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董事之戰 2
秦方遠看到一些管理層同事,一個個拿着被人事部門裁掉的通知走到人力資源部簽署手續,默默無聲。看着他們無奈的面孔,還未進入冬天,他就感到一陣陣發冷。
在華爾街,解僱和聘用是人力資源市場的常態。他不理解的是,即使在華爾街這個資本為王、充滿銅臭味的地方,一個人被解僱,也沒有這麼無情、冷酷,連一個申辯的機會都沒有,領導也不和你談話,只是例行公事。
秦方遠收拾了個人物品,俯視一會兒窗前暢通無阻的長安街,這並不是這個城市的全部,在其他地方,不堵車已經成為非常態了。他嘆了口氣,徑直去了人力資源部,簽署了系列離職手續,然後打的回家。
回到家裏,他直接把自己摔到兩米寬的大床上,突然感覺很輕鬆,回國一年多以來,每天連軸轉似的,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他想好了,關掉手機,出去逍遙幾天。
晚上9點多鐘,他給喬梅打了國際長途電話。喬梅似乎剛剛睡醒,正準備起床洗漱去上課,她一聽到秦方遠離職的事情,就孩子般興奮地叫起來:“哎呀,離職太好了,來美國陪我吧!”
秦方遠知道她又使小孩子脾氣,安慰了半天,然後說:“我想安靜地休息一段時間。我會關掉手機,就不跟你聯繫了。我會很好的,別擔心!”
秦方遠一個人去了雲南麗江。
6.人人都有感情債
一周后,秦方遠在從麗江回北京的飛機上,看到忘不了傳媒的一則消息:已經進入審計一個多月的全球某著名會計師事務所正式退出審計,具體原因沒有說。這個財經記者寫道,消息來源是“據知情人士透露”。
忘不了傳媒可謂禍不單行,它的主要競爭對手華天傳媒順利在納斯達克上市,創造了上市神話,從創建到上市不足3年。媒體報道說,華天傳媒的創始人在南方以房地產和餐飲業為主,華天傳媒純屬玩兒票玩兒出的一個上市公司。據說這期間有財務利益輸送嫌疑,左手倒右手。
如果審計部門退出的消息確切,秦方遠認為這件事情非同尋常,他仰躺在座椅上,腦子飛速地運轉。如果忘不了傳媒無法被審計,無法獲得海外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無保留意見,上市的成功率基本為零。
他想到了胡曉磊,這個獨來獨往、表面強悍而內心脆弱的女人。這家企業畢竟是她老公的,畢竟和她有着密切的關係,或者說,她老公有一半的資產在法律意義上歸屬於她,如果無法上市,那將會怎樣?前有阻截(競爭對手順利上市,融資后已經快速跑馬圈地,搶佔地盤),後有追兵(投資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發現上市無望,要麼幹掉董事長,要麼賣掉公司),日子不好過啊!他又想到了錢豐,這是錢豐在這家外資基金的第一個項目,投資如此巨大,一旦失敗,錢豐又將是何種命運?他還想到了銘記傳媒,如果資本市場對戶外傳媒產生質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兒去,何況還有那種種假象。他的心情灰暗起來,於岩的影子也在他眼前一晃而過,沉寂來臨。
下了飛機,他給錢豐打電話,權當問候,結果電話響了三聲被掐掉,也許在會議中吧!
在回城的路上,大約半個小時后錢豐的電話打了過來,聽清秦方遠的意思后,淡淡地說:“一點兒小瑕疵,沒啥事兒,謝謝秦總的關心。”
秦方遠在電話中聽不出來錢豐的真實情緒,但也敏感地捕捉到,錢豐不是過去那樣弔兒郎當或者熱情洋溢的語氣了,突然變得像九寨溝的湖水,波瀾不驚。這不像錢豐的風格。
想起九寨溝,秦方遠至今還沒有去過。他在美國時曾經答應喬梅,有機會回國后一起去兩個地方:一是風景如畫的九寨溝,在國內時曾經看過張藝謀拍的《英雄》,梁朝偉與李連杰打鬥時蜻蜓點水波瀾不驚的湖面,簡直是人間仙境;二是去西藏,那是人類離天空最近的地方。可惜,這樣的機會一直沒來,不知是秦方遠沒有兌現承諾,還是喬梅沒有給他機會?
