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瑤池仙 第004章 太乙星雲門
九年前,麟德元年,皇帝李治風疾日重,身體每況愈下,宰相上官儀突然上諫,請求廢后,卻終無果,李治自此反而讓武皇后垂簾觀政,上官儀與其子上官庭芝滿門皆斬,只是皇后以德報怨,念其慘狀,留下其襁褓中的孫女上官婉兒母女罰配掖庭。
自此,天皇天後二聖臨朝,中宮得權,幾年來,那些隱世千載的修仙門派不約而同地繼觀星台後紛紛現世,稍好些的,皆享皇家供奉。
往日裏,修仙修道在百姓以為,也無非天師教、少林寺那等清修苦練的佛道門徒,可如今,有人傳言見過飛天遁地、移山填海的真正仙師,仙法道術、長生飛升又豈是傳說?只是仙門出現,仙師們卻仍不約而同地極少在凡塵走動,零星片語的出現,讓傳說更顯真實。
一時間,百姓趨之若鶩,凡是寺廟道觀,皆香火鼎盛,勝以往百倍,尤其以觀星台這個公認當世第一大仙門為首,天機閣、藥王谷、萬佛寺次之的四大派,幾乎被上山尋仙問道的信徒擠破了山門,可真正這些超然門派皆不隨意收徒,唯另些稍遜仙門或開設別院,或挂名收錄,無非也就多得些金銀罷了,真正的仙術也未見有誰學會。
距離蘭州府最近的仙門就是太乙山星雲門了,據說星雲門開山建派兩千兩百四十八載,追溯起來要到商朝初年,祖師道號‘妙法’,是一個女人;雖然比不得四大派,但在大唐,星雲門也是受皇家供奉的。
星雲門自現世以來,並沒有增設他院,而是直接以原先就有的外門招募弟子,可謂獨樹一幟。
方圓在蘭州城等了兩年,才在方員外捐贈修繕費用后,正式成為此派的一名記名外門弟子,這一年,他十一歲。
太乙山連綿數百里,山脈內峽谷遍佈、地勢險阻,此時九月,已入深秋,整座太乙山紅楓遍佈,自山腰以上便被白雲籠罩,夕陽斜照,霞光大放,直如九天仙境。
方圓拜入星雲門兩月有餘,卻只見過師父一面,他也不急,據講外門和內門不同,外門弟子大多數都是周遭幾城的大戶捐繕而來充充門面的孩子,五年修習期一過,便各自返鄉,繼續浸淫滾滾紅塵,並不是真心修道。
甚少有人在五年後功法修成、突破境界進入內門;當然,也有那麼零星幾個孩子,是家裏實在吃不起飯了,被山下遊歷的師兄或師長帶回來的,此類人往往天資平庸,所以只安排在外門打雜,稍微天賦高些的,都被帶入內門做挂名弟子,真正修習道法;在外門裏,如方圓這般家境優渥,又確實奔着道法而來的少之又少。
正是因為這個特殊性,所以在門派內,大多數弟子是看不起外門的,而外門的執事長老,也就是所有外門弟子的師父青雲道長,在門派內眾長老中的地位並不高,教導起來也往往並不強求認真,入派那天只草草囑咐一眾孩童跟着內門安排的輪值師兄做做早晚課業,每到季尾會有門內驗收,其餘的只是莫要惹是生非就好,常常數天就不見了人影。
外門的修鍊規矩很少,但生活規則卻很多,而這些往往都可以通過銀子來解決,譬如說住宿,捐繕百兩為最低門檻,是炕房,幾個孩子共榻而眠,待過兩年,年紀稍長,可升為雙人房,房內由幕簾隔開;絹繕五百兩可直接住雙人房;捐繕千兩可住單人房,這就是最好的了。
此屆外門招募弟子三十六人,年齡從六歲至十六歲不等,捐繕千兩以上的一共四人,方圓自在其列,原本有個六歲的男孩也是其中之一,但五天後就因為實在受不了修道清苦,以至於天天哭鬧,最終還是被師傅無奈送回山下,剩下兩個‘大戶’一男一女,男孩大方圓兩歲,女孩比他大了一歲,房間也在他一右一左,緊挨着,其餘雙人房和炕房都在前院,所以方圓對於這個住處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在那六歲頑童走了之後不吵不鬧。
