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邊城 第一章（11）

從老屋哨哨上可以窺見周遭隱現在林菁山塢里的高山寨子，最醒目的便是打落寨。日子太無聊，對打落寨的窺視反倒成了一宗賞心樂事。那裏有男人上山砍柴，女人下田插秧，有雞鳴狗吠，偶爾還有年節娛神的鼓號聲，不像老屋哨的死寂，那裏起碼還有生的律動。當夜色撲落下來，平素彷彿近在眼前的高山寨子便掩埋於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夜晚獨自抱着火銃在哨上巡視，倍覺單調寂寥，甚至帶有幾分凄清。

守了一整晚的夜，天亮的時候，陳玉軒打算下回兵房睡覺，走下高高的哨時，忽聽遠處有羊角號尖銳的叫聲送來，似乎來自打落寨的方向，期間夾着鼎沸的人聲。正準備套牛開始犁地的王哨長也感覺到了異常，忙吆住牛，手打蔭棚往遠處看，突然聽見陳玉軒在哨上喊：“王哨長，你快來一下！”王京山於是放了犁，拍拍手上的泥土，下坡進了營盤。“哨長，昨晚打落寨那邊鬧騰了半夜，有好多火把。我感覺是出了什麼事。”陳玉軒指着哨前方的一處寨子說。王京山往遠處看，打落寨似乎被一種神秘氣氛所籠罩。正尋思時，陳玉軒用手一指：“哨長，你看，有情況！”王哨長手打蔭棚看了看便揚嗓喊：“田昭全。”“到！”田昭全從茅房裏跑出來，邊跑邊系褲子。王京山道：“你跟陳玉軒趕緊去打落寨，看看有沒有什麼事。”侯三龍忙說：“哨長，我也一起去。”王京山道：“又不是去打老虎？你好好養傷，要閑不住，就上哨給我好生望着。”“?！”侯三龍上把陳玉軒替了下來。

陳玉軒把手掌捧住嘴巴“咴咴”地喚他的馬，有一紅一白兩匹馬聞聲從營盤外的草坡上小跑歸來。陳玉軒和田昭全二人騎上馬，又被王京山叫住，王京山交代他們不要惹事。“哨長，曉得啦。”陳玉軒不喜歡哨長的?嗦，但王京山還在繼續說：“千萬注意安全。我曉得你們幾個娃娃下來也就是見習幾天，混個軍歷記錄就拍屁股走人，整出事來傷到哪裏我可沒法交差，聽到了嗎？”陳玉軒和田昭全齊聲回答：“聽到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林濃密葉子的空隙，落在一座殘破的門上。陳玉軒和田昭全騎着馬在密林中的山路上行走。陳玉軒說：“王哨長真夠婆婆媽媽的。”田昭全道：“他人倒不壞，只是命苦。”“你這個田半仙，又給人胡亂看相了。”“不是亂看相，有憑據。”“什麼憑據？”“他的笑就像哭，是苦相。”田昭全用鞭子把斗篷戳正，“你看，他都快三十了才混了個額外外委，最低一級，這算什麼狗屁官？他那樣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又有屁用。你扳起指頭算算，按規矩走，兵丁拔補到千總後要歷俸六年，再考驗、保送、甄別，過五關斬六將，縱幸得一守備，起碼要19年，到那時他也就屙尿打濕鞋了。”陳玉軒笑了：“哈哈，不過，到這麼個雀兒不拉屎的地方，哪個來下場都會差不多。”田昭全道：“所以說，混完這半年我得趕緊拍屁股走人，在這裏會把人耗死。”陳玉軒說：“你命好，想走就走。我恐怕就得在這裏死耗着了。”田昭全說：“想辦法呀，回去我讓我爹把你弄回去。”陳玉軒望着遠處：“不用，只要莫讓我天天玩地牯牛就行。唉，有場大仗火打就好。昭全，你說呢？”田昭全道：“你問我？我也沒打過仗。我爹可是打仗打風光了的，但現在打仗也不曉得會是怎樣。”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