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命運無常
“嘿……”坐下后,那人也唱起了歌:
“嘿……天黑路滑哩!”
“命運無常哩。”
“可憐那白頭人,今夜要送黑髮人哩。”
“阿哥你莫怕,給你吃,給你喝,給你指點明路哩。”
跟喪太平相比,這人的曲調就更詭異了,包含強烈的怨恨不說,居然還充斥着某種病態的歡快,聽第一遍倒沒啥,一旦聽出其中的意境,就讓人心裏跟貓抓般難受。
由於是背對着我們,我看不到他的正臉,但感覺這人年紀應該不大,頂多三四十來歲,只是唱歌細聲細氣的,帶着股陰森的女調,聽得人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他倆一個坐在山下,一個在山頭,相隔大概六七層樓,你一句,我一句唱個不停。
歌詞很多我都沒記住,大概意思就是,一個人野外迷了路,向當地老鄉求助,老鄉給他吃喝,又為他指清方向。但因為天黑路滑,這人太累,實在走不動了,就想在老鄉家借宿一晚。
不巧,那老鄉今夜家裏辦喪事,住滿了客人,說:你想住我家可以,但沒有空房子了,委屈你,和棺材睡一個屋行不?順便幫我守夜。
大晚上的,活人不可能在森林裏過夜,野獸毒蟲吃不消,沒辦法,這人就答應了,跟着老鄉來到他家。
一口黑皮棺材旁邊,支了張床。
睡到後半夜時,這人聽到棺材裏有響聲,只見棺材蓋慢慢被掀開,老鄉的媳婦從裏面爬了出來,讓他快跑,還說她家所有人,都變成了鬼,只剩下她一個活人,躲在棺材裏。
“騙你來我家過夜,想害你命哩。”
這人嚇壞了,起身就往外跑,可就在這時,老鄉推開門沖了進來:
“你別相信她,我家所有人都給她害死了,她還不滿足,非逼我下山,把過路人騙來我家,送給她害……猛鬼上了她的身,她已經不是我媳婦了。”
山歌唱到這,就沒有下文了,喪太平扮演客人,而山上那人則分別負責兩個角色:老鄉和他媳婦的歌詞,全是他唱,一會男聲,一會女聲,咿咿呀呀的,簡直陰森到無法形容。
我跟朱飛越聽的頭皮都起了層白毛。
這時,歌聲停下,只見喪太平低着頭端詳面前的蠟燭:“八年不見,今天你我之間,既分勝敗,也決生死。”
山上那人一動不動,像鸚鵡學舌般,重複喪太平的話:“八年不見,今天你我之間,既分勝敗,也決生死。”
手指捏出個奇怪的姿勢后,喪太平冷喝道:“你不是我的對手!給我死!”
而山上那人也學了句:“你不是我的對手,給我死!”
此前我一直特好奇,高人鬥法時,會是咋樣的情景?各種恐怖邪術飛來飛去,天昏地暗?
現實和我想的天差地別。
兩人一個坐在山腳,一個坐山頂,除了指頭偶爾抬幾下,幾乎一動不動。
觀看了好一陣,我這才意識到,鬥法已經開始了。
寒風卷着雪渣子,吹打到喪太平蒼白的臉上,吹的紙衣紙傘亂響,可他面前那根蠟燭,卻始終不受風雪影響,燭火燒的筆直。
“他倆幹啥呢?唱完戲咋就不動了?”朱飛越看不懂,我卻能隱隱感受到,風雪中,有兩股看不到的力量,一次次碰撞着。
甚至我耳邊,模糊着能聽到鬼魂的哭喊。
僵坐了大約五分鐘,雪地上的蠟燭,突然被吹滅了。
喪太平頓時臉色大駭,抬頭,顫聲指着山上那人:“你……你是什麼東西?”
“你又是什麼東西?”
山頂那人陰笑着回了句,站起身,重新鑽進了松樹林。
勝負已分。
那人前腳剛走,就聽唰地一聲,喪太平身上的紙衣,不知被啥東西點燃了,火光衝天。
一口黑血如箭,噴的到處都是,他全身被火光籠罩,整個人像后栽倒,痛苦地翻滾了兩下,沒了動靜。
劇情反轉的太快,我跟朱飛越都看傻了。
甚至連慘叫都沒來得及,喪太平就去了另一個世界,火很快熄滅,紙衣紙傘都燒成了灰,只剩下鐵斗笠還完好無損。
他的屍體冒着青煙,凄慘地躺在雪上,已經沒了呼吸。
……
我做夢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我們來絕戶山借寶,該見的人還沒見到,喪太平就……慘死在了仇敵手中。
恐懼鋪天蓋地襲來,我腿都不聽使喚了,漫天的風雪,從四面八方壓過來,空氣中有股不安的焦糊味。
“快跑!”