外門的作息安排相對內門更是寬鬆不少,卯時早課,辰時早飯,之後至中午是道法基礎《清心經》的修習,下午的時間可自由安排,然後是申時晚飯,之後兩個時辰的晚課。
“方圓師弟,等等。”
此時剛剛晚飯結束,方圓正打算回房歇息一會,卻被人叫住,回頭一看,來人四方面孔,濃眉細眼,一襲翠色道袍,腰間斜掛了一柄三尺青鋒,站到面前比自己高了一頭不止,正是外門三師兄也是自己的蘭州同鄉孫鈺,這兩月來,同門的弟子間早已熟識,孫鈺十一歲上山,今年已是第四個年頭,道法修習在外門中並不算出類拔萃。
他回過身來,彎腰一揖。
“孫師兄好。”
“方圓,我明日要回趟蘭州府,特來找你,可有家書?我順路就給你捎回去了。”孫鈺擺擺手,摟上方圓臂膀,笑道,“走,去你那坐會兒。”
“唔……師兄請。”
兩人一路直奔後院,方圓見房間左側的屋子已經燃起燭光,他進屋給孫鈺倒了杯水,說道:“我剛剛上山兩個月,並沒有家書要帶回去,勞煩師兄記掛。”
孫鈺摘下佩劍便大大咧咧往方圓床上一躺,說道:“成天和那個大呼嚕擠在一個房間裏,睡也睡不好,一會兒你自去晚課,我在你這打上兩個時辰的盹兒。家書沒有也就算了,那等師兄回來給你帶些家鄉的吃食。”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指了指隔壁,眯着眼睛道:“你成天和飛飛比鄰而眠,滋味是不是特別……嘿嘿嘿。”
“飛飛?”方圓一怔。
“是白師妹,白師妹,怎麼樣?”
方圓這才瞭然,住在他左邊房間的那個‘大戶’女孩兒姓白名飛飛,只是大家雖然住的近,但那女孩兒似乎和方圓一樣的性子,平時待人並不熱情,大家來往不過就是每天的招呼罷了。
他看孫鈺一臉色相,哪裏還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可他並不打算把這無聊話題繼續下去,便只是搖頭笑笑,並沒有接話。
孫鈺不依不饒,笑嘻嘻地坐起身來,對方圓擠眉弄眼的笑道:“你年紀還小,不懂這些,師兄教你,你別看白師妹現在金釵之年,但觀其眉眼膚質,絕對是個絕色的胚子,待過幾年,花苞待放,嘖嘖,不得了。
師兄曾下山遊歷半年,京城也是去過的,卻從未見過這等美人,你近水樓台……不要錯失良機。”
方圓搖頭,他倒不是不認可孫鈺的話,初見白飛飛時,那姿容確實讓一向心無所好的他都感覺眼前一亮,但嘴上卻道:“孫師兄莫要說笑,讓白師姐聽到不好,我們住的近,但往來卻不多,我稍坐一下就去晚課了,你在這儘管休息就好。”
孫鈺搖頭嘆道:“你說你這孩子,不上道。
師姐?哦對,她還比你大着一歲來着,但這不要緊啊,修過五年《清心經》下了山,大家都超然塵世了,修道之人誰還在乎這個。
我跟你說啊,現在白師妹的大名早已流傳進內門了,就連這次的半年輪值教習劉師兄都對她另眼相待,不然你待會留意一下劉師兄看她的眼神,聽說內門裏也好多別的師兄惦記着呢,爭先恐後的要來當這個輪值教習。”
超然塵世?花錢買來的也算么……方圓心頭感嘆。
“你別看你隔壁還有一個姓陳的小子,但那傢伙雖然年紀比你長,卻頑劣不堪,性子哪有你這麼沉穩。”
方圓實在受不了他絮絮叨叨,直感耳邊嗡嗡作響,終於還是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師兄是為我好,我多留心就是。
對了,師兄,我有件事想請教師兄。”
孫鈺道:“這就是了,一定多留意着,我是你的同鄉兄長,當然向著你的。你有什麼事要問?”
