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壁畫
霧野眼裏什麼都沒有了，好像自己變成了出生的嬰孩，再溫暖柔和得液體裏，被慵懶包裹，不願意睜開眼睛。
什麼都不用想，就這樣安穩的處在這樣一個安逸的空間裏。
沒有血與殺戮，心頭唯一能停頓的，就是安寧。
霧野很多年沒有這麼安逸過了，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任何事情都無法組織她這無憂無慮的環境裏靜止下去。
像是某種難以言的快樂，一種心靈完全沒有負擔得自在。
她雖然完全沒有辦法動，甚至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動。但是霧野心裏沒有絲毫的不快，也沒有被束縛的抵抗。
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
霧野想。
“霧野？”
突兀的聲音從安寧里來，像風一樣吹散了短暫的平靜。
“小野，這些年你一定過的很幸苦吧。”師父的聲音在霧野耳邊響了起來。
不由得讓她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和師父坐在院子裏的涼棚下，涼棚是竹藤編的，上頭爬着青翠的葡萄莖。夏日的日頭落得很晚，不過日光徹底消失后，喧鬧的明月鎮會沉默下來，夜色涼爽的風爬過野草坡，月色朦朧星輝清瑩。
師父無常道人和霧野一大一小躺在涼棚里，無常總拿着蒲扇給霧野驅蚊蟲。
有時候醉醺醺得倒在涼棚里呼呼大睡。
從前少年時得光陰從霧野的腦海里閃爍着勾起從前的記憶。
在溫暖的水裏蜷縮着身子，霧野此時恍若靜立在玻璃器皿里，想裏頭懸挂着的某件收藏品。
霧野顯然沒有意識自己究竟在經歷什麼，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
霧野在幻覺中聽到了無常道人的聲音，她的手指微微勾動了下。
但是很快又重新僵硬了起來。
霧野聽見了老頭熟悉的聲音，她明白無常道人已經死了，歸根結底師父的死亡是因為她。
霧野痛苦的將身體蜷縮起來。
“師父，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驕傲了，是我的自大害死了你。”
無常道人的聲音略帶些醉意，和平時的他沒什麼兩樣。
“小野，不必為了我的死去埋怨自己，更不要用這一點來懲罰自己，”那聲音慵懶着醉意，爽朗的笑:“從我發誓照顧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許諾會為你而死。”
“小野，對於你來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對我意義也是一樣的。”無常道人的影子出現在霧野的腦海里。
還是像從起從一樣，乾淨的沒有一根頭髮的頭頂，微微有些佝僂的身子和並不高大的身材。
老頭勾起唇角笑起來時，像巨大的蜂蜜熊。就是這頭巨熊，曾經將小小的霧野守護在身後，他的身材並不偉岸，但是在霧野眼裏，確是比盾甲更安全的存在。
“師父，我很想你。”
霧野得精神格外的躁動，冥冥之中束縛着霧野的那不知名的力量已經隱隱有些不控制不住霧野躁動的精神力。
老頭寧靜的眸子含着笑，伸手似乎要撫摸霧野的髮絲，可那隻手，只能虛度過霧野的發。
無常道人無奈了的笑了笑，聲音仁慈：“小野，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自己。”
師父！
霧野不顧一切的想去抓住無常道人的手，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能移動。
這個令人感覺溫熱舒適的恍若母親懷抱中的地方，像是溫柔擰成的鎖鏈，將霧野牢牢地束縛在這裏，讓她除了能思考之外喪失了一切行動能力。
當初霧野是怎麼進來的？
霧野拚命的回想着。
貓瞳！霧野記得自己看到一對有些師父那樣目光的貓瞳。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者說是受某種召喚，她走進了那一牆的壁畫裏。
霧野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
那麼......現在她在壁掛里嗎？
她連身體都動不了，又如何出去呢！
霧野沉默下來。
她會不會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孤獨的成為壁畫裏的一個人物，永遠不會死去，也同樣不會滅亡。
霧野有些害怕，她不畏懼死，也不害怕活着，只有這樣不生不死的讓她無力的只想尖叫。
霧野垂着眸，維持着一動不動的蜷縮狀態，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無形中有股力量在吞噬着自己，霧野有感覺，如果自己對這股力量妥協，那麼她永遠也不能離開這副壁畫，要永遠和這幢詭異得藺陽宮一同沉寂了。
就在霧野漸漸的失去希望時，於靈台混沌中，幽閉沉寂的安靜里，在霧野幾乎快要被這安寂折磨死之前。
一聲笑嘻嘻的嘲諷在霧野的耳畔響起。
“喂，女人，你怎麼被弄到壁畫裏了？”佘不修的聲音帶笑：“怎麼樣，裏面有意思沒有？”
佘不修凝視着壁畫，壁畫裏霧野，獨倚長椅，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嬌柔婉轉之際，美艷不可方物。
“壁畫裏的你分明和你一點都不像！”
佘不修事不關己的打量着壁畫上變成小小一個人影的霧野，同樣是一身黑衣，但是畫中人的身影和霧野看起來也太不一樣：“壁畫裏的你可溫柔美麗多了！”
霧野真想翻個白眼，如果她現在真的可以做到的話。
“放心吧，保證給你周全的從這裏頭給你帶出來。”佘不修還是不正經的模樣，琥珀色眸子在壁畫上左右打量，最後落到了那一對掛在壁畫之上的一對貓瞳。
“早就聽說藺陽宮裏不乏稀世珍寶，但是沒想到人族少見的夢魘貓妖的眼瞳都能剜下來做裝飾。”
佘不修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
“那麼問題就是在這夢魘貓瞳上了。”佘不修從第一副壁畫上開始細細打量。
“霧野，你別害怕。”
霧野聽到佘不修的這句話，心情複雜起來。
她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更是不信任男人們承諾，但是不得不否認，此時此景，霧野的心裏，真的有些被觸動了。
就差一點點，她就徹底絕望了。
雖然霧野不知道如果自己放棄了會有什麼樣子的後果，但是霧野很感激佘不修，感激他再徹底放棄之前，讓她覺得自己還活着。
起碼，那一刻，她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