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間浴室
()日吉若以一個武道家後裔的身份鍛煉身體直到14歲的夏天,才知道自己的心臟其實還還很脆弱。
又不是少年後宮漫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美少女居然用楚楚可憐的神態詢問今晚可否跟自己一同回家。同時被跡部、忍足、樺地視線注目的日吉若感到麵皮發燙,後背出汗,口乾舌燥。
他有些僵硬地吞下口水,再次打量少女。正在自問這是神馬發展,突然異樣的感覺閃過心頭,之前的心慌氣急癥狀全部消失,血液卻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他試探着問:“……魚子嗎?”
少女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旋即舒展開皺起的眉頭,綻開笑容:“我還在擔心你會認不出我,因為我現在大概和網球長的不像了。”
不是大概,而是沒有任何像的地方!
跡部回過神來:“你身體不適是因為你要變回人類了?”
“就目前的狀況來說,八成是的。抱歉了跡部,因為我現在有些混亂,所以下周的訓練建議之後再向你彙報。”
“……這種情況下你看見本大爺就只有這點話要說嗎?”
余籽認真的考慮了片刻:“啊,只有這些。”
跡部無言以對。總覺得她認真考慮后得出相同結論,比不考慮就直接說出口還惹人生氣。此人果然是他認識的網球女,不管外表變得怎樣動人,內在還是一如既往地欠扁。
忍足插嘴道:“打斷你們的談話很不好意思。不過可否向我解釋一下,這位美麗的小姐就是魚子醬嗎?也就是說,魚子醬其實是變成網球的人類嗎?”
余籽鄭重地點頭:“兩個問題的回答都是‘對’。”
“是這樣啊。”忍足雖然有些吃驚,倒也沒有顯得難以接受,“那麼,剛才的事情是誤會,魚子醬並沒有遭到需要報警的事對。”
“除了你突然進來看見我的身體,沒有別的令我感覺受傷害的事情。”余籽淡定無比地說。實際上,如果他沒有腦補她被侵犯的故事情節,使得她剛出來時人人看她的眼神都似乎她是受害者般帶着憐憫,她也不會刻意提起。
余籽話音剛落,忍足就敏感地察覺到自己四周的空氣溫度下降了數度,不管是跡部還是日吉,看他的眼神都無比的恐怖。他不着痕迹地后蹭半步,乾笑道:“我為我沒有敲門而道歉。”
“啊。”
面對余籽漫不經心的回應,忍足只能苦笑。即使變回了人類,魚子醬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明明對着日吉就能笑得那麼可愛,真是傷人心。
“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跡部挑眉看着余籽身上過於暴露的打扮,“先讓她換了衣服。”
日吉雖然沒有說話,卻也一副認同的神情。
跡部一個電話,不到20分鐘設計師就帶着大批衣服趕到,為余籽好好裝扮了一番,不但選了合適的衣服做了頭髮還上了淡妝。
於是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余籽已是一個走在涉谷街頭絕對會被星探圍住的閃亮生物。
早和她混熟的少年們心中思緒萬千,有的人生出‘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觸,有的人生出‘女大十八變’的感嘆,卻沒有一個人的心理活動靠譜。
畢竟網球變美女這種事情,本來就不靠譜。
跡部有些糾結。他曾記得人生第一次被打擊容貌,打擊他的人就是她。出於不甘心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心裏多少生出了一些她故意說反話引起本大爺注意之類的想法。直到今天,這種想法才不得不完全破滅了。已經恢復少女身的她對他們注視她的視線熟視無睹,也對自己被美少年們眾星拱月般包圍的事實毫不關心,只是一心一意充滿愛意地看着她手裏的芒果布丁,以事實告訴他們,他們對她的吸引力還不如蛋奶與添加劑的混合物……雖說早被身為網球的她打擊慣了,但看見人型的她也確實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十分受歡迎總是令女生尖叫,和女生坐在一起總被熱情注視着的跡部,隱隱有些失落。
比起跡部,日吉此時的思想活動更加豐富,也更加讓他糾結。最近她每天都與他一起回家,洗澡餵食什麼的當然還是他親力親為。若是永遠沒有得知她的原貌,他也許能一直催眠自己她是網球。現在那些曾經一同生活的記憶已因為看見她的真容而完全變味。她確實是一個女孩,身高差他十幾公分,看起來弱不禁風惹人憐愛。
可是實際上這個一心一意吃着布丁,看起來無比清純可人的女孩,是曾經偷看過他上廁所,和他一同洗過澡,邀請他約過會,並對以上三種行為完全沒有表現出半點害羞的恐怖的傢伙。
——她根本不是經驗豐富到麻木的類型,唯一的可能是性別意識已經接近於負數!
