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張茶几
()“手臂再張開一些,手不要抖。想像着側舉的手上正托着一壺開水,千萬不能弄撒。”球場邊,穿着冰帝校服的余籽鍥而不捨地糾正着宍戶的姿勢。
維持着奇怪姿勢已超過25分鐘,宍戶早就火了:“喂!那麼困難的動作你自己試試看!”
余籽淡定無比的說:“我做不到。”
“那你還叫我做!”
“要上場比賽的又不是我。”
“可惡,總有一天要讓你哭着說對不起!”
“嗚嗚嗚,對不起。滿足了嗎?”余籽揚手,“還有5分鐘,堅持。做到我做不到的事你會很有成就感的。”
“可惡可惡,一點也不可愛!”漲紅了臉的宍戶背對余籽,窩火地繼續余籽為他增加的訓練。
像這樣的景象,冰帝網球社的眾人們也漸漸習慣了。
前一段時間魚子突然失蹤引起軒然□,卻被跡部鎮壓下來。過了兩天,跡部領來了一位穿着冰帝制服的美少女轉學生,宣佈她成為網球社的經理,眾人都對此神秘的進展甚感詫異。
之後正選私下開會,得知這位美少女就是魚子后,無不覺得自己在做一場荒誕的夢。
在接受了事實后,宍戶興奮地要求和恢復人形的余籽打一場。應戰上場的余籽在眾目睽睽下第一次揮拍,英勇地把自己的拍子和球一起飛到了宍戶的半場。
面對瞠目結舌的眾人,余籽無比淡定的說了一句:“啊,打球和被當球打的感覺真不一樣。”
於是冰帝網球社的正選們不得不接受了杯具的現實:他們曾堪稱網球女神的魚子教練,變成了一個不會打網球的廢柴經理。
大家心知肚明這並不是余籽的錯,於是閉口不談這件事情。
但余籽並不會因為他人的寬容就原諒自己變得無用。對她來說,在冰帝網球社的陪練工作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報恩——當然,現在報恩的初衷已經混入了對冰帝網球社的感情,變得不是很純粹了。
之後的幾天,余籽一直沒有來學校。跡部周日晚上打電話去公寓,女僕彙報說余籽從早到晚地觀看網球比賽的dvd,周六問她借了他備用的球拍背着出去了半天,周日也就是今天又打電話找日吉陪她出去了,直到剛才才回到公寓,已經累得睡著了。
深感疑惑的跡部立刻又打電話給日吉。
“今天一天做了什麼?”日吉比平時略輕快的聲音透出了他心情的舒暢,“和魚子打了一天網球。”
“啊?魚子嗎?”跡部忍着驚訝說,“你竟然和她打了一天,她的拍子沒有擊中你嗎,啊嗯?”
“跡部,恐怕我們部里最無法輕視的人就是魚子,她一旦想做什麼事情,無論是行動力還是專註力都可以稱得上恐怖。”
“……這種事情本大爺當然知道。撒,今天她讓你刮目相看了嗎?”