回京第三天晚上,石文慶跑到秦方遠的獨居喝小酒,買了鴨脖子、鴨腿和鴨腸,還有兩瓶白酒。石文慶說:“偷偷告訴你,哥們兒——要不是看在咱們是鐵哥們兒的分兒上,一起在大學逃課,一起去老美留學,一起泡妞,這個絕世秘密,我就是帶進棺材去,也誰都不說。”
秦方遠有些瞧不上越來越不爽快、越來越嘚瑟的石文慶了:“不說拉倒,憋死你。”其實他心裏明白,越不想說的東西,石文慶越想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這種事起碼目前還只有秦方遠是他的忠實聽眾。即使當年秦方遠在美國,石文慶碰到這種事還給他打越洋電話嘮呢。秦方遠很清楚,這種性格的人真的憋不住,有道是有尿不撒憋成前列腺炎,有話不說憋成神經病。還有心理學家研究說,這是男人的隱秘心理,越是一些見不得陽光的東西,越想和密友分享,比如有過多少女人。
石文慶熬不住,就說:“唉,也不知道咋的,我現在干那事兒,三兩下就完蛋了,惹得女人們非常不滿,讓俺很是沮喪。”
秦方遠一聽就樂了:“這叫報應,要麼血管過早硬化,要麼縱慾過度!你啊,就屬於後者,誰讓你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都有家室的人啦,還在外面廝混。”
“哪有家室啊?起碼在法律上和儀式上,我們還不是夫妻。”石文慶抗議。
“人家都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上次那個電影學院的,現在在電視台做節目主持的那個,你老婆給我電話說,她從微博和手機上看到你們調情,都快瘋掉了,還埋怨我不提前跟她說,毫無心理準備,傷害太重了。這都讓我沒法說你,陷我於不義啊!”秦方遠乾脆點破,這可不是一次兩次,很多次了。
“你以為你自己多清白啊,胡曉磊且不論,人家已經結婚了,算是好的歸宿吧。喬梅呢?還有於岩,你就獨善其身?”石文慶反唇相譏。
秦方遠聽到火燒到自己身上,立馬還擊:“瞧瞧你,算算,從高中開始有過多少女人,我給你數數,李桂花、羅岩……稍遠的就不說了,單說近期的吧,那個電影學院的小梅,她的上鋪果果,那個80后女作家,還有你這個空姐,人家87年的,才多大……”
“你可別提她啊,我可跟你急!”石文慶對那些過往的女人本來還不怎麼在意,當數到空姐,立即跳起來,“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啊!我對每個女人用情都很深。”
猛喝了一大口白酒,石文慶準備大倒苦水。這時,錢豐敲門進來了,他一臉沮喪,進了房門,脫下鞋子,沒有換鬆軟的拖鞋,光着腳就進來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頭往沙發背上一靠,長嘆一口氣:“這事兒咋整啊?”
他們都以為是忘不了傳媒的事情,就安慰他。錢豐擺擺手說:“要只是那事就好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這事兒是我一個人的事,鬧大了。”
“什麼事?”秦方遠首先想到的是家裏,“是不是老家出啥事兒了?別擔心,什麼事我們這幫哥們兒幫你頂着!”
石文慶盯了錢豐半天,嘿嘿一笑:“莫非女人的事情?”
錢豐抬起頭,盯着石文慶:“我的女人懷孕了!”
