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7、戰役的善後
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集團裏面，權利爭鬥的各大陣營之中，都有對方的眼線潛伏。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看誰玩得巧妙。
五虎寨這麼快滅亡，實際上是成了完顏杲、完顏宗望兩個人權力之爭的犧牲品。
完顏宗翰突然發飆，不計後果越過密谷口進入完顏宗望的地盤，雖然違背了皇上完顏阿骨打的旨意，但卻符合“未來皇上”第二順位繼承人完顏杲的利益。
對完顏杲有利的事情，必然對第三順位繼承人完顏宗望極為不利。
接到密報之後，完顏宗望終於坐不住了，責令自己的叔叔完顏闍母立即參與圍攻五虎寨，限令克日完成剿匪任務。
如果沒有匪寇作怪，任何朝廷都會削減兵力減少軍費開支。作為統兵大將軍權第一，養寇自重是正常套路。
李憲兩世為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施展一連串陰謀詭計，逼迫金兵對香爐寨、五虎寨動真格的。
利用土匪轉移金兵的視線，同時削弱金兵的實力，掩護自己在飛狐縣一帶搞小動作，這才是李憲的出發點。
蕭芸娘出身大遼蕭家，朝廷裏面陰謀詭計的套路再明白不過。完顏闍母、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這三個傢伙突然出現異動，引起了蕭芸娘的懷疑。
完顏闍母直接出動大軍，一口氣就摧毀了五虎寨賴以生存的根基，這不是官場上的正常套路，中間必定出了什麼問題，這是蕭芸娘着急的地方。
還有一點，五虎寨敗亡的導火線竟然是兩個大當家的要當皇帝，放在其他人眼裏可能是個笑話，但在蕭芸娘看來卻非常嚴重。
大遼國開國之主耶律阿保機，最開始決定爭奪天下的時候，手裏只有不到三百人。
大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起兵造反，手裏也只有一千二百人，另外聯合三個部落才勉強湊齊一萬人。
正因為如此，擁有數千之眾的五虎寨兩個當家的要當皇帝，在蕭芸娘看來就很值得警惕。
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在蕭芸娘心目中，幽雲十六州應該屬於自家公子李憲的地盤，你們五虎寨宣佈當皇帝，究竟算怎麼回事兒？
在大遼蕭家女子心目中，凡是想當皇帝的傢伙都不是好東西，自家公子李憲那另當別論。
蕭芸娘認為五虎寨的稱帝行為，嚴重損害了自家公子李憲的根本利益，已經從盟友變成了頭號敵人。所以她回頭再看羅謙的時候，心裏開始升起一種厭惡情緒。
當然，這不是蕭芸娘決定立即離開的根本原因。
李天成，李憲的乾兒子（蕭芸娘甚至認為也算自己的乾兒子，雖然和自己年紀一般大），警衛連連長，五虎寨的人並不認識。
自己的乾兒子，燒成灰了都能認識。所以前方一百多米的小樹林裏面，突然出現一人一騎向自己招手，而且正是李天成，蕭芸娘就知道可能出現了另外的變故，尋找託詞開溜成為必然。
“大姊你總算現身了，謝天謝地！”李天成飛馬迎上來：“爹爹這兩天心裏毛焦火辣，嘴唇都起泡了。”
一聽事情如此嚴重，蕭芸娘頓時大吃一驚：“既然問題如此急迫，你不貼身保護爹爹，為何跑到這裏？”
李天成心急火燎，說出話來自相矛盾：“爹爹是沒問題的，自然不用我保護，問題不在爹爹身上。反正你要連夜趕到弘州城，這是爹爹說的，到時候就明白了。”
聽說李憲出了問題，什麼有人要當皇帝，有人要投靠之類的事情，蕭芸娘直接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李天成在路途上介紹了基本情況：“我奉爹爹命令在這裏擔任中轉策應使，除了內衛營和蕭焯第一營三個連之外，其他的人全部向東隱蔽前進，避開天成縣完顏亮的耳目趕到廣陵縣集結，一萬多匹戰馬也到廣陵縣。大姊真厲害，爹爹都讚嘆不已。”
“有什麼厲害的？機緣湊巧而已。”蕭芸娘搖搖頭：“真要說起來，這些很湊巧的因素和我沒關係，都是你爹爹提前許久謀划促成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真正的功勞在你爹爹身上。”
“把所有毫不相關的事情揉在一起，然後按照自己的預定計劃運轉，一日夜連下三城。這種宏大構思連我都沒有想到，你爹爹從一開始就圍繞最終目標佈局。這才是令人仰望的神來之筆，今後可不要到處瞎說有我的什麼事。”
李天成大笑道：“大姊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吧？現在不是連下三城，實際上是連下五城。我們已經控制了飛狐縣、靈丘縣、廣陵縣、靈仙縣、定安縣、弘州城，增加人口超過四十萬，相當於把山西大同府的地盤砍掉了三分之一。”
蕭芸娘點點頭：“你今後就好好學吧。你爹爹胸中的溝壑，絕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項背。他的一舉一動都隱含深意，需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把所有事情重新聯繫起來，你才能明白他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麼。此乃神人也！”
