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調出擊 2

第六章 高調出擊 2

4.資本入侵鄉村

在鄰縣擔任縣委組織部部長的同學親自帶車過來了,把他們接到縣城裏一家豪華酒樓吃飯。他們約上了在縣城工作的部分中小學同學和老師,簡單一算,也有十來個。

見到這些老同學,秦方遠想起了馬華,他給馬華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在老家。

馬華說:“可惜啊,我現在人在**呢,我們企業正在推動借殼上市,搞這個事情太煩瑣了——你在老家待幾天啊?”

秦方遠說:“看到那麼多老同學很感慨,他們都很關心你啊。借殼上市?你們走得還真快。我們公司還沒走到上市那一步呢。不錯啊,你可是我們這撥同學中第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啊!”

“說起來慚愧,我現在很後悔當年不好好讀書,沒有上大學,書到用時方恨少啊!知識不夠用,很痛苦!”馬華在電話中說得很真誠。

這些話,零零散散地也被在座的一些經營企業的同學聽見了。

“是啊,如果像你那樣留洋多好啊!哦,對了,你怎麼就回國了?不適應美國啊?美國多好啊!”一個當小學老師的同學在秦方遠放下電話后問他。

“機會選擇吧,我個人感覺還是中國的機會比較多。”

“那怎麼縣城有錢的人都急着把孩子送到國外去,美國啊,加拿大啊,澳大利亞啊,高中還沒畢業呢,就送出去了。”

“也許送出去開闊視野吧。這種情況我一直以為只大城市裏有,沒想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也存在,其實在國內完成本科教育,至少中學階段的教育,再送出去比較合適,中國的基礎教育還是蠻紮實的。”秦方遠比較納悶。

“我們隔壁村的,在昆明做鞋的生意,掙了不少錢,兩個孩子連高考都沒有參加就都送出去了。當年他是個啥呀,螞蟻都不敢碰,結果在外面鼓搗得有錢了,連說話聲音都變響亮了。”

於岩在一旁聽,秦方遠的同學操着家鄉土話,她聽不懂,一會兒看着秦方遠,一會兒看着他的同學們。

一個在省城工作的同學也趕過來了,開着單位的公車,奧迪A6。這位小學同學姓陳,武漢大學畢業,在武漢做外貿,也是經常出國,算是見過世面的。

他開着秦方遠的玩笑:“你這留洋生,怎麼穿的好像舊T恤啊?這什麼牌子?沒牌子啊,你竟然也穿地攤貨?!”

看着他驚訝的樣子,於岩很好奇,就問秦方遠,秦方遠用英文如實地翻譯給於岩聽。

於岩就樂了,這是J.C

ew,在美國屬於中上等,奧巴馬總統就職典禮上第一夫人穿的品牌。那天,第一夫人米歇爾戴了一雙綠色的J.C

ew手套,兩個女兒一個穿藍色大衣,一個穿粉紅大衣,全部來自J.C

ew。

“奧巴馬就職那年的感恩節和聖誕購物季,我出去溜達,在洛克菲勒中心被J.C

ew店裏涌動的人流嚇了一跳,居然跟買白菜似的搶購併不便宜的J.C

ew,哪裏像是經濟危機。紐約上州的奧特萊斯中心,兩個店門口排的隊最長:一個是打到三折的Gucci(古馳),另一個則是撞了大運的J.C

ew。”秦方遠看似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情不自禁地透着一股優越感。

“啊?是嗎?”他們都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手感還真不錯,“可是怎麼沒有商標啊?”

於岩說:“這個品牌就是不貼商標的,也是以略顯陳舊為特色。”

“那得多少錢?”

“30美元,我是趁打折的時候在紐約梅西百貨買的。”秦方遠回答。

“哎呀,你也買打折貨?誰不知道啊,你在美國投資銀行工作,銀行啊,還是美國的,那得掙多少錢?!還買打折貨!你說說,除了我們小學同學馬華憑着老爸開了工廠,還有誰比方遠掙錢多?”