秦方遠也明白了,他見過錢豐口中的那個女人,不是他遠在加拿大的妻子羅曼,而是南鑼鼓巷那家湘菜館的雲南妹子。
雲南妹子長得小巧玲瓏,身高不到一米六,戴着一副黑邊眼鏡,皮膚白皙,看起來比較文靜。錢豐是在幾次飯局后認識的,他至今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喜歡這個普通的雲南妹子。作為投資界的新秀,一般應該周旋於東方君悅、中國大飯店、凱賓斯基等之類的豪華場所,誰也不會把他與古巷一個普通飯館的小妹子聯繫起來。
這個雲南妹子對錢豐仰慕得不得了。她知道自身與錢豐的距離,因此兩年前離開北京,去了福建,認識一個網友,結婚了。一年後,她離婚又回到北京。雲南妹子給錢豐打了個電話,正處於空虛期的錢豐就這樣又聯繫上了。
“你還沒有離婚呢,瞧你這事兒辦的。”秦方遠數落起錢豐來,“知道你和羅曼遲早要離的,可是你跟這個姑娘好,那也得不能出事,安全第一。”
錢豐其實蠻享受秦方遠道貌岸然地批評人的樣子。當年為了胡曉磊,兩人一度差點兒大動干戈,都快動刀子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啊,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百密一疏,錢豐說平常已經非常注意了,但事實就是還是懷上了。
“這在法律上算重婚罪啊!”石文慶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其實有啥難的,要麼娶,要麼做掉。”
錢豐指着石文慶說:“你自從做了投行,就沒幹過好事。”
石文慶一聽急了:“這不是讓大家給你出主意嗎,幹嗎扯上工作啊?我沒做過好事,你又做過啥好事?忘不了傳媒有了個大窟窿,也叫成功?”
錢豐一聽就站起來,情緒很激動,好像要動武。石文慶對於打架從來不是個好鳥,他也噌地跳起來。
秦方遠按住兩人:“你們要幹嗎?都坐下,解決問題就解決問題,不要扯遠了。”
錢豐深呼吸,壓了下氣,坐下后就像泄氣的皮球,雙手抱住頭:“現在的問題是,我即使離婚了也不想娶她,她懷孕兩個月了,跑回老家堅持要生下來。”
秦方遠和石文慶一聽,問題比想像的要嚴重得多,一時沒了主意。
還是石文慶曆練得多:“那繼續做她的思想工作,陳述利害關係,一個女孩子生下來怎麼養啊?”
“唉,都做工作了。她表弟在清華大學讀博士,也做過思想工作,做不通。她親姨在她老家的小鎮,也去說了,結果被她和她媽給趕出來。”
錢豐之所以不願意娶雲南妹子,除了身份懸殊外,還在於那個雲南妹子的成長曆程。雲南妹子10歲的時候,媽媽被拐賣到山西,父親在她12歲的時候病逝,她是跟叔叔長大的。媽媽在山西生下一個兒子,在小孩4歲的時候跑回雲南,又嫁給了當地的一個人。這個女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到北京工作,小時候只要聽到某某家有親戚在北京,就羨慕得不得了。
“我分析過,她跟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可能與她小時候的坎坷經歷有關。”錢豐忽然感慨起來,“其實她挺好的,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對我很體貼。早晨我一起床,她就把牙膏擠好了,早餐也做好了,而且無論我穿什麼衣服,都會說‘老公,你穿這件衣服真帥!’
“可惜,我不想和她結婚,身高、學歷以及她的成長經歷,都讓我心裏不爽。我諮詢過律師,律師的主意是,可以把手機號換掉,把房子賣掉,然後人間蒸發。即使告到法院,法院每天要受理那麼多案子,根本沒有時間處理這種事情,只能當事人自己去找下落,這麼大的中國,去哪兒找啊!”
“這是什麼狗屁主意!”秦方遠和石文慶幾乎是異口同聲。他們都聽明白了,錢豐是享受了美色又不想負責任的主兒。其實,這樣的人少嗎?或者說,這不是大多數男人的隱秘心理嗎?
