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鬼抬轎
沒想到師伯還有個嬌滴滴但非常彪悍的閨女,更沒想到這女娃子已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無巧不成書,她被順走的禮品煙,原來是給師父的手信。
閑聊中提起師伯被什麼事耽擱了,楊冬說了他們途中遇到的事。
北海西去七十里,有個地方叫橋園,當地有一個大戶,富甲一方,卻人丁不旺,子孫多有夭折,長大的男丁不是患病而逝就是死於非命。家主迷信,認為是族中山墳風水有問題,於是不惜重金請了遠近聞名十幾位有名的地師來實地考證,看看祖墳風水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然而過了三個月,一眾名師各執己見,誰也說不贏誰,重整山墳之事便一再耽擱。家主為了這事茶飯不思,整天憂嘆,得知楊鎮川經過本地,大為高興,當即派人去把他請來。
當晚,家主就把楊鎮川父女請入書房,禮敬倍加,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楊鎮川不俗的言談,使得家主十分欣賞,家主更是乘勢提出請楊鎮川幫忙料理祖墳之事。
楊鎮川名聲在外,可也有一樣缺點,好飲酒。家主為了籠絡他,盡出家中美酒,當晚楊鎮川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家主以及十幾多名地師已經在大廳等候,他才姍姍來遲。這本是很無禮的舉動,但家主有求於人,並未放在心上,而一眾地師的不滿之色溢於言表,只是礙於家主的面子才沒有發作。
晌午,眾人一同來到家主的祖墳。楊鎮川勘驗了來山龍勢,沉吟間已然胸有成竹,完了一言不發回到了眾人面前。
一眾地師見他一聲不發的,以為沒看出什麼名堂,有心要讓他下不了台。有的說楊大師酒還沒醒看不出門道來也正常,倒不是水平問題。有的更直接了,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極盡挖苦之能事。
楊鎮川微笑不語,絲毫不放在心上。但楊冬可是個小辣椒,看不慣那些人倚老賣老,當面損她爹,開口說道:“這種小事,不用我爹上陣,就是我也看出來了,訣雲‘白虎砂上曜,子孫必有禍’,諸位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話音一落,一眾行家鴉雀無聲,只得你瞪我,我看你,均是面上無光。中間有人不服的,大聲說道:“楊家果然不同凡響,請問主人發跡冢為何種龍勢?有些什麼特質?以什麼為憑證?請這位妹子指點迷津,讓各位同道心服口服吧!”
楊冬打小跟着父親尋龍問地,耳濡目染,在地師這一行算是初窺門徑了,但距離爐火純青仍有一段距離,當下被問得啞口無言。
見閨女難堪的樣子,楊鎮川微微一笑,“情形的確如小女說的那樣,要取證也不難,只是會對主人家不利。此墳乃水族魚龍彙集天地靈氣而成,棺木三尺之下有一層薄石,石頭下有一小坑清水,養着一對紅鯉魚,一大一小,大者為雌,小者為雄。所蔭後人富貴雙全。這種寶穴以一對鯉魚大小對稱為上佳,家主墳下的卻是雌大雄小,陰盛陽衰,是以男丁不旺……”
家主見楊鎮川說得頭頭是道,心下信了幾成,就問,以先生所見,應當如何改善?
楊鎮川搖搖頭,笑道:“古人有雲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其實族人只要多行善事,積善積德,雖男丁不旺,也可長久不衰,無須遷墳改葬。”
話雖講清,眾人仍然不服,紛紛要求非開冢驗證不可。家主一時也難以決斷,只好問及楊鎮川,此事該怎麼辦為好?