“你們俗不俗啊!”還是做組織部部長的同學把這個話題打斷了,“整天錢錢錢的,還講不講些品位?”

一直在一旁翻手機短訊的當地環保局的同學出來幫腔:“難得老同學聚在一塊,還是談些別的吧。”

做組織部部長的同學畢業於武漢的一所高校,英語還不錯,他當著秦方遠的面,跟於岩說了很多秦方遠小時候的糗事,調皮搗蛋,組織同學聲東擊西偷西瓜之類,聽得於岩笑得花枝亂顫。

秦方遠衝著同學說:“別毀我形象啊!”

中小學同學雖然沒有大學同學聚會頻繁,但是在兩小無猜的年齡同窗就讀,那種親昵的感情是其他任何階段的感情都無法替代的。

擔任組織部部長的同學也是當地一號新聞人物,本科畢業參加工作,七八年間從一個鄉鎮幹事迅猛攀升到縣委常委,被稱為火箭速度,甚至有媒體調查他的背景,是否為高幹子弟或有錢家族。同學笑說:“調查來調查去,調查出來我小時候是個放牛的,至今家裏還種個一畝三分地,地地道道的農民出身啊!這些媒體,唉,無言啊!”

於岩接過話說:“在美國,記者乾的是扒糞的活兒,尼克遜水門事件啊,克林頓和萊溫斯基性醜聞啊,還有麥道夫金融詐騙啊,都是媒體揭露出來的,這是正常社會生活的一部分。”

“這不是在中國嗎?我們還真有些不適應,是吧,方遠?”

這時秦方遠正和幾個人聊征地開發的事。在座的有幾位在**系統里做事,其中有一位在秦方遠的那個鎮上做副鎮長,他倒乾脆利落:“大量佔用土地,推平后招商引資,是當前**工作的一項重點。說句心裏話,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干,能招到什麼樣的商家?我們心裏沒底,倒是一些化工、水泥等污染企業跑過來要投資。就在我們隔壁鎮,一家化學製藥上市公司徵用了一大片地,要建設一個大生產基地,誰能保證沒有污染?但這些不是我們說了算,有上級,還有上級的上級,官大一級壓死人,通過行政手段而不是市場手段招商引資,我們一線**也是沒辦法。讓他們治污?他們都不願意掏這個錢,就是買了治污設備也不運行,說是提高了成本不划算。**也沒有辦法,全國都是這個樣子,只好眼不見為凈,只管建設,治污就交給下一屆**,如此就形成了惡性循環。再說句良心話,農民對地也都沒感情了。我們去征地,農民都很高興,拉着我們說,什麼時候把我們的地也給征了吧,反正地荒着,也沒啥可種的,**徵用了還可以補償一筆錢。如果在我老家,我是不樂意被徵用的。今天是同學聚會,話說到哪兒就到哪兒了,權當酒後胡言亂語。”

秦方遠問組織部部長同學:“怎麼看這個問題?”

組織部部長同學很尷尬,訕笑着說:“不談國事,不談國事,這麼多老師和同學聚會談點兒開心的。要不是你這位留洋生回來了,我們還真難得聚集在一起呢。”

這頓飯局,本來是師生敘舊、老同學久別重逢的一場輕鬆快樂的飯局,最後卻變得沉重起來。

秦方遠連夜買了機票回北京。張家紅在電話中問他什麼時候回京,公司已經確定了融資慶功宴會的日子,所有高管必須到場,否則會議就開不成了。

回到北京,下了飛機,出租車司機老趙早就等在那裏了。從飛機上往下看,霓虹燈光彩奪目,整個城市在燈火輝煌的夜晚像一座童話中的城堡。回城的路上,他們看着眼前一輛輛寶馬、奧迪、賓利、勞斯萊斯交織如流,高速路兩邊的路燈快速地后移。早晨還在貧瘠的鄉村,晚上已在奢華得如夢如幻的都市,於岩有些恍惚,仿似她跨越的不是一千公里的空間,而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