秦方遠認為這是人性的醜惡:這是怎麼啦?這是一個生命,三個男人談起來卻有些輕描淡寫。
也許這就是生活。秦方遠發了半天呆,一言不發。石文慶開了另外一瓶酒,給秦方遠和錢豐都倒上,然後端起酒杯一言不發地碰杯,一飲而盡。
半晌,秦方遠理清了思路,對錢豐說:“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認為你應該去找她的家人和她本人認真地談一談,你要抱着開放的態度去談,無論結婚還是流產,都要開誠佈公。我相信成年人都有理智,雖然感情暫時戰勝了理智,小姑娘轉不過彎兒來,她的長輩經歷過那麼多磨難,應該想得通的。”
“我個人認為,要想成功解決這個問題,你得準備一些錢,這個社會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石文慶說,“這件事已經鬧成這樣了,你一個人去不方便,萬一對方情緒激動動起手來,你人生地不熟的,怕會受到傷害。我在昆明有個特別要好的哥們兒,在當地人脈廣,夠哥們兒,讓他陪你去。”
錢豐想了想,起身說:“行,謝了。我明天就走,立即,馬上!”
7.送上門的美女不能要
秦方遠回京第五天晚上11點左右,正準備休息,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敲門的是肖南。秦方遠一打開房門,肖南就衝進他的懷抱,擂了幾拳:“你去哪兒了?人家都擔心死你了!”然後,趴在秦方遠懷裏嚶嚶地抽泣起來。
肖南一連串的動作讓秦方遠始料不及。他順勢抱了抱,輕拍着她的後背說:“沒事的,我不是回來了嗎?”
肖南抬起頭,秦方遠看到的是一張有些消瘦的面孔,滿眼淚花。
肖南說:“公司很多人都在找你。你突然離開了,也不等我回來。”說著,又輕輕擂了下秦方遠的前胸。
“是不是那個人又欺負你了?”
“誰啊?你說霍中秋嗎?”
秦方遠點點頭。
霍中秋是肖南的手下。銘記傳媒應董事會要求壓縮公司的人力成本,前不久進行小幅度裁員,作為其上司的肖南把他掛上了裁員的黑名單。
自以為可以拿着不錯的薪水在公司混日子的霍中秋對被裁員比較意外。剛進公司時,霍中秋自稱在央視廣告部混過,在圈內頗有資源,可入職半年業績寥寥,只做了一單業務,就是利用公司自有的戶外媒體資源置換了一批雞蛋。
那天晚上,肖南正開着她的新廣汽本田蝸行在北京東二環路上。秦方遠坐在副駕駛上,聽着王菲的《傳奇》,擺弄着托美國同學郵寄回來的iPad上的遊戲,那款遊戲是“FBI讀心術”,肖南一直試圖借用這款軟件讀懂身旁男人的心。一路上,他們輕鬆閑扯,對於嚴重的堵車熟視無睹。這時,霍中秋給她打電話,肖南順勢就按了接通鍵,開車時習慣設置為免提狀態,霍中秋的聲音就粗壯地衝過來,如同一頭粗野的瘋牛闖進靜悄悄的牧場,橫衝直撞,一時場面大亂。霍中秋在電話中醉醺醺地粗着嗓子嚷:“你終於把我幹掉了,臭娘們兒!你斷了我的飯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他揚言要跟她沒完,抖出她的很多事:“包括你和湯姆,還有和秦方遠那小白臉的事情,我全部抖出來。”肖南對此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一時亂了方寸,手有些顫抖,車子開始有些晃蕩。秦方遠聽得一清二楚,他趕緊扶了一下方向盤,打了右轉向燈,在一陣嘶鳴聲中,安穩地靠邊停車。秦方遠搶過電話,這個平日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君子,在電話中一字一板地對霍中秋說:“如果你繼續糾纏,我來和你單挑!如果是真爺們兒,就要對自己的任何行為勇於擔當!”