“是啊,我被嚇了一跳。”日吉發出輕輕的笑聲,“雖說體力和技術跟不上她的經驗,使得她總是打不到球,但是她對網球運動本質的理解還是如此超群。”
“網球運動的本質么。你是指她現在還是以一顆網球而不是打網球的人的想法去打網球。”
“就是這樣。”
網球運動的本質,就是用拍子打球。打網球的人會被自己學過的網球技巧、對手、比賽節奏、計謀、好勝心等因素所影響,很少人能在網球場上保持全然的冷靜。
余籽不同。在她眼中沒有比賽,甚至沒有對手,有的只是對手手中的拍子。她將自己代入網球的視角,考慮以這樣的角度被拍子擊中,初始球速,旋轉程度又是如此的話,自己會飛出怎麼樣的軌跡,大概會掉到哪裏。
她曾全心全意地看了二十幾個小時網球比賽dvd,期間全神貫注地以網球的思維考慮着網球的落點。這比她想像中要容易一些,因為她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在被擊中的瞬間就要計算出落點,並儘可能的優化球路幫助使用自己的網球少年。在發現自己差不多能百分之百得出正確的結論后,她約日吉陪她實戰。
練習的結果,一如她所料。她追得上打法飄忽的日吉打出的所有球,好像能預測他的球路。但其實,這只是經驗加上一點分析的結果。
日吉把聽筒換了一邊,把身體靠在舒適的床上:“她和我練習后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感覺鬆了口氣。明天她一定會回到網球社,重新以你的‘臣子’的身份工作,而且也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做的很好。”
跡部沉默了一會,難得有些鬱悶地說:“嘖,那女人還是那麼不可愛,不確認了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就不會心安理得的待在本大爺身邊么。”跡部不討厭性格獨立的女孩,他還頗欣賞余籽不依附於他人的傲氣。可是她有時過於冷淡了,把所有的關係都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前提上,排斥他們無條件給予的感情。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等價交換,她明明是個聰明的傢伙,在這一點上卻蠢的讓人生氣。
“沒有啊,魚子很可愛。”日吉狀似聽不懂跡部的意思,語氣刻意認真地反駁他道,“她今天還親手做了便當給我。”
“啊嗯?那反正也只是為了感謝你陪她打球而做的回禮。”
“你這樣想也無所謂。”語氣輕快地道了一聲再見,日吉含笑掛斷了電話。
電話這頭的跡部望着手中嘟嘟作響的聽筒。這老是喊着下克上卻從來沒有被他放在眼裏的後輩,有的時候還是挺讓跡部想忘卻‘栽培至上’原則,把他當雜草拔了算了。
周一余籽果然如日吉所料乖乖地來上學,並準時出席社團活動。在心裏打着‘關心臣子’的旗號,跡部若無其事卻極其詳細地盤問了一番余籽周日與日吉見面的情形后,下令道:“以後碰上了自己不能解決的狀況,先打本大爺的電話。”
余籽對此命令感到莫名異常,但考慮到跡部現在是她名副其實的衣食父母,便點頭答應了。跡部滿意地大手一揮讓她退下,在她即將轉身之前他突然又想起來一件心存疙瘩的事:“你周六也和日吉在一起?”
‘是’或‘不是’都能回答得異常淡定坦蕩的余籽,卻對這個問題產生了類似猶豫的神情。在跡部疑心大起的時候,她隔了片刻才回答:“不是。我一個人閑逛了一會兒。”
一個人閑逛需要問女僕借用他備用的網球拍嗎?她在說謊。但跡部也明白她是個口風很緊的女人,她想掩藏起來的事實再怎麼問她也不會說出口。
跡部放棄了追問,卻在心裏記下了‘自家的臣子出現了異常狀況,需要好好調查。’
余籽返回冰帝后,指導的風格有所改變,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她開設了針對每個人不同的‘姿勢訓練項目’。一開始部員們對訓練前擺30分鐘pose感到很不理解,類似宍戶之類個性比較急的,甚至當眾提出不幹。
余籽一如既往的沒有辯解,只是讓願意做的人擺完pose後進行接球練習。於是眾人驚訝的發現,他們逐漸打出了很不可思議的好球。
意識到余籽在間接的教他們如何用更好的姿勢打球時,無不對她十分敬佩。漸漸的,眾人對她的稱呼又恢復了‘魚子教練’,習慣了信任她的指導,哪怕她自己並不能打好網球。
現在就連當初帶頭反抗的宍戶,也一邊傲嬌着嘴上抵抗一邊乖乖地聽話。
之後一次午休時,一同吃飯的忍足感慨地對跡部說:“最初認識魚子醬的時候,她的存在感很薄弱。如今她只要往球場邊一站,我就好像看見了第二個你。”
“啊嗯?她沖你發脾氣了?”
“你原來也知道你常對我發脾氣。呵呵。我倒是想魚子醬對我發脾氣來着,我很想看看她為了我露出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忍足誇張地嘆口氣,“她什麼也沒做。正是這點像你。什麼也不用做,只是在場就讓人感覺無比安心可靠。”
跡部揚起了下巴:“連這種程度都沒有的話,她就坐不了本大爺家臣的位置。”
“呀嘞呀嘞,似乎以前也曾聽魚子醬對誰說‘如果連這也做不到的話,跡部就不能當主上’。”忍足輕嘆一聲,“真是的,明明都已經互相認可,還打算玩多久的君臣遊戲。魚子醬就算只是花瓶也很吸引視線哦。聽我班的丘本說,他曾看見魚子醬和不是日吉的陌生少年一起吃飯,好似在約會。”
“這跟本大爺有什麼關係。”跡部思考片刻,“那個男生是冰帝的學生?”