“師父說《清心經》是咱們星雲門的入門基礎功法,可不知要練到如何程度才算大成能夠進入內門?
我見你還有其他師兄也仍然在練習這個功法,難道只有進入內門才可以修習其他的么?”
孫鈺聞言怔了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方圓會問這個,就他所知,這些年來似乎從來沒有其他外門弟子問過這個問題,因為……他們並不關心,外門雖是長設,但弟子平庸這點卻和其他門派所增的別院無甚差別,這星雲門外門中數十年來也沒有出過一個在五年內將《清心經》修到大成而進入內門的弟子了,大多是想儘快熬過五年,然後返鄉享受‘超然’的身份,被鄰里街坊和官府衙門尊為仙者仙師呢。
他從床上下來,踱了幾步,然後審視般看着方圓良久,才道:“許是你真能在五年後學有所成,也好給外門師兄師姐爭爭臉。”
孫鈺告訴方圓,《清心經》雖然是入門功法,但也是真正的星雲門最正統的功法,因為這是唯一一部傳自祖師妙法真人的真經,沒人知道《清心經》練至大成會達到什麼程度,因為創派祖師妙法真人也沒有將其練至大成,但相傳,當年的妙法真人憑藉此經以一敵二同觀星台和天機閣兩位掌門鬥法三天三夜,最終不分勝負。
方圓心中大驚,“還有此事?觀星台和天機閣?”
孫鈺洋洋得意地說,似乎在說他自己的事迹一般。
“這還有假?你別不信,我告訴你,兩千多年前的觀星台比現在還要強大得多,更不用說加上天機閣了;而且,我聽說當年的戰場就在我們星雲門下的這座太乙山上……
大家都知道現今的太乙山分為太白和終南兩個山脈,我們星雲門也分別在兩座山上建立了外門和內門,我們外門這座山就是終南山,而殊不知,在那場大戰之前,是只有一座山峰的!”
‘這般開天斬地的能耐么?’方圓心中震撼,雙手也下意識地攥了起來,房間內氣息一凝,似乎連空氣都靜止了。
……
‘呵,這瓜娃子……老頭兒,放了我好不好?這盤兒我讓你一套車馬炮兒。’
‘不可。’
【摔】!我去尼瑪的。
‘老子不玩兒了。’
……
孫鈺只覺心神一震顫慄,不知發生了什麼,見眼前師弟皺眉不動,便道:“你怎麼了?”
方圓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不覺竟差點誤傷孫鈺,忙鬆了雙手,笑道:“師兄,你繼續講,難道這兩座山就是那時被祖師他們鬥法劈開的么?”
孫鈺撓撓頭,心道奇怪,見方圓問他,便不再去想。
“當然,傳說那時天機閣和觀星台兩位掌門與祖師久斗不下,竟然想了一條詭計,引得妙法祖師當場吐血,法力大減,迫不得已使出《清心經》中的大成法術,才將二人逼退,但那術法威力太大,餘波自天空而下,竟也將太乙山一分為二,現在兩山之間的封神谷就是那一招的見證,從此妙法祖師一劍封神,被天下人敬仰,後來星雲門就在這裏建派,後代掌門為了紀念祖師,也才將這座山谷命名‘封神’。”
“照這麼說,我們星雲門豈不是比觀星台和天機閣加起來還要厲害?怎麼……”
“怎麼如今卻成為這般小門小戶是吧?”
孫鈺替方圓說了出來,笑了笑道:“莫說是你,所有知道這件秘辛的人都很不解,但又能如何呢?畢竟那是兩千載歲月啊,歲月無情,妙法祖師仙法通天,唯獨……”孫鈺說到此處黯然一嘆,“唯獨卻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漂亮至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