肖南本能地向右歪在秦方遠胸前,由於激憤而有些發顫,秦方遠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了抱,輕拍了一下肖南的後背:“別怕,有我呢。”好一段時間,肖南恢復了常態,她說:“沒事了,就是有些鬧心。”秦方遠問:“你的部屬為什麼這樣對待上司?”肖南說:“他剛被公司辭掉了。”
原來,霍中秋前不久擅自越級找上張家紅,想自立門戶。張家紅之所以成為董事長,自有不凡之外,洞察事態無所不及,在廣告圈內早被磨鍊成精了,她當然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肖南是銘記傳媒的當家花旦,還是創收大戶,當天晚上她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肖南。
自從那次電話威脅后,霍中秋再也沒有找上門來,也沒見其他動靜。
肖南緊緊地抱着秦方遠,她高挺的胸脯緊貼着秦方遠,她能感受到秦方遠身體的變化和膨脹。他們都喘起了氣,由小到大,由細到粗,由輕到重,兩人情不自禁地開始在對方身上撫摸。
“你要了我吧,今晚。”肖南終於輕輕但很堅決地吐出了這句話。
秦方遠打了個激靈,他想起了湯姆說的話,迅即推開,往後退了幾步。
“怕我吃了你啊?”肖南對被秦方遠推開很是不解。
“不是不是。”秦方遠連連擺手,不敢看肖南的眼睛,“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你知道的。”
這句話很有殺傷力。雖然,公司里人人知道秦方遠的事情,包括於岩,也包括喬梅。
肖南很傷感,眼淚嘩嘩的。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真的想為他付出自己的所有,即使看不到未來,即使沒有名分。有時候,女人的愛,是那麼純粹。
當天晚上,凌晨3點,肖南被秦方遠送回了自己的住處。
8.新CEO被人買了一條腿
送走肖南,秦方遠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1點多,起來的時候昏昏沉沉的。他打開手機,短訊的提示聲響了20多分鐘,塞滿了手機的存儲空間,都是同事發來的,問候和擔憂。他正在一個一個翻看短訊,一個電話打進來,是金仲良。金仲良約他在後海茶馬古道雲南菜館一起吃晚飯。預約的包間在二樓,靠近后海,俯首望去,湖面上燈影閃爍不定。
晚上七點一刻左右,金仲良灰頭土臉地進來了,嘴裏惡狠狠地罵著:“小赤佬!竟然跑到我家威脅我!”
“怎麼回事?”
“我上午在家,突然有個彪形大漢衝進來威脅我,警告我以後不要多管閑事兒,不要做甫志高。我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肯定是那姓張的女人找的。什麼叫多管閑事兒?還甫志高呢!我是董事會任命的CEO,竟然非法把我趕出來,還派人到我家威脅我!什麼世道!”
五十多歲的金仲良在秦方遠的眼裏向來文靜,有修養,在職場打拚多年,應該說早就百鍊成鋼,寵辱不驚了,能把他氣成這樣,可謂事態嚴重。
“報警!”
“報了啊,警察過來了,但那小子跑了。警察挺好,做了筆錄,然後說下次來了不讓對方輕易進門,趕緊報警,他們就過來處理。唉,還下次呢!”
金仲良一臉鬱悶,昂頭喝了一大杯普洱茶。
菜上來了,兩人邊聊邊喝雲南米酒。吃到半晌,金仲良接到一個電話,沒說幾句,他臉色大變。接完電話,金仲良神態異常,身體有些發抖。
秦方遠一看情形不對,伸手扶在金仲良的肩膀上:“究竟怎麼了?誰的電話?”
“一個陌生人。”金仲良深吸了口氣,逐漸恢復常態,“對方說讓我不要管閑事兒,不要參與銘記傳媒的事情,說已經有人買我一條腿了,讓我看着辦!”
“這是黑社會啊!”
“關鍵是他們說出了我兒子在北京哪所學校上學!”