“哈啊,你不是說跟你沒關係嗎?”
“本大爺只是擔心她分心影響了工作。”
“嗨嗨。”忍足含笑應道,“是不是冰帝的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魚子醬。”
跡部真的立刻召喚來了余籽,並向她詢問了這個常人不好意思直接問的問題。同樣非常人的余籽淡定無比的回答:“聽說世界上會有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於是這件事不了了之。
但是跡部何等精明,若真的沒有和陌生男子去吃飯,余籽就不會給出個敷衍的答案。
這件事與以前余籽對他說謊的那次疊加在一起,等同於為跡部心中名為懷疑的種子澆上了充足的水。
為了解開這個謎團,跡部採用了最侵犯人**,也最有效的方法——吩咐照顧余籽的女僕一旦她打扮得像是要約會並出門,就問清楚目的地並打電話告訴他。
第二天跡部就收到了女僕的電話。這位女僕一直認為余籽是跡部金屋藏的嬌,出於不能讓小姐給華麗帥氣的少爺戴綠帽子的忠犬意識,她不但套出了余籽要去的地方是XX甜品店,還親自跟蹤到了那裏,親眼目睹余籽與一群各有特色的美型少年在店裏碰頭后,才一通電話把所有事情告訴了跡部。
跡部少年聽完電話便吩咐司機送他去抓姦——不,視察家臣的作風情況。
渾然不知這一切的余籽與‘出軌’對象們——青學的不二、桃城、越前、乾、大石和菊丸——一起吃完東西,便在吵吵鬧鬧的少年們的包圍下去了慣例的街頭網球場。
話說自己只是約了不二、桃城和越前一起打網球,為什麼除了還在治療肩膀傷的手冢、不合群的海堂之外的青學們都在,余籽思考了一路都沒有得出結論。在她走神的時候,桃城已如當初向乾八卦引得他介入不二和余籽的約會一樣,向第一次見到余籽的大石和菊丸偷偷介紹她其實是不二的女朋友;不二也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否認,大家的互動十分融洽。
只有走在最後面的乾推着反光的眼鏡:看了好幾次都不明白魚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打數據網球。今天又帶來了對余籽來說是新人的大石和菊丸,等會兒慫恿她和他們打一次,一定能收集到她的真實數據。
來到網球場后其他少年紛紛分組開戰,提出和余籽打的還是不二。上了球場后余籽一如既往的專心致志。當然,和樂在其中的不二不同,她並不覺得歡樂,只是機械地跑動揮拍而已。
“Game魚子,2-3。”作為裁判的乾推了推眼鏡,“和上次看見時相比又進步了。不二,可不要太放水啊。”
不二笑得如陽光般和煦:“沒有放水啊。魚子確實越來越厲害了,第一次和我比賽時連續揮空的回憶像是假的一樣。”
余籽淡定地回應:“多謝你們的指導,我學到了很多。”
“魚子,去參加女子網球冠軍賽怎麼樣?”不二微笑着建議,“可以遇到更多對手,學到更多。”
余籽垂下了眼帘:“不用了,我不感興趣。”
“是這樣啊。”不二的微笑中透着一絲溫柔和一絲藏得很深的陰霾。
余籽點點頭:“啊,就是這樣。”她轉身時突然愣了一下。就那樣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直到不二叫她她才回過神來。
她走到場邊收起拍子,把球拍袋背在背後,轉身朝紛紛向她看過來的少年們鞠躬。
“再見。”
沒有理會任何向她發問的聲音,她轉身就跑,纖細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他們的面前。
所有人的詫異中,不二望向了遠處停着的那輛豪華跑車,與抱胸佇立在車前的跡部景吾。
余籽並沒有跑遠,在下一個街角處,迎面遇見了坐在挺在原地的自行車上的日吉。兩人的視線相交,余籽的嘴張了張說不出話。
日吉什麼也沒問:“上來。”
余籽立刻上了日吉的後座,順手抱住了他的腰。他的動作僵了一下后,很迅速地蹬地,藉著反作用力載着余籽沖了出去。
當跡部的保鏢代他追到這裏的時候,余籽早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