朱飛越拉着我狂奔,我倆在雪地里,沒了命的逃,當時我們心裏想的估計都一樣:
我們和喪太平是一夥的,喪太平被殺,按照山上那人的尿性,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倆!
這會天都黑了,山路積雪太厚,跑出去幾十米遠,朱飛越一頭栽倒在雪地里,我把他扶起來,回頭瞅了眼,只見喪太平依舊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周圍死寂一片,那人似乎沒打算追趕我們。
“你瞅啥呢?快跑啊……”朱飛越嚇得五官都扭成了一團,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我突然想到,來之前喪太平交給我個錦囊,還說萬一他輸了,讓我打開它。
我連忙從口袋裏摸出錦囊,拆開,只見裏面是張小紙條,內容如下:
“李志文,你是個好孩子,我看人很准……知道你定不會負我!先前我是騙你的,那人實在太厲害了,這次鬥法,我沒有一絲取勝的把握,但既然約好了,明知這場鬥法的結局是死路一條,我也要硬着頭皮接下。”
“在我死後,你務必扛着我的屍體,朝東走四百多米,你會看到一片亂墳崗,在亂風崗的中心位置,有一座很大的墳包,把我屍體放在墳包上,然後立刻!立刻找地方躲起來。”
“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做,我修行的功法,與屍氣有關,只有吸收足夠多的屍氣,我才有可能復活……記住,一切做完后,立刻躲起來,否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我藉著手電,讀完紙條后,感覺頭皮涼颼颼的,朱飛越拿過紙條看了眼:
“別吧我草?咱還回去扛他屍體?萬一山上那玩意下來,追咱們咋辦?”
“依我看,趕緊回車上,再商量下一步。”
我平穩住呼吸,想了下,搖頭道:“前面不帶你來,你非嚷嚷着來,現在又怕了?咱大老爺們的,能硬氣點不?”
朱飛越嘴角抖了下:“要去你去,我不敢。我要回車上。”
我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你回吧,喪太平雖說來歷可疑,但人家從沒害過我,事先答應好的事,就要辦到,他現在有難,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朱飛越急了,指着遠處喪太平的屍體道:“人都已經斷氣了!還管個籃子啊?”
我壯着膽子往回走,朱飛越沒辦法,只好跺了跺腳,跟在我後面。
跑回到先前鬥法的地方,我低頭瞅了眼,只見喪太平臉色一片慘青,雙目緊閉,我伸手在他鼻子上摸了摸,果然已經沒了呼吸。
我將他身上的紙灰抹掉,把他抗在背上,朝東邊走。朱飛越撿起一旁的鐵斗笠,緊隨其後。
夜路白茫茫的一片,遠處的白樺樹從里,陰沉沉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白光。
耳旁寒風呼嘯,我背上的喪太平,似乎已經凍僵了,硬的像塊石頭。
背了一段,我體力吃不消,換朱飛越背,我倆來回交替,背着屍體艱難前行,還要警惕着點身後,提防山上那人追來。
艱難地前行了幾百米,果然,前方出現了一片墳地,這裏應該就是那片亂墳崗了。
大小不等的墳包,密密麻麻地鼓着,一眼望不到頭,墳包上壓着雪,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土腥味。
這種陰森地方,別說現在,就算大白天,給我一萬,你看我來不來?
更何況,背上還扛了具屍體。
站在亂風崗跟前,我和朱飛越都傻了眼。
進?還是不進?
猶豫了下,我一咬牙,扛着屍體沖了進去,說實話,我都佩服我自己,精神病人都不敢做的事,我李志文做到了。
遠處飛來張紙錢,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朱飛越臉上。
“我草!真晦氣!”朱飛越趕緊丟掉紙錢,往地上猛吐口水。
我邊往墳地深處走,邊緊張打量四周。內心的恐懼早已突破極限,離崩潰很近了,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乾脆丟下屍體逃命去。
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了,不如堅持到底。
這片亂墳崗,應該有些年代了,很多墳包前連墓碑都沒有,光禿禿佇立着,墳頭的野草枯黃。
喪太平說他能藉助屍氣復活,還沒到絕路。
我累的汗流浹背,瞅了眼一旁的朱飛越,這小子平時老吹牛比,說他看鬼片打瞌睡,小時候跟人打賭,在太平間過夜啥的。
真攤上事了,這貨聳的像只雞。
直行了大約百米,我還真瞅見一塊特別顯眼的墳包。
這墳包高約三米,像個小土山,墳主人一定是被厚葬的。
我趕緊卯足了勁,衝上前,讓喪太平的屍體靠在墳包上。
這會我累的已經虛脫了,卻沒忘記喪太平的警告,跟朱飛越跑出幾十米遠,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墳包,藏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喘。
他真能復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