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出茅廬（二）
一年後
三月江南，春光無限，風和日麗，柳綠桃紅，一切都在溫柔中。
西子湖畔，遊人不多，兩個四十多歲的儒生樣男子正在爭吵着。
“定方兄，此事萬萬使不得！你聽我一句勸……”
“你亮出真金來，我便聽你一聲勸。”
“祖宗之物，豈可被金錢褻瀆了！”
“你不用給我講大道理，我書讀得沒你多，彈琴更是不會，什麼江派浙派，我也不懂，東西嘛，是家裏的，可究竟是不是祖宗傳下來的，這誰說得准？既便是祖上傳下來的，與其在我手裏埋沒了，還不如給了懂行的人，也好使物有所值啊！他得物，我得銀，兩全其美，有何不可？”
“定方兄，話不是這麼說的，你給我三日，容我三日的時間，我即刻變賣家產，換你一琴！”
“哼，話不這麼說，那要怎麼說？你的家產，夠么？”
“我馬上再去找朋友！”
“哈哈哈哈！找朋友？仁兄，不是小弟看不起你，你的朋友？”那人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嘲諷道：“百兩黃金，你得找到哪一天？”
“我……”
那人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一個少年將那兩人的對話句句聽了去。他走到呆立在那裏的那中年人身邊，問道：“這位仁兄，什麼琴值百兩黃金？”
那中年人眼望着遠處，痛心地道：“焦尾琴！聽說過么？”
少年一驚，旋即再問道：“琴之流傳，無非買賣饋贈，既有百兩黃金，因何不賣？”
那中年人看也不看他一眼，頓足恨道：“賣與旁人便也罷了，賣與倭寇！唉！”一甩袖子，自顧去了。
那少年望着他的背影，輕輕一笑。
次日午時，仍是西子湖畔，觀湖被全部包下了。雙方交易正在進行。
百兩黃金，燦然奪目！
一張古琴，靜默生輝！
一個少年，翩然而至。
這少年十*歲的年紀，英俊的一張臉，稚氣未脫，皎如朗月。挺秀的眉宇間，驕然自負，神清氣傲。徑直而入，旁若無人。滿室的人，便看着他。
少年將身上背的一張琴取下，打開外面的包裹，平放在桌上，問：“誰是買主？”
“加藤先生。”有人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一個中年人。那中年人微胖的身材，圓臉短須，眼睛不大，卻透着精明，像是個做生意的。
少年看他一眼，又道：“加藤先生懂琴么？”
“略知一二。”加藤行家似地撇一下嘴，傲慢地答道。
“好，如此先生請近前來，辨一辨此二琴，孰真孰假？”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假琴？
那加藤臉上傲慢的神情還未褪去，轉瞬之間便睜大了驚訝的眼睛，片刻的獃滯之後，隨即欠身立起。他手下的兩個人陪着加藤走到桌邊，加藤將桌上的黃金往旁邊推了推，又將兩張琴擺近些，然後仔細地在兩張琴間看來看去。
“加藤先生，我這張琴可是祖傳的！絕不會假的！”那賣琴的人有些急躁了，“我這琴可是……”話未說完，便被加藤一揮手制止住了。
幾個陪那賣琴的人一同來的琴界人士，不禁對那少年投去異樣的目光，也都不自覺地趨身上前，細細察看起來。
加藤看了許久，伸出手去便要撥弄琴弦。
“慢！”少年似是略微失望地對他道：“先生不懂琴？”
“嗯？”加藤疑惑地抬起頭。
少年傲然道：“欲撫琴，先正心。是為坐必正，視必端，聽必專，意必敬，氣必肅。先生以才觸金銀之指，便欲碰弦，看來是我耳愚眼拙了，先生所要的，想來該是另一張琴。”說罷，竟走上前去，欲將自己的那張琴收起來。
“慢！”加藤伸手攔住他，臉上的傲慢神情減了許多，“請問這位小兄弟，你這琴從何而來？”
“哈！”少年仰頭一笑，道：“英雄莫問出身，寶物何需來歷？入你的手，你便是主人。出我的手，我自不會再問。有道是機緣一遇，曠古難求。鐵打的基業，也有改朝換代的時候。你若喜歡尋根究源，就去祖承世傳的口碑中踏破鐵鞋！”說著，又要再去收琴。
“你這琴我要了！”
少年停了手，抬眼看了加藤一眼，“你要了？”
“我要了！”加藤肯定地道，“不用聽聲音，我要了！”
“加藤先生！”那原本來賣琴的人要衝上來，卻被加藤的人攔住。“你上當了！他是個騙子！我的琴才是真的！”
“你看清楚了？”少年對那賣琴人的叫聲置若罔聞，只看着加藤問道。
加藤一笑，說道：“琴身之上辨真假，不是一時之間能辨得出的，而琴身之外，真假卻是一眼可識。我於彈琴雖是外行，卻知道一個真正的懂琴之人是愛琴如命的。你那張琴，碰都捨不得讓我碰一下，已然與那另一張琴有了分別了。而能以焦尾琴的名字來一爭真假的，若非寶物，焉敢至此！”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幾個琴界人士頻頻點頭，加藤見了，更對自己的判斷信心十足堅定不移。
少年點頭道：“你是買貨，不是買琴！”
加藤滿意地道：“都一樣，都一樣，你若不來，我的生意還要做上一陣子呢。”
“張兄！孔兄！江賢弟！你們都不為我說句話嗎？汪老弟？你……”那賣琴的人焦急地向身邊的幾位琴界人士求助着，但卻沒人理他，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少年人的身上。
但見那少年開口說道：“我今日有燃眉之急，取你百金。日後你若肯容我贖回此琴，我便感激不盡。”
加藤笑着連連拱手說道：“好說好說，在下加藤石樹，很欣賞小兄弟的風采，今日這琴買得高興，買得難得！你方才有句話說得好：機緣一遇，曠古難求！我往來中原許多年，實在是頭一次遇見像你這樣的人物，想來你的琴藝也是不凡的，這琴我要了，小兄弟你這個人，我也很希望能與你結個忘年之交，不知你意下如何？”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