楊鎮川再次言明:“開冢取物驗看可以,但地中靈氣遭損,本元一現就會破壞天地自然所聚靈氣,輕則影響主人家的運勢,重則招致禍患。”
家主也是將信將疑,一來誰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二來已經付了楊鎮川一大筆酬金,他隨便幾句話就應付過去了,心裏始終覺得有點虧。加上旁邊的一眾行家都堅持要看實物,還說,主人家請到楊師父這樣的高明地師,就算壞了祖墳風水,要補救也是易如反掌。
楊鎮川勸說不聽,無奈之下,只得開冢驗看,果如楊鎮川所言,棺木下三寸的地方有一層薄薄的青色薄土,挖開裏面一小坑清水,裏頭一對一大一小的紅鯉魚,生猛靈活的,可惜一見天日,沒過多久便死去了。
事實勝於雄辯,這時,一眾名師雖然心中不服,可也無話可說。可憐家主悔得腸子都青了,後悔不聽楊鎮川的話,以至於壞了祖家風水,想要補救也無力回天了。
說道這裏,楊冬擺了擺她的麻花辮子,半是嘲弄半是惋惜道:“爹說了,家主的祖墳乃是富貴雙全的雙鯉寶穴,無奈有白虎砂上生曜之小疵,而一群自以為是的地師又要爭看地中實物,導致地靈遭泄,大好的風水寶地毀於一旦。雙鯉穴被毀之後,主家追悔莫及,又花了一筆錢懇求家父一定要再給他重擇一處風水寶地。家父在橋園一帶走訪了半月,除了鯉魚穴之外再無傑作,只好退而求其次另找一處寶地,因此耽誤了行程。”
聽完這段小插曲,我對還沒見過的二師伯更加嚮往。他來了,憑着他那一手堪輿尋龍之術,沒準真能找着老瞎子的藏魂壇。
師父說,反正你二師伯還有幾天才上來,冬冬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跟你一塊去拜壽吧。兩人也有個照應。
小姑娘好動不好靜,也想見識見識,樂得答應了。我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但兩人興緻很高,我也不忍掃他們的興,就答應了。
兩天後的晚上,我和楊冬一同前往洪爺的府邸拜壽。洪爺名聲在外,府邸也一點都不低調,遠遠就看到一座高大莊嚴的建築物,走進一看卻是古風莊園,四周都是路,靠院子的邊上停了一排我叫不出名字的豪車。
院子張燈結綵,熱鬧紛繁,一派喜慶洋溢的感覺。
廳內座無虛席。但洪爺還沒出來,人們就在這候着,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有點烏煙瘴氣。
楊冬坐在我的身邊,眉頭直皺。我以為她一個女孩子家,見不慣這種場面,就跟她說不如出去透透氣,反正正主還沒到。
楊冬壓低聲音對我說:“不是哥,你沒發現這院子有點不妥嗎?”
我搖搖頭。
楊冬說,這個院子,四周都是路,洪爺的府邸更好就是井字的正中央。還有,這院子主屋高,次房低,就跟棺材似的。這在風水上,咱叫鬼抬轎,通常只有公家才能坐得住,私人蓋房子會壓不住的!
要是別人跟我這麼說,我多半會覺得對方信口開河。然而楊冬是二師伯的女兒,在這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詣,她這麼說肯定有她的理由。但,平常人誰會住這樣奇怪的房子,轉念一想,洪爺自恃命硬,沒什麼鎮不住的,閻王都敢往身上刺,鬼抬轎自然不在話下。沒準這也是他本人有意為之的,以達到增強運勢的效果。
說話間聽到有人喊洪爺來了,我側目看去,只見眾人擁簇中走出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唐裝扣子都要被撐開了,搖着泥金紙摺扇,臉上洋溢着笑意。要不是臉上多了一道長長的刀疤,看這樣子倒是有幾分像笑口常開的彌勒佛,多於像道上的風雲人物。
等他應酬完別的賓客,我才將禮物獻上,並且說明師父是因為有事來不了,作為他的徒弟前來轉達心意。洪爺聽完,臉色都沉了下來,冷聲說道:“怎麼,何師父還是這麼看不起我洪某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