於岩喃喃自語:“就像時間機器。這個國家就是個巨大的時間機器。幸好……幸好,你是真實的,始終在我身邊。”

於岩緊緊抓着秦方遠的手,頭依偎着他的肩膀。車窗里倒映着秦方遠陽光俊朗的面孔,嵌在迷離燈火和黑色夜空中。如果不是跟着回到鄂東老家,根本意識不到他那沉重的記憶,古老山村生活與幾十年時間裂隙的重壓。一瞬間,她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更深的愛上這個男人。陽光,只有在漆黑深遠的宇宙之中,才迸發出最璀璨的光芒。

5.記者大鬧發佈會

“投資協議的簽署可以舉行一個儀式,對外公開的。儘管之前早就簽署了,錢也到位了,還是要辦個儀式,你以為國家領導人出訪簽署那麼多協議都是新簽的?那也就是一個形式而已。”張家紅說。

商道公關公司的滕總經理建議:“融資金額對外公佈時,能否翻上幾倍?”

張家紅關心的是這樣做的好處是什麼。

滕總有過財經媒體記者的從業經歷,後來改行做公關,這也是當前記者的主要出路之一。記者一旦離開媒體圈,要麼拉起幾條槍組建公關公司,客戶就是做記者時積累的一些企事業單位,要麼就是去大公司做公關部總監,他們對媒體圈裏的明規則和潛規則自然熟稔。商道公關公司的滕總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現在TMT行業基本形成了一個慣例,融了1000萬說成是3000萬,融了3000萬說成是一個多億,牛皮能吹多大就吹多大。比如那個京城最大的網上電子商城,上一輪估值50億美元,對外號稱是100億美元,融資10億美元號稱15億。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一是鑒於行業競爭慘烈,在發展初期基本上就是拼資金、拼流水、拼推廣費用,說白了就是拼燒錢實力,誰能燒到最後還活着誰就最牛。因此,誰也不願把自己的實際融資金額包括實際到賬金額往外講,這屬於商業機密,一旦如實講了,人家三下五除二就能計算出來你的生存期,計算出你的推廣費用和銷售價格,甚至能推出你的每個客戶投入產出比,然後採取各種打法,讓你痛不欲生,毫無招架之力。二是壯大聲威,融資上億美元,得燒多久啊?投資者這麼看好啊!無論媒體還是客戶,都會對融巨資的企業刮目相看。三是鼓舞員工的士氣。”

秦方遠也被邀請參與討論,他當然不同意虛誇融資金額。他說:“這樣上浮融資金額,有兩個問題。一是下一輪融資怎麼跟他們說。終有一天會披露真相,像上市招股說明書上就是必須披露的項目,那樣市場會懷疑我們不誠信。二是未來我們打算在納斯達克上市,美國投資者較真兒,他們會認為我們之前向市場公開的信息造假,故意浮誇,存在誠信瑕疵。因此,上浮融資數額,雖然有一時之利,但可能影響公司的長遠利益。”

張家紅本來對公關公司的建議舉雙手贊成,但秦方遠這樣一說,她又有些猶豫。

秦方遠說:“不管最後怎麼決定,我們都要聽聽投資者的意見。”他相信投資者會傾向他的建議。

比較意外,張家紅給托尼徐打電話說明此事,托尼徐說,尊重張總的意見,他沒有意見。金額上浮是障眼法,也是當下中國TMT行業的慣例;至於秦總所說的擔心,實際上美國投資者已經有辨別能力了。

就這樣,張家紅採納公關公司的建議,上浮了一倍,對外稱融資6000萬美元。

秦方遠想:我又out(落伍)了!

