧小二卻先一步開口,“二位姑娘,裏邊請,二樓三樓雅間還有不少空餘。”
背劍的女子拉着身邊女子走進去,“那就帶路吧,挑個幽靜些的。”
客棧小二看不清這兩名女子的相貌,但聽這清脆的聲音,想來這名女子的相貌應該不差。
他立即一彎腰,領着兩人往裏邊走。
一樓大堂里有些粗俗漢子看見這樣兩名女子,立即大聲吹起口哨。
客棧避雨無聊,總得找些樂子不是。
隨着小二上到二樓雅間裏,背劍女子吩咐幾句,讓其送上幾個小菜,便拉下雅間隔簾。
聶紅竹摘下幕籬,將其靠在牆邊瀝水,微笑道:“是不是很不適應這樣的地方?”
李碗沒說話,連頭上被雨打濕的幕籬都沒摘下,只是撩開一條縫隙,露出清秀的面貌,沉默的看着窗外暴雨。
聶紅竹不以為意,說道:“出門在外,山野村店不比城內高樓,能將就避避雨就好。”
李碗聽見這話,忽然說道:“我以前是乞丐,再差的地方都住過。”
聶紅竹笑了笑。
眼前女子的身份來歷,她其實早就知道,與寧白峰在一起多年,得空閑談時,難免會聊到過往經歷。
而李碗便是濱海縣城這個短暫經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過了十年堂皇富麗的日子,想要再次回到從前,那真的很難。
更何況,現在的李碗也不過才十八歲。
所以在聶紅竹眼裏,李碗就是個沒出過遠門,心性上依舊不夠成熟的孩子。
“他們追來了!”
看着窗外的李碗,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聶紅竹一怔,然後立即看向窗外。
暴雨之中,有兩道身影大搖大擺的御空落在客棧外,一胖一瘦,各戴着避雨斗笠。
哪怕暴雨遮蔽視線,依舊可以就是追蹤李碗的曾鑫與徐高川。
因為曾鑫的那身金錢袍實在太扎眼。
聶紅竹一探手,牆邊幕籬飛到她手中,然後被扣在頭上,“走!從後面出去。”
“往哪走,雨下這麼大,吃完再走也不遲。”
提出反對意見的並不是李碗,而是恰好端着飯菜進來的客棧小二。
聶紅竹聽見他說話的語氣,眼神立即一寒。
與此同時,窗外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哪怕是如此暴雨,依舊不曾將這道聲音蓋過。
“儲宮殿下,該玩夠了,吃完茶點就隨我們回去吧。”
客棧大堂里原本熱鬧的聲音,瞬間安靜下去。
小二很自然的放好飯菜,恭敬的說道:“小的只是個跑腿的,二位吃完東西,就隨着兩位老神仙回去吧。”
彎腰行禮說完之後,小二退了出去。
聶紅竹面色微沉。
李碗很吃驚,沒想明白這個店小二與那兩位有什麼關係,為何配合
如此默契。
聶紅竹立即拉着李碗,掀開帷幕,闖出雅間。
整個四方形中空的客棧里,一樓大堂里早已被身穿各種服飾的人圍滿,大多已經刀劍出鞘,不少人手裏端着一人手臂長的漆黑重弩,仰頭指向這邊。
更驚人的是,對面各處雅間裏,帷幕掀開之後,居然架設着攻城弩。
二人站在雅間外的廊道上,看着眼前這一幕,臉色鐵青。
“殿下,曾某讓這麼多人陪你演着么久的戲,是否覺得很有趣?”
曾鑫的聲音,依舊毫無阻礙的傳了進來。
李碗有些難以置信。
演戲?
這怎麼可能!
但眼前大堂里那些虎視眈眈的形形色色各路人士,以及刀劍努矢,全都在提醒她,這些一路上看似漠不相關,甚至連半點交集都不會有的人,全都是曾鑫調集而來。
一路上的同行人,客棧小二的搶先邀客,無禮粗漢的吹口哨,竟然全都是掩飾!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手段。
聶紅竹寒聲說道:“所以,這是你做的一場局?!”
曾鑫大笑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聶紅竹道:“你是怎麼追上我們的?”
對於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很好奇。
如果不知道原因,就算今日能夠逃脫,依舊還會被他們追上。
曾鑫人雖沒有進來,但做成這樣一場局,心裏很是高興。
他笑道:“風刀谷的陰風香你們肯定沒聽說過,但自從進長林城開始,就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你們,真以為從成衣坊後門溜走,就能擺脫我們?那隻不過是故意放你們離開而已。”
聶紅竹暗自思量一番。
陰風香她確實沒聽說過,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些天追蹤李碗,他們用的就是此物。
李碗大聲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不在城裏動手?”
曾鑫聽出這是李碗的聲音,笑着解釋道:“殿下,咱們這種人,動起手來動靜太大,長林城畢竟曾是朝廷前線,鎮武司的那幫人,不是吃乾飯的。”
鎮武司這個衙門,李碗曾聽碧水宮裏的弟子們議論過。
甚至很多碧水宮弟子,自覺無望破開玄妙之門,便離宮去鎮武司謀求生路。
聶紅竹緩緩鎮定下來,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這裏!”
