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靜息(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靜息(下)

別讓我發笑了,你早晚會脫開她的,乳母罷了。”韓馥坐下,拍他玩。

只要有人說她,他就會賭氣道:“可她算是我媽啊,我離不開她。”

韓馥卻說:“她已經走了。你不知道?”

“你,你說什麼?”裴緒跳起來,扯着他的脖領子,“她去哪了?”

韓馥面不改色地說:“她家裏人病了,所以回家了。”

“我要見她。”

孩子愛護他的母親,可是怡園裏並沒有人將這些放在眼裏。他飛奔到道上,滿街車馬絡繹不絕,可唯獨不見奶奶的蹤影。甚至她連個牽念都沒給他留下。

韓馥卻說:“傻瓜,她會回來的。”

“可我覺得未必,你們都在騙我。”裴緒說。

“也許沒必要欺騙,但這樣會使你更好受點。”

裴緒點點頭,“在這裏,似乎並不能說真話啊。”

“也對啊。”韓馥把衣服套到他腦袋上,“穿好衣服,我們到外邊走走。”

他還沉浸於奶母消失的失落中,就被迫換上了韓馥給的那又寬又肥的衣裳。“什麼嘛,根本就不合身。”

韓馥沒理他,直接朝前面走去。“我們要去個不一樣的地方。”

裴緒瞥他,明明就不是什麼秘密。他不過是跑到的某個角落罷了。事實上,他想的還有點多了,以那傢伙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走那麼多路,而是挑了個極近的地方。

他天性就是貴公子,並且是百里挑一的懶惰紈絝子弟,不知道這次又往哪裏逍遙了。

“就是這了。”

水榭?他沒搞錯吧?

裴緒張望着,這附近好像也沒特別的地方。

這水榭普普通通,不過是略顯精巧的地方,然而這也說明不了他來這的原因。

“到裏面坐坐?”

“哦。”

裴緒住在怡園幾個月,從不來這裏,一來這裏離他住的地方太遠,二來這裏也人少僻靜,來到這裏就會覺得心裏發毛。

“你來這幹什麼?”

“當然是吃酒啊。”

整了半天,他把他拐走,就是為了能偷喝半天酒。“喂喂!你喝酒為什麼要拉我出來,我可沒空陪你。我還要背書啊!”裴緒昨天被那個笑眯眯的先生罵了個狗血淋頭,要是他明天再背不出的話,估計板子就得挨幾十下。

“小子,要學會欣賞美景啊。”

“欣賞美景、欣賞美景,我看着都差不多啊。”

“靜下心來吧,這裏可跟其他地方不一樣。”

裴緒坐立不安,他還急着回去呢。另外他真的特別困,點點頭就能睡著了那種。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天又悶熱,一陣小風壓根緩解不了此刻的燥熱,焦躁,煩悶此刻全上來了。

“喂!你到底要喝到什麼時候啊?”

“年輕人,血氣方剛啊。”

他好像是刻意磨他的性子,以至於他現在動也不是,靜也不是。

韓馥笑吟吟地說:“毛毛躁躁的,又沒人要吃了你。”

他看韓馥怎麼都不順眼,分明就是仗着自己公子哥的身份橫行霸道,欺壓他這個寄宿的小孩罷了。裴緒眉毛擠到一塊,恨不得將這個傢伙的酒都丟到河裏。

“你往那邊看看。”

結成水面的蓮蓬,這時節蓮花還未到開的時候,所以水面全是碧色。蓮葉縫隙中隱約可見紅鯉遊動。

“是不是覺得有趣點了。”

裴緒無奈地說:“沒有。”

韓馥白眼,“你真不懂得欣賞。看來我該找個明白點的人看風景了。”

這是什麼話?他還不想陪他呢。

裴緒覺得他實在無聊,抽身欲去。

“想到哪去啊?傻小子,人活一口氣那可不行。要是你有天氣消了,就沒那個衝勁了。這人活一世,要得就是逍遙自在。而什麼人能到自在的境地呢?那就是心無束縛,且能不逾越世間的規矩。”

裴緒當時只覺得他是照搬書上的東西,所以略聽聽就過去了。

“哦。”

韓馥瞧他是個聽不懂話的傻小子,於是說:“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怪小子?”