投資協議簽署儀式及慶功宴在東方君悅B1層大宴會廳舉行,容納三百多人的大廳座無虛席,投資界和媒體界人士以及重點客戶佔了1/3,大區總經理、副經理及各部門總監全部與會。

整個會議安排大氣、緊湊,第一項議程是協議簽署儀式,協議簽署后就是銘記傳媒公司高管集體亮相,然後媒體問答,最後是晚宴。

於岩也來了,坐在投資者專區,秦方遠自然是在公司高管專區了,兩個專區位置緊挨着,於岩對秦方遠眨了眨眼。在秦方遠眼裏,於岩就是一個頑皮的小姑娘。

簽約儀式后,會議進入了高管亮相和媒體問答的環節,只聽前台“嘭”的一聲,綵帶碎片和塑料煙花像天女散花一般散開,會場洋溢着勝利的氣氛。在運動員進行曲的高亢旋律下,高管們陸續上台亮相,站成一排,司儀每念一個名字,底下就響起熱烈的掌聲,有董事長兼CEO張家紅、COO湯姆、開發副總裁王兵兵、CMO(首席市場官)李宜、CAO(首席行政官)沈均、CFO李東、CSO秦方遠等,在鎂光燈下,COO湯姆的光頭泛着鋥亮的光。

男主持人是從央視請過來的當家小生,整體表現很大氣、得體,間或幽默。他操着渾厚的男中音說,今天是戶外傳媒的一大盛事。銘記傳媒管理團隊,他認為是自己所接觸的最有競爭力的團隊,堪稱豪華陣容,有媒體大亨加入,有營銷大腕加盟,有常春藤名校畢業的華爾街海歸,美女CEO張家紅自己也是華麗轉身,我們期待着在不久的將來,中國又有一家類似分眾傳媒的戶外傳媒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敲響開市的鐘聲。“好了,我們現在進入媒體提問環節。如有與此次融資、公司發展等相關的問題,請儘管向台上諸位提問,他們將有問必答,言無不盡。”

媒體提問環節是公關公司早就安排好了的,提問的基本上是商道公關公司多年的關係媒體,都安排好了哪個媒體提哪個問題。

有電視台問張家紅公司未來的發展戰略,也有媒體提問未來在哪裏上市,有媒體甚至問融了這麼多錢該怎麼花,他們為張董事長着急。這個詼諧的問題把大家都逗樂了,會場氣氛又掀起**。

這時,一種聲音,一種即使地球上所有聲音都消失秦方遠也忘不掉的聲音,在這個和諧的氣氛里刺耳地響起,不僅僅是秦方遠,包括張家紅都非常驚詫。

這個人竟然是胡曉磊!她穿着一襲淺紅色的套裙,長發過肩,一米六五的身高,身材苗條,面容清秀,神態沉靜。她對張家紅說:“我提一個和今天的氣氛不協調的問題,想請張董事長回答:如何判定一家企業偉大?如果一家企業崇尚的是從對手那裏群體性地挖牆腳,是否也算?”

沉浸在眾星捧月般喜悅之中的張家紅猛一聽到這個提問,她還以為是聽錯了。在全場一下安靜的瞬間,她意識到,沒有錯,是向她提的。這是個刺耳的聲音、刺耳的問題,怎麼會問到這個問題呢?她剛才還樂呵呵的情緒立即不可抑制地轉為惱怒,如果不是想到現在是在台上,她也搞不清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她徑直回答說:“我不清楚這位記者所指。我個人認為人才來去本自由,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有選擇適合自己的平台的權利。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不滿意!張董事長,台上的幾位高管,包括貴公司的新任COO湯姆,你們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幾個人,而是幾十個人,甚至曾經高達上百人地集體挖牆腳,我認為這是這個行業的醜聞!”胡曉磊着重強調了“不滿意”三個字,鏗鏘有力,毫不配合。

這下子,整個會場嘩然。

秦方遠看出是胡曉磊,本來就有些詫異,然後看她咄咄逼人地提問,他更為驚詫!這個當年纖弱的女孩子,一度愛他愛得刻骨銘心的女孩,今天就在自己眼前,在這種場合,竟變得不可侵犯甚至富有攻擊性。

這時,湯姆在台上已經認出是前東家老闆娘了。他從張家紅手裏搶過話筒,幫張家紅解圍:“胡記者,我知道你所指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同樣,每個企業也有選擇員工的權利。我只想說,如果是群體性出走,不要責怪他們沒有責任心,應該問問這家企業:他們為什麼會集體出走?”