秦方遠拿起電話就撥通了110,邊打邊說,我就不信社會主義國家還不如美國,人身安全都沒有,怎麼建設和諧社會?報了警,最後卻因找不到對方電話而作罷,因為來電顯示沒有號碼。
金仲良決定放棄CEO的職位,他打電話給老嚴。老嚴沒有說什麼,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9.政商關係:離不開,靠不住,得把握一個度
章凈跑到北京來了,他臉色灰暗,對秦方遠說:“估計我被騙了。”
秦方遠一聽就知道是那事。
那次回去后不久,章凈就趕到北京來,帶着600萬元的支票,還有50萬元現金。他把支票給了黃峰宇,又單獨約見了王秘書,電話號碼也是在給黃峰宇王秘書打電話后,章凈借用對方手機的瞬間悄悄記住的。按照黃峰宇的說法,做這種事情,當事人不能直接跟官員聯繫,這是行規。
章凈支付了支票,為進一步確認,就單獨約見了王秘書,給了他50萬元現金。王秘書的酒量很大,一個人至少喝了兩斤茅台。飯畢,章凈專門打的送王秘書回家,他也順帶記住了他家的門牌號碼。
對方承諾一個月內擺平,然而兩個多月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前幾天,黃峰宇突然手機停機了,王秘書的手機打通了也沒人接,把章凈嚇着了。
“你知道黃峰宇的家嗎?”
“知道,天通苑的別墅區。”
他們趕到那裏,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年人,操着山西口音。聽說找黃峰宇,就說這個人已經搬走了,最近也有好幾撥人找他。
“這不是他家的房子嗎?”
“不是啊,這是我兒子的,這個小夥子是租戶。”老人家的語氣很肯定。
秦方遠親耳聽見,黃峰宇得意揚揚地跟他說,他在北京,像這樣的別墅有好幾套。這套他最喜歡,離市中心遠,污染少,花了幾千萬買的。
秦方遠預感到,他們上當了!
章凈說:“王秘書的電話關機了。走,我們去他家吧!”
趕到王秘書家,敲門,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老太太一看敲門的兩個人文質彬彬,張口就說:“找大偉吧?他不在。這個畜生,是不是又在你那裏蒙錢了啊?找他的人不少。他很少過來住,就是過來,每次也都酒氣熏天,進來待一會兒就走了。瞧瞧,他把我們兩口子從東北老家接過來,也沒過個安穩的日子。”
章凈臉色大變,說話有些哆嗦:“大、大娘,您知道他在哪兒還有房子啊?”
“不知道啊,我們見不着他,也不知道他整天瞎忙啥。”
“他不是在中南海工作嗎?還是某領導的秘書。”
“他還秘書?他初中都沒畢業,17歲就跑出來混了,幾十年了,也沒見混出個啥名堂來。你們不會也被他騙了吧?你們要當心啊!這個畜生把我們的老臉都丟盡了,來北京給我們換了好幾個地方,唉!”大媽是個實誠人,罵起自己的兒子來毫不留情。
離真相越近,心情越灰暗。
從王秘書家裏出來,秦方遠說:“我得馬上給馬華打電話。”
他打通馬華的電話,馬華一聽就暴跳如雷:“這孫子,連你也騙了?還騙着我呢,我也在四處找他。”
哀莫大於心死。秦方遠扶着章凈:“章哥,我們得報案。”
“怎麼報啊?現金又構不成證據。”
“不是有支票嗎?轉賬有記錄。這事兒,我們得找個律師處理。”
章凈說:“也只能這樣了。”
章凈報了案,但一直沒有立案,因為證據不足。
秦方遠表現出無比的愧疚。
章凈說:“這事兒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幫助張羅,怪只怪我貪婪,都一把年紀了,做事還那麼不謹慎。方遠啊,在這個圈裏做事,要處處防**啊!政商關係,那個萬通集團的老闆馮侖說得好啊,離不開,靠不住,得把握一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