都過了好久了,他還是保持着這個稱呼,裴緒簡直拿他沒辦法了。所以賭氣不理他了。

韓馥轉而迷濛,他是不懂小兒心思的。

“我就說那麼幾句,小孩家,為什麼要置氣啊?”

“啊,我覺得你很煩啊!”裴緒低沉地說。

韓馥沒惱火反而怔了怔后哈哈大笑,“真是傻小子,連開玩笑也會當真啊。看來小兒家家只能哄哄,不能耍啊。跟你說啊,凡事太較真了,物極必反。所謂慧極必傷,小心被自己的頭腦反噬啊。”

裴緒嚇了一跳,他竟弄些嚇人的么蛾子,搞得他沒法專心學習。他瑟瑟地說:“你被嚇唬人行嗎?”

“我喜歡這裏,是因為,這是韓家最乾淨、最清靜的地方。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歡這個地方了。韓氏的利慾浸染着每個角落,除了這個地方。”

“為什麼除了這裏,難道這以前不被人重視?”

韓馥又是番大笑,“傻瓜,真是傻瓜。這裏是我小的時候跟我弟弟玩的地方,正因為這樣,我覺得這裏比那些糟老頭子待過的地方好了不少。而且,這裏有許多回憶,是與家人的回憶。”

裴緒忘不了他那時的神情,專註的、迷離的、以及一點點歡喜。哪怕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了,但那些美好的回憶永遠也不會消失。

“傻瓜,你有在聽嗎?”

“有啊。”

“我們釣魚吧,上次都約好了。”

咦,他什麼時候答應過他釣魚的?

裴緒都不記得這件事了,但看在他還算安分,就勉為其難地陪這個長不大的公子釣魚了。

韓馥揚竿垂釣,“但願這回能釣上一條肥點的大魚,我有好長時間沒有吃到大鯉魚了。”

這還真是個爛俗的公子,裴緒當時尷尬不已。

“還有那徐先生。以前多少個先生她都不聽,就這個徐先生她還聽些,你務必要他細心教導,教好了我有賞。”

徐敏榮是靖娘第五個師傅了,要不是馮宅搬到以前的韓宅,她說不定又找上許多新師傅。這個徐先生頗有法子,總是以非常之法制住了她。

段婆子說:“拿點錢打發他?”

“別,拿以前韓宅剩的書卷給他,那些比千金更重。”

“那咋倆比啊,誰釣的多,誰就贏。”

“小子,論釣魚,你還差得遠呢。”

“我們現在還沒搞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要面對未知的災難。”趙睿覺得這趟來的太虧了,根本就是賠上自己的命。

關源淡淡地說:“早知道我就不信他了,被流放到這裏,竟然還要承受難以想像的悲劇。”

“原來你們到齊了啊。”

這是誰的聲音?

四人向樓梯看去,是個臃腫的中年男人。

關源毫不猶疑地吐槽道:“這種糙老爺們搞什麼亂啊。”

“歡迎你們來到公館,我是這裏的管家。”

樓梯后的門緩緩而開,湧入了許多人。

“這些人是?”

男人說:“離日初還剩四個小時三十分鐘,諸位,最後的倖存者即是晉級的人。”

“噢!”

人們竟然歡騰起來,彷彿是場鬼魅的狂歡。

裴緒無奈搖了搖頭,“看來我們是跟瘋子在一起玩。”

“這種遊戲一般的流程是最開始結伴而行,然後中間互相懷疑,互相傾軋,到最後自相殘殺,成為一場沒人性的遊戲。主辦者有可能會藏在這群人中,也有可能是在背後監視我們,直到看到所有人死亡,並且散發出詭異笑容的變態狂。”舒邦笑道。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咦。”裴緒感覺身上冰涼。

趙睿說:“在你們聊天的時候,那群人各自散了,也許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吧。”

“給個建議,最好現在這個資源點找到武器,否則隨時可能被殺的。”關源說。

他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那個男人着重說了倖存者一詞,就代表這裏一定會有人死。過程很殘忍,結局更是絕望。

關源說:“我們可不可能會相互開槍?但願不會有那個時候。”