公關公司發現場面不對,就上前溝通,否則難以向客戶交代,接下來,按照張家紅的性格,合作關係肯定玩兒完。想到這裏,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的滕總讓手下的員工從胡曉磊手上搶下了話筒,然後傳話給台上的主持人,草草結束了提問環節。

媒體提問環節結束,秦方遠從台上下來后,就跑到記者席找胡曉磊,同行說她剛剛走。秦方遠立即跑出去,從樓梯爬上地上一層,然後跑到東方君悅酒店門口,看到胡曉磊鑽進了一輛奔馳轎車,絕塵而去。

秦方遠失落落的。他沒有別的想法,他只是想告訴她,他回來了,也只想跟她說一聲,對不起!想到那年他在首都機場出國時那來不及躲閃的哀怨的眼睛,他就心痛。後來聽到她嫁給了周易財,他的心理負擔更重了,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是他造成的。

他在門口噴泉的台階上坐下,掏出手機給錢豐打電話:“我看到胡曉磊了。”

錢豐似乎並不奇怪:“她走了嗎?”

“走了。”

“她沒鬧出什麼事兒吧?”

“也不算大事。哦,怎麼?你知道她要過來鬧事兒?”秦方遠警惕起來。

“唉,昨天她接到你們的邀請——也許公關公司不知道她的背景,她還向我打聽你今天在不在,我說當然在,秦方遠是功臣,也是公司高管,肯定在,然後她就什麼都沒說。”

“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自己都忙得暈頭轉向的,哪顧得上這事兒啊!”

實際上,從秦方遠踏進國內第一步,胡曉磊就知道他回國了,這個消息是錢豐去她家裏找她老公談事時,特意告訴她的。

那天錢豐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周易財剛好接到一個重要電話,他到陽台上去了。他們兩人在客廳,錢豐畢恭畢敬地端坐在矮座沙發上,胡曉磊坐在另一處沙發上,正在用遙控器調換電視頻道。聽到“秦方遠”這三個字,她心頭一顫,調換頻道的手慢了下來。當她聽到秦方遠回國的信息,調換頻道的手就懸在空中,停滯了,怔怔地盯着電視屏幕。

這個細節被錢豐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故作淡淡地回應了一聲:“哦。”然後是長時間的愣神。

錢豐對胡曉磊的這個神情有些尷尬。他這輩子也琢磨不透,為什麼胡曉磊對秦方遠一往情深?為什麼他得到了這個女人的身體卻得不到她的心?雖然胡曉磊結婚了,他也匆忙結束了單身,老婆還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高才生,按說應該是過了那種為情糾結的階段,他卻還是為秦方遠吃醋。

他還想說點兒什麼,周易財進來了,就繼續談起了業務。胡曉磊起身說:“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間休息。”

周易財已經習慣了夫人不幹政,但這次只有錢豐知道是怎麼回事。

秦方遠掛了錢豐的電話,一轉身就看到於岩坐在一旁。於岩看到秦方遠憂鬱的神情,她滿眼關切:“Simo

,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哦,沒什麼,剛才那麼多人,空間小,憋得慌,出來透透氣。”秦方遠隨口撒了個謊。

於岩信以為真,她拉起秦方遠的手:“宴會開始了,我們下去吧!”

宴會已經開始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張家紅喝了紅酒,紅光滿面,從這桌竄到那桌,跟投資商幹完杯,又跟客戶們乾杯。她跑到媒體那裏說:“拜託各位了,美言美事啊!”又和大區經理們坐在一起,說:“我們搭了這麼大的檯子,融了這麼多錢,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哥們兒姐們兒,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們爭取早日去納斯達克敲鐘去!”

秦方遠和於岩坐在一起。肖南跑過來敬酒,她瞧也沒瞧於岩:“你還是喜歡喝洋酒啊!”

