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卿入夢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靜靜一人抱膝坐在船頭,這樣一個月涼如水的秋夜,一艘停泊的貨船,遠處黛色青山,在夜霧瀰漫中,只剩一個隱隱約約的黑色輪廓,任憑秋月如何皎潔,也只不過在水面劃過一道波光粼粼,絲毫沒有讓青山因為感動而有半分的妥協。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我搖頭苦笑一下,終究郎心似鐵,也許真的到了該捨棄的時候,只是每當我想到心底深處那個名字--暮遲舟,想到此生也許不再相見,不再懷念,心就像是有一根荊棘深深刺入,連帶着五臟六腑都疼痛不已。
自我解嘲般的搖搖頭,還是愛着他的,即使那一日他自皇宮救我出來之後決絕離去,即使他把我扔在九皇子的王府前,仍然會時時想起他,想起他俊秀清雅的容顏,想起他溫柔似水的雙眸,想起他對我的呵護有加、捨命相護,原來我早已是情到深處無怨尤。
微微嘆了一口氣,值得慶幸的是我現在已經離開南齊國的範圍,怔怔的看着天邊明月,今天是中秋節,這幾個月來的經歷在腦海中閃現而過。
那天晚上暮遲舟離去之後,我藏在九皇子府門的石獅后,看到府門大開,九皇子臉色慘白的帶着一群侍衛趕往皇宮,想來他已經得到消息,我自皇宮裏失蹤,看着他的驚惶失措,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許他對我真的是有一份真情。
悄悄離開王府,一個人走在西湖邊上,心裏想着如何可以離開杭州府,如何可以離開南齊國?九皇子估計早就料到我會逃離杭州府,怕是現在已經在城門口布下重兵,等着我的自投羅網。
心裏想着無數種辦法,然後一一否決,眼看天快亮了,看着煙波浩渺的西湖,忽然之間靈光一現,我可以走水路----京杭運河!
天亮之際在街角的一座破廟裏,給了一個小叫花一兩銀子,和他互換一套衣服,然後用灰塵塗在滿臉,想想還是不夠,在小叫花詫異的目光里,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
於是河邊臨水自照,完全是一名衣衫襤褸、髒兮兮的小叫花,怕是九皇子經過我的面前也認不出來,不由暗自得意。
走在街上,果然見到很多南齊士兵挨家挨戶的好像在尋找什麼人,我縮在街邊,可憐兮兮的乞討着,那些士兵走過我的面前連看也不看一眼,心裏打定主意,就在這裏乞討幾天,等到風聲漸過,我就前往運河邊找尋前往北齊的貨船。
幾天之後,城裏的搜查放鬆很多,估計是搜查無果,九皇子以為我已經逃出杭州府,也就不會在城裏增加搜查人手,想到此處,不再猶豫,我打點簡單行裝前往運河邊找尋船隻。
終於找到一艘貨船前往北齊的徐州府採辦貨物,我編造一個極其悲慘的身世,什麼父母雙亡,淪為乞丐,眼看漸無活路,只得千里奔波,前往北齊投靠親戚,願意在船上做牛做馬,只求一日三餐溫飽。
苦苦哀求半天,船主終於起了憐憫之心,允許我跟隨他們前往北齊,但是需要在廚房做雜役,我立刻頭點的像撥浪鼓,連連答應,就這樣隨着貨船離開南齊。
正想得出神,忽然覺得船隻微微搖晃一下,生生打了一個寒顫,驀地清醒過來,起風了,抬眼望向天空,月已正中,難怪寒意侵骨,我抱緊胳膊,今天是中秋季,今晚的月亮是一年一度最亮最圓,不知為何,我竟然不捨得回去,月圓之夜孤單寂寥一人,不若在此有明月相伴。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起身跳下船,在岸邊找到一塊泊船的大石,輕輕在上面刻畫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圖案,這已經成為我的一個習慣,貨船每停泊一個地方,我總要刻上一個標記。
“小眉,在幹什麼呢?”和藹的聲音響起,一個慈祥的老婦人出現在船板上,手裏還捧着一個碟子,是廚房的喜嬸,也是這個船上唯一對我關心備至的人。
“喜嬸,您還沒睡?”我笑着跳上甲板,向她走去,“你這孩子這麼晚還不睡,看你暗自神傷的,怕是想念親人了,喜嬸做了幾個月餅,快來嘗嘗。”喜嬸滿臉心疼。
我的心裏很是感動,微笑着看着喜嬸,拿起月餅大口的吃起來,只覺得這個月餅比我以前吃過的所有都好吃,“慢點吃,別噎着,傻孩子,”喜嬸慈愛的拍着我的肩膀。
心裏有些酸楚,我放慢速度,細嚼慢咽起來,“喜嬸,這裏已是北齊的揚州府,我怕是也要離開了,明天我會向船主辭行的。”我低聲說道。
喜嬸沉默着,良久聲音有些哽咽說道:“小眉,喜嬸知道你孤苦伶仃一個人,小眉,留下來,喜嬸會去求船主收留你,只要有喜嬸的一口飯吃,就不會餓到你。”
我的心裏難過起來,低下頭不敢看喜嬸,“喜嬸,小眉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對於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喜嬸,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