她剛才還提出今晚要跟他一起回家,難道她還希望他們維持以前的相處模式,一起洗……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就要臉紅了。雖然現在臉也已經發燙了,該死。
在少年們精彩紛呈的思緒中,余籽已挖完了跡部請客的芒果布丁,滿足地舔着嘴唇:“多謝招待。”
“既然現在你已恢復原來的樣子,是否打算回家?”跡部的一句話點醒了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日吉,讓他有些擔心地看向余籽。
“的確很想回家。可是我家在非常遙遠的地方。”余籽搖了搖頭:“我只能等人來接我。”
“……異世界嗎?”
余籽有些吃驚地望着說出這句話的日吉。日吉凝視着她的眼睛:“只有這樣的猜測才合理。”
一直沒有被捅破的窗戶紙突然被捅破了,余籽顯得有些惆悵。她呼出口氣,不再逃避,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
日吉輕聲說:“果然么。”所以在這個世界她無法求助家人只能求助陌生的他們,她也從來不提自己的過去,甚至連長相都與眾不同。她凝望着天空時,一定在思念另一個世界的風景:“那是個怎樣的世界?”
“和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不同,也有日本也有東京。”余籽靜靜的說,“只是沒有冰帝,也沒有你們。”
在場的所有少年都因為這句語氣聽似輕描淡寫,透出的份量卻絕對不輕的話語而沉默。
打破死寂的是跡部語氣嚴肅的問題:“既然沒有什麼區別,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個世界?”
“我只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在這裏。”
“那麼為什麼主動選擇冰帝?”
“我認為冰帝存在某種可以讓我回到原來世界的希望。”
“最後一個問題。”跡部已皺緊了眉頭,“希望破滅后你覺得在冰帝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夢境嗎?”
面對跡部的步步緊逼,余籽靜默了下來。
她心中無比清楚跡部問出這些問題的用意。
來到這個世界並非她的本意,可她確實主動選擇與冰帝的這群少年產生了交集。她參與了他們的生活,甚至可以說擁有了他們的友情。日吉像是爸爸又像是弟弟,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但也需要她的照顧;跡部像是上司又像是朋友,指引着前進方向並時常教訓她,卻也與她鬥嘴玩鬧。即使是不太熟的慈郎,也會微笑着一遍遍勸說自己與他一起分享一包零食。
這些少年都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會悲會喜,在漫畫所表現出的世界之外以自己的方式真實的活着。他們都把她當成同樣的人給予真實的感情。
可是自己卻在以為會離開此世界的時候對跡部說,總有一天回想起現在的一切會覺得是一場夢境。
多麼殘忍的話語。
“我非常清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夢。只是一想起有一天我將回到不再有你們存在的世界,把這些過往全當成夢境更輕鬆一——啊。”
余籽還沒說完,頭上就挨了跡部一個暴力栗子。跡部從鼻子裏哼出對余籽的輕蔑,態度倨傲的說:“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總是在糾結無聊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把本大爺定義為夢中遇見的人物,本大爺的存在是不會因為你的意志而消失的。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也好,在你的這裏也好。”跡部指着她心臟的位置,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跡部景吾都會一直存在。”
余籽愣了片刻,隨即忍不住輕笑:“啊,還是一貫的自戀。”
“你應該把這尊稱為王的氣度。”
“主上的王八之氣真是令臣無比折服。”
“既然如此看在你辦事能力還不錯的面子上,本大爺特許你一生追隨。”
“要一輩子旁觀你自戀的言行舉止,還有比這更嚴酷的刑罰嗎?臣要求現在就告老還鄉。”
“60年後准奏。”
“主上,女性50周歲就可以退休了,您要我工作到七十多歲,嚴重違反《勞動法》。”
“對身為本大爺臣子的你來說,本大爺就是法律。”
“啊啊,我就知道你會說,果然說了。”
忍足笑着□話題,語氣卻和笑顏相反,無比鬱悶:“好了,夠了,我們已經充分地觀賞過你們平時如何度過兩人世界。跡部,你要向魚子醬告白還是求婚都隨你便,只是麻煩帶她去好一點的地方獨處,在我們都瞪着你們的時候,你不覺得很沒有氣氛嗎?”