秦方遠一愣:“是啤酒啊!”

肖南不可捉摸地瞥了一眼於岩:“啤酒也是洋牌子的吧,中國產的也不入你的法眼!”然後她一扭身就走了,不容秦方遠回應。

他們之間的對話整個桌子的人都聽到了,一時無聲。秦方遠坐下來思索半天才恍然大悟,心裏懊惱不已:今天這是怎麼了?

坐在一旁的於岩在做盡職調查的時候跟肖南有過接觸,但不甚了解,她更聽不懂肖南的話中有話,滿臉詫異地問:“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秦方遠放下酒杯,坦蕩地回答:“我挺好的。”

6.有了風投不一定就能上市

慶功宴結束后,秦方遠獨自回到住處時已接近凌晨。秦方遠進了房間就脫掉西服,解下領帶,把自己扔在床上。

於岩是個快樂的天使。於岩現在每周基本上看兩三個項目,由南飛北,由東到西,穿梭在廣袤無垠的神州大地上。這個看起來安靜的女孩很興奮,不是因為碰到了好項目,而是哪個地方都很新鮮,每次都會給秦方遠打電話,興奮地叫喊,秦方遠在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一幅畫:一個快樂的天使,在大海邊,迎着朝霞,展開翅膀,輕靈地飛起來!

這個晚上,這幅美麗的畫面成為秦方遠心裏的一道咒,想到胡曉磊,還有美國的喬梅,他的心裏就不是滋味。也許快樂永遠是短暫的,而負疚和憂傷則很綿長。

仔細想起來,彷彿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公司融資了,能否上市,什麼時候上市,不確定。於岩愛自己嗎?愛,自己也接受她,但她從來沒有提過嫁給他或者結婚的話題,將來能否走到一起?不確定。喬梅呢?她現在怎麼樣?她就這麼離開自己了嗎?她還會回來嗎?自己還有資格跟她談情說愛嗎?不確定。胡曉磊,她怎麼會嫁給周易財?她為什麼要鬧場?為什麼不見自己?不知道。

秦方遠趴在床上,腦子裏亂糟糟的。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但現在卻有這麼多的不確定,難道是回國后自己變了?他爬起來,照着鏡子,左看右看,看不出變化在哪兒,只看到黑眼圈,不禁啞然失笑。

他打開電腦,登錄MSN,融資完成後他基本上沒有過去那麼忙了,MSN聊天已成為習慣。CSO是幹什麼的,公司也沒有明確定位,張家紅就是那麼一說,秦方遠認為公司是因人設崗。他特意查了一下,百度上關於CSO的定位是運用現代企業戰略管理知識、技術、方法和手段為企業提供發展規劃、組織結構、業務模式、運營流程,以及企業文化、品牌、營銷、人力資源、財務稅收、信息化、管理等綜合系統或單一層面的戰略服務,還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CSO是一個多面手,大多數CSO曾在技術管理、市場營銷與運營等領域有過豐富的一線管理經驗。CSO還是一位明星選手,大多數CSO都曾在以前的工作中取得過出色的業務成績,在他們眼中,首席戰略官只是一個跳板,而不是最終目標。同時,CSO是一個實幹家,而不只是思想家。儘管CSO在戰略制定與執行的時間分配上大致平衡,但他們必須把重點放在後者上。

秦方遠自己讀着這些解釋都感到不可思議,與自己的情況相距很大。融資完成後,他認為這筆資金足夠公司穩妥地擴張,他給董事會提交的建議是兩條路一起走:一是直接開發,由開發團隊一個地區一個地區啃,成本低,但速度偏慢;二是直接收購區域競爭對手,成本高,但速度快。董事會批准了這項計劃,包括預算方案。

得到董事會核准后,張家紅把資源直接開發的活兒交給王兵兵負責,而委派給秦方遠的,則是洽談收購。

MSN打開了,還是一些老朋友。一會兒,一個叫“孤芳飄零”的人要加他為好友。他加了,點開對方的空間,是空白,頭像是一條深秋季節飄滿金黃色葉子的道路,兩側是高大的楓樹,一眼望不到盡頭。

對方上來就給秦方遠一個微笑的表情,沒有文字。

楚風蕭蕭:你好!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孤芳飄零:你是大名鼎鼎的秦總,天下無人不知。

楚風蕭蕭:別笑話我了,我就是一個打工仔,商業圈裏的一個小兵。

孤芳飄零: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此謙虛,你不是向來躊躇滿志、志得意滿嗎?今天可不像你啊!