舒邦搖搖頭,“如果那樣的話,我倒希望沒有負罪感。”

“趁現在,到樓上看看吧,這個一樓似乎沒有看的必要了。因為,已經被他們翻過了。”裴緒指着那片狼藉。那蘇氏迷了周家郎子,郎子跟中邪了似的,發著瘋要娶她,竟不顧身份懸殊了。等娶到了人,不久人就得了癆病死了。周夫人不嫉恨她才怪呢,那蘇氏分明就是個招晦氣的喪門星。

周夫人還提醒道:“你即刻到府里和老太太說清楚,讓靖娘趕緊搬到淑景院。這半個月我怕是要為羅氏的喪事脫不開身了,我只信你,你要處處看着她,不許她貪玩。”

“是。”

趙睿說:“在你們聊天的時候,那群人各自散了,也許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吧。”

“給個建議,最好現在這個資源點找到武器,否則隨時可能被殺的。”關源說。

他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那個男人着重說了倖存者一詞,就代表這裏一定會有人死。過程很殘忍,結局更是絕望。

關源說:“我們可不可能會相互開槍?但願不會有那個時候。”

舒邦搖搖頭,“如果那樣的話,我倒希望沒有負罪感。”

郝敬宣是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明眼人辦糊塗案,囫圇過去假作真真亦假,再明白了不是了。就是怕上面的人怪罪下來,況且今上對此叱責二三,若是弄虛作假,更怕被人戳了脊梁骨。

“此乃我刑部之責,還需要舍人多多周旋。”

“今其實是趕巧了,莫正一早就到東宮見了太子,他和張主事將證據呈予了太子,應是塵埃落定。”裴緒向郝敬宣說明。

郝敬宣自是知道信箋和文書,可那也佐證不了郭明達之死,倒越發地顯得他們唐突似的。所以他懸着那顆心,只期望着能過關。

“這,”他看着他,精明與愚鈍並存於他的目光。

他拿不準主意,畢竟牽扯的人多,連帶的人更多。真要把郭家滅族,恐小人拿他們刑部做文章。屆時皇帝、太子更不會放過他們。

“那皇太子之意,敢問舍人,能否透露一二?”

裴緒婉拒了他,“太子的心思非我等能揣度的,侍郎何出此言呢?”

郝敬宣自知失言,便拱手而道。“倒是我唐突了。”

“雖有不妥之處,但人證物證俱在,案件已定,請侍郎不必多心。料想聖上必將褒揚刑部。”裴緒作揖。

郝敬宣嘆道:“若非舍人相助,我等定無法周全。”

裴緒強笑着,抽身離去,他剛陪他說了會話,就飢餓與睏乏不堪。又不想在政事堂用中飯,就頂着餓,隻身騎馬到常樂坊的酒家逍遙快活去了。

剛出門,忽地拉馬韁。朝楊素喚着:“太子舍人,要往東宮走啊?”

楊素頓住,抬頭向裴緒堅毅地笑了,“是啊,這場好戲現在才開始。”

裴緒點點頭,“有些事因為這個浮現出來了,我想,趁早收手吧。”

“我相信我能。”

機會就在眼前,哪怕只是從漏洞鑽出的陽光,他也要奮不顧身的衝上去。

裴緒揚鞭,“祝你馬到成功。”

莫超揉太陽穴,“凡是朝堂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到了時候,什麼親戚都能挖出來。其實當年的事啊,我不大想提。”

“那也不至於讓他患上心病吧。”

“這倒是,可他那身子骨,只要謠言四起,就活不了幾天。而且說來這事還有其他的秘密,不過可惜不是你我應該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也要永遠藏在心裏。”

張少聰嗤之以鼻,“故弄玄虛。”

“我只能說,點到為止。”

張少聰望着滿架子書,不堪疲憊,“話說我們是來找檄文的嗎?”

“都封塵已久了,我們哪還顧及那個。”他又喃喃道:“況且不是我們要找檄文,是那群人要找檄文。”

檄文:指古代用於曉諭、徵召、聲討等的文書,特指聲討敵人或叛逆的文書。也指戰鬥性強的批判,聲討文章。出自《漢書·朱博傳》:“合下書佐入,博口占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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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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