喜嬸微嘆一口氣,眼圈有些發紅,“小眉,喜嬸知道你一定有什麼苦衷,只是你要記住,喜嬸這裏一直歡迎你。”“喜嬸,謝謝您,”我不再說什麼,怕顫抖的話語會泄露我此時心裏的不舍和悲傷。
第二天一早,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我心裏明白怕是昨晚半夜三更在外面受到風寒,仗着年輕身體還不錯,我勉強支撐着去向船主道別,感謝他一路的照顧。
和船主道別之後我直接離開,沒有去向喜嬸道別,我怕那種傷離別的感覺,那種心裏暗自傷悲卻仍然要笑意盈盈的說著言不由衷祝福的話語,我在喜嬸的枕頭下面留有五十兩銀票,希望這些可以讓她的晚年衣食無憂,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走在揚州府的街道上,無暇去觀看兩邊林立的商鋪,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身子一會冷一會熱,冷的時候像是在冰窖,渾身冰冷,熱的時候像是在火上炙烤,渾身發燙,汗流浹背。
咬牙支撐着酸軟無力的身體,我告訴自己如果現在倒下去,那恐怕真的是黃泉路上沒老少,終於看到路邊有一家客棧,我搖搖晃晃地走進去,拿出二兩銀子放到櫃枱上就暈了過去。
“姑娘,姑娘,醒醒,”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呼喚,我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夥計打扮的人站在我的面前,仔細打量四周,這是一間乾淨整潔的客房,我長舒一口氣,看來運氣還算不壞,掌柜的沒把我扔出去。
“姑娘,你總算醒啦,剛才你可把我們掌柜的嚇死了,連忙命我去請大夫,大夫診斷你是受風寒,開了幾劑葯,我已經讓廚房煎好,你快點服下。”小二哥一疊聲的說道。
我點點頭,連忙感謝掌柜的和小二哥,然後拿出幾兩碎銀作為我的食宿費,同時拿出幾錢碎銀給到小二哥,他千恩萬謝的收下。
喝了葯之後就暈乎乎的睡著了,半夜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滾燙,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氣也喘不過來,一陣死命的咳嗽,喉頭髮腥,居然咳出絲絲血跡,我嚇得連忙叫來小二哥,連夜去請大夫。
這次小二哥為我請的是揚州府最負盛名的大夫,妙手回春胡大夫,他為我診斷之後,臉色凝重,“姑娘,你的脈象虛浮,很是不妙,恐怕不是簡單的傷寒病症,老朽只能盡所能開幾服藥。”聽到此言,我的心裏一片冰冷,只覺得一股恐懼感把自己包圍其中。
接下去的幾天,吃了胡大夫的葯卻沒有一點效果,小二哥已經為我請遍揚州府的大夫,只是每個人來了都搖搖頭,而看我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個死人。
我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朦朦朧朧中聽到掌柜的話語,“小二,怎麼辦,總不能讓她死在我的店中,沒辦法,只能扔到後院聽天由命了,姑娘,你千萬不要怨我,我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我也沒有辦法啊!”“掌柜的,你不能這麼做啊,一條人命,”小二哥的聲音。
“滾出去,”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彷彿是我一直念着,一直在心裏默默念着,眼前一陣眩黑,我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美好的夢,夢裏面有一個人溫柔的看着我,輕拂我額前被汗濕透的碎發,他緊緊地抱住我,輕聲細語的安慰我,“小眉,振作點,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那一雙黑如點漆、燦如寒星的明眸卻是我異常熟悉,是我一直魂牽夢繞,念念不忘。
夢裏他摟着我,拿着勺子伸到我的嘴邊,溫柔的喂我喝葯,我拚命地想張開嘴,可是渾身無力,只感覺到自己牙關緊咬,葯汁順着嘴邊流下去。
耳邊聽到一聲若有如無的嘆息聲,然後我就感覺到一個溫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舌尖抵開我的唇,一口苦苦的葯汁喂下去,我一時之間呆住了,任由那人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裏,異常安心,只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