秦方遠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個人對我很熟悉!是誰呢?

秦方遠第一個想到的是喬梅,可是她從來不這麼嘲諷自己啊!

楚風蕭蕭:謝謝誇獎!能告訴我尊姓大名嗎?

孤芳飄零: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足掛齒。

楚風蕭蕭: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對方沉默,半晌沒有打出一個字。

秦方遠按捺不住,他試探了一下。

楚風蕭蕭:我判斷你應該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在美國吧?

孤芳飄零:那是你自己,我為什麼要去美國?

秦方遠有些明白了,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只有一個人。

孤芳飄零: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孤芳飄零:人生若只如初見……水木清華。

孤芳飄零打出這兩行字后就下線了。

秦方遠已經確定她是誰了。

7.一輩子與錢打交道也不是好事

第二天上午,湯姆過來找他:“兄弟,最近有沒有時間?我們去石家莊轉轉。我一個客戶有融資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陪我過去一趟?”

自從那次與錢豐、周易財喝茶聊天之後,秦方遠對湯姆的印象一直是負面的,雖然同在高管團隊,秦方遠對他也是敬而遠之。

秦方遠淡淡地說:“高總,最近時間比較緊,公司安排要進行擴張,我一是要整理一些資料,挑選收購對象;二是要修整一下公司的中期發展戰略規劃。不是給我安排CSO嗎?總得干點兒CSO的事。”

說到“CSO”這幾個字母,秦方遠就有些想笑,不經意間在湯姆面前流露出大男孩的頑皮。

湯姆是何等聰明的人,自然知道秦方遠對張家紅給安排的這個位置頗有微詞。他說:“我們可以成為兄弟,雖然我虛長你十多歲。你高學歷高素質,還是銘記傳媒的融資功臣,我非常佩服你!石家莊的客戶也是公司的客戶,關係處理好了有利於廣告投放,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要不,我向張總申請批准你過去?”

秦方遠一樂:“這事兒要去就去,還要張總批啥呀?”

他們就約定了時間。

接近午飯時間,秦方遠給錢豐打電話,約中午吃飯。

錢豐在北京,他們剛搬進北京地標性建築國貿三期辦公。錢豐邊說邊噼里啪啦整理東西:“去哪兒吃飯?你們那兒?先鋒劇場樓上的菜香根?非去不可?好吧好吧,不過我不能久待,下午還要飛昆明,那裏有個項目。”

錢豐趕過來時拖着行李箱,坐下來就說:“吃完飯我就趕緊奔機場了。”

“怎麼那麼忙啊?吃頓飯也不安生。”

“做投資的就是這個命,時間屬於客戶,由不得我了。”

“更正一下:時間是賣給了金錢。”

秦方遠點好了菜,特別為錢豐點了辣椒炒剔骨肉,知道他愛吃這個。

錢豐開門見山地問:“是不是問她的事兒?昨天鬧大了?”

“這倒沒有,一個小插曲而已。”秦方遠故作鎮定,“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可能發飆,怎麼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她不讓啊!”

“你們在國內一直保持着聯繫?投資她老公的企業是她牽的線吧?”

“是的,我們一直保持着聯繫。”錢豐喝了口普洱茶,他的臉色開始有些難看,“說實在話,你沒有資格關心這個。”

秦方遠立即變臉了:“你是罪魁禍首!”

氣氛有些緊張。也許是聲音大了點兒,旁邊桌子上的人頻頻往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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