對於後來連奪兩城，蕭芸娘並沒有奇怪，只要弘州城、廣陵縣、靈仙縣三城不守，另外兩縣已經成為無根浮萍，收入囊中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直到第二天正午時分，蕭芸娘才趕到弘州城北門，李憲已經提前在弔橋頭恭候。
看見蕭芸娘想說什麼，李憲一擺手：“你這段時間清減多了，都是我的不是。什麼都不用說，一切都準備好了。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沐浴更衣，吃飯睡覺！”
李憲給蕭芸娘安排的住所，就是弘州城原來的馬軍軍使完顏吉的宅院。這是一座兩進的院子，後面是迴廊天井式建築，牟長霞的內衛營一千多人都在這裏。
蕭芸娘進門之後看見都是姑娘們，半個男人都沒有，頓時有些奇怪：“公子，你不和我住在一起嗎？目前住在何處？”
李憲呵呵一笑：“我住在縣衙後花園的西花廳，這裏是姑娘們的落腳點。我當初在王官屯鎮就立下過軍令：女兵立足之處即為禁地，擅入者斬首示眾！這個院子比較緊湊，前院剛好給范蹇誠的警衛排，後院成為獨立空間。”
蕭芸娘翻了翻白眼，分明不相信李憲的一套說辭：“你這個人才怪了，軍令是對別人的，還能約束自己嗎？”
“大姊此言差矣！”迎出門外的內衛營長牟長霞笑道：“在王官屯鎮的時候，公子的腳絕對不會靠近側門的門檻。每次都要有人到前面邀請，公子才會進入側門，而且絕對不會越過天井魚缸這個中心點。”
“還有這等事？真是千古奇談！”蕭芸娘把韁繩扔給范蹇誠，然後一甩衣袖進入大門，給李憲留下一個美麗的背影。
“其實公子應該住在這裏，哪怕像上次一樣就住在前院。”牟長霞臉色嫣紅，輕輕說了一句話也翻身入內。
給范蹇誠交代一番注意事項，李憲這才飛馬回到縣衙西花廳，李天成的警衛連已經全部住進縣衙的牌頭房，承擔起縣衙警衛職責，保護知縣大人葛全忠。
最近三天，李憲一直把自己關在縣衙內，今天是為了迎接蕭芸娘才勉強出門。
三月初離開飛狐縣，到現在五月中旬，兩個半月的時間彈指之間，眼前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變多了，東西多了，地盤擴大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李憲需要沉下心來仔細謀劃一番得失問題。
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時，說起來就是一句話，真要把心中的戰略方針落到實處，這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
李憲想清靜，可有人故意搗亂，讓他煩不勝煩，還不敢擅自拿主意處理，這就是上一次被抓起來的那批契丹效死營六百人。
因為要對外封鎖消息，所以新得到的五個縣的百姓，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換了主人。
扎普合這個效死營千夫長，自然不知道自己落在誰手裏了，也不知道會面臨什麼結局，所以他整天大喊大叫。
晚飯後，蕭芸娘帶着牟長霞、薛沁兒、姜四娘來到縣衙。經過半天休息，蕭芸娘的精神狀態有所恢復。
蕭芸娘一進西花廳就劈面問道：“公子，讓李天成專門去接我，究竟怎麼回事？”
“還真是一件大事，沒有你出面可能不行。”
李憲讓四位美女落座，這才從頭開始把自己的種種詭計解釋一遍。
“什麼？”蕭芸娘驚呼一聲：“你竟然和完顏亮那個狗東西做交易，實在是膽大包天啊！”
“你搞錯了，不是做交易。”李憲擺擺手：“我給他送東西的目的是穩定幾個月時間，這樣我們才能把這幾個縣變成自己的。”
“不明白！”蕭芸娘搖搖頭：“你怎麼斷定幾個月之後完顏亮就要離開，這幾個縣就會變成我們自己的？你原來和我說的計劃，只不過把這裏的普通百姓遷走，把戰略物資搶乾淨。為什麼一夜之間就變卦了？”
老子一千年前就知道完顏阿骨打已經卧床不起，不用四個月就死翹翹了。
這話李憲當然不能說：“這不能怪我啊，你在北面一下子吃掉了鶻巴魯一千六百人，打亂了敵人的所有步驟，我當然要調整目標適應你的變化。唯一的辦法就是暫時穩住完顏亮，也就是穩住了完顏宗翰。”
“然後呢？”蕭芸娘微微頷首，沒有繼續糾纏。
李憲聳聳肩：“然後完顏亮就從他那裏給老子調過來六百契丹效死營的兵丁，說是要加強三縣防禦。那個什麼千夫長扎普合狂妄之極，只能等你回來處理了。”
“你說的是扎普合嗎？”蕭芸娘一拍茶几站起身來：“那個傢伙是耶律余睹的鐵杆親信，就是耶律余睹投降才導致南京陷落。也是耶律余睹親自帶路，完顏婁室在白水濼徹底打敗了天祚帝，蕭姵才會被俘！”
李憲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故事：“如何處置這個混蛋，需要你拿個主意。”
蕭芸娘轉身就走：“馬上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