她們入城出城,以及買馬騎行,甚至連這場暴雨下來客棧避雨,全都是臨時起意,對方又是如何知道她們具體的行程。
難不成他會道家天算推衍,亦或是術家術算?
跟隨寧白峰闖蕩多年,對於這些算計並不算陌生,卻從未有過眼下這樣的情況。
“我不知道你們要來這裏,但在曾某的安排下,你們一定會來這裏!”
曾鑫笑道:“從你們出城開始,就有很多人跟着出來,眾目睽睽下,很多修行之人都不敢隨意御空,你們只能老老實實的去江邊渡口。哪怕上岸后,依舊時刻有人在看着你們,所以唯一的做法就是去買馬走路,這是一種暗示性的半強迫選擇,咱們經商之人的慣用技量,算不得多稀奇。”
他很得意自己的這些手段,畢竟經商多年,於人心上有自己的獨到理解。
不然銅錢會也不會能做大到現在。
聶紅竹看着客棧里劍拔弩張的這些人,說道:“如此之多的人,居然甘願為你所用。”
屋外雨中。
曾鑫攔下徐高川準備進去的動作,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有何難!曾某身為銅錢會會首,別的沒有,唯獨錢多,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在曾某看來,有錢都能使磨推鬼!”
曾鑫傲然道:“只不過是漏
了點小錢出來,多的是人願意為曾某所用,別說是一場行路中客棧聚眾避雨的戲碼,就是讓整個長林城陪着演戲,曾某照樣能夠做到!”
他曾鑫之所以能成為呂穎的心腹,最大的原因便是有錢,能替呂穎解決很多大泉朝廷的財政問題。
所以此次接李碗回去,才會派他來。
聶紅竹拉着李碗退回雅間,看着站在客棧外暴雨中的一胖一瘦兩人。
縱使雨幕瓢潑,一層無形的氣勁籠罩在二人周圍,使其身上依舊滴雨未沾。
聶紅竹看着雨幕,說道:“就算如此,若非這場雨,我們也不會來此。”
曾鑫將手伸出無形氣勁之外,感受着暴雨,看着李碗笑道:“殿下,碧水宮精通水法,想要弄一場暴雨下來,因該不是難事,您說是吧?”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得通。
這一切就是一場局,所遇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棋子,而她們就是被圍在中間的孤子。
聶紅竹平靜的看了一眼李碗,微笑道:“照顧好自己。”
話音未落,李碗只覺眼前一花,白衣女子已經越窗而出。
她立即扭頭向外看去。
一身白衣,頭戴幕籬的聶紅竹,執劍劃破雨幕,直刺站在雨中兩人。
未等曾鑫出手,徐高川瞬間前沖,反手拔出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劈開雨幕,撞在這劃破雨幕的驚鴻一劍上。
砰!
狂暴的氣勁自刀劍相撞處炸開。
丈許範圍之內,瓢潑大雨瞬間為之一空。
兩道身影瞬間各自倒飛出去。
從樓中躍出的白衣女子,撞在客棧外牆上,立即又再次借力,沖向曾鑫。
與此同時,李碗耳中有話語聲響起。
“快走!”
這是聶紅竹撞在牆壁上時,說出的一句話。
李碗驚愕怔住。
樓外雨中。
徐高川倒飛出去數丈。
曾鑫獨自面對白衣女子氣勢不減的一劍,立即揮手撒銅錢。
聶紅竹手中劍光抖動閃爍,
叮叮叮!!!
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響徹在雨中。
立在床邊的李碗這才悚然驚醒,然後越出窗外。
她沒有依言逃走,反而一抖手,白骨鞭直接劈向回沖的徐高川。
長鞭劃破雨幕,似凌空而來的一刀。
徐高川立即側身避開,並同時伸出腰刀,白骨鞭劈空,卻瞬間纏繞在刀身上。
兵器被制,徐高川絲毫不慌,反而將刀一橫,拖着長鞭立即後撤。
李碗驟然受到這股拖力,身在空中立即被拉的如同風箏一樣,拖着帶走。
聶紅竹劈散身前銅錢,驟然看見李碗被拖走的一幕,當即就要御空追去。
然而曾鑫卻驟然一跺腳。
泥濘的地面上,瞬間衝起近百枚銅錢,光輝燦爛的悅動,眨眼間便打造成一座囚籠困陣。
幾乎就在困陣剛起,曾鑫就立即抽身後撤。
如此肥胖的身形,速度自然不快,但他腿上忽然燃起兩張符籙。
曾鑫瞬間就出現在數丈之外,並且隨着發出一聲怒喝。
“放箭!”
被拖着的李碗聞聲回頭,瞬間驚駭欲絕。
客棧門前與窗口,眾多的重弩與攻城弩已經瞄準白衣女子。
隨着一聲令下,箭矢齊發。
困在陣中的白衣女子,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瞬間就被箭矢淹沒。
粗壯的攻城弩箭矢,直接從白衣女子胸前穿出,重重扎進地上,泥水四濺。
“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