跡部疑惑地白了忍足一眼:“你在說什麼?本大爺什麼時候向這不華麗的女人告白求婚了。”
余籽也眨了眨眼睛:“對啊,你確定自戀的主上會向我這種不華麗的臣子告白求婚,而不是向他自己告白求婚?”
忍足的嘴角微微抽搐:“你們討論的一生計劃是什麼?……好,我什麼都沒說。你們就這樣繼續相親相愛地過60年君臣生涯。”
“那可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突然說話的日吉。日吉望着余籽,表情十分冷靜:“來年春天跡部就不再是網球社的帝王了。魚子如果還想玩君臣遊戲,那時該輔佐的人會是我。”
忍足沒料到自己不經意投下的深海魚雷居然能炸出潛在海底的日吉。他早就懷疑日吉、跡部、魚子醬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但是比起跡部坦蕩蕩的高調,日吉不但低調,還掩掩藏藏,把悶騷發揮到了極致。
於是三個人的《冰帝網球社春天的故事》,在他們眼中好似始終只有跡部與魚子醬兩位主角。
不是在沉默中滅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日吉選擇後者終於炸了毛,戲變得越來越好看了。
忍足多少有點感動(?)地等待着後續發展。
面對日吉的主動挑釁,跡部只是笑了一下:“本大爺期待你儘快培養出繼任的實力。”他撫着淚痣,話鋒一轉,“但是你再努力,能繼承的也只有網球社而已。”
“很抱歉,這不是由你而是由魚子來決定的。”日吉轉向余籽,“魚子,即使你恢復人型了也沒有關係,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一直住在我家。由我來照顧,你也比較習慣。”
跡部不以為然地反駁:“她現在有手有腳根本不需要特別照顧。再怎麼看,也是由本大爺提供獨立的住處比較合適。”
唯恐天下不亂的忍足笑着說:“哎呀,長遠到以後要當誰的臣子,近到今晚要住哪裏,還是由魚子醬來決定比較好。”
看穿了忍足的八卦心思,跡部與日吉分別瞪了他一眼,卻也都把視線投向了從剛才起就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余籽。
余籽看看跡部又看看日吉,淡定的說:“我剛才想清楚了,以我現在的樣子不再適合住在你們家裏。所以我想先問商貸公司借一筆錢,再去辦個假身份證,然後找個便宜點的出租屋,找份全職工作開始打工,賺夠了錢后再還錢。”
好么,原來女主的計劃已經無比詳盡,而且完全沒有兩位男主參與的餘地。
青筋暴起的跡部深呼吸后,勉強把想朝她實施暴力的手收回。自己早該想到的不是么,她沒手沒腳什麼也幹不了的時候況且還堅持着要回報別人給予的恩情,現在又怎會接受別人無償的饋贈。
日吉有些無可奈何地問:“商貸公司?你準備抵押什麼?”
余籽毫不猶豫地說:“自己之類的。”
“駁回!”日吉沒好氣地說,“等被賣到不適合女孩子生存的地方去就完了。”
看余籽的表情,她似乎不認為自己會還不出錢被賣掉。跡部惱火地說:“本大爺的臣子還不用淪落到以身抵押借貸的地步。要借的話本大爺會借你,你只要給本大爺繼續像現在這樣工作就可以了。”
余籽試着反抗,在一連串‘不許反駁’‘沒有可是’‘本大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之後,她閉了嘴,只是用不屈的眼神繼續反抗女王的淫威。
她不甘的眼神讓人充滿勝利的快感,跡部不由心情大好,習慣性地伸出手輕敲她的頭頂:“待在本大爺身邊你有什麼不滿?”
怎麼可能滿意,那種好似包養的口氣是什麼。
“……我知道了。”余籽起身,“我稍微離開一下。”一旦回到了自己身體,連上廁所的**也回來了。
在場的紳士們當然都不會詢問她要去哪裏。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裏,忍足和跡部討論起是否要讓余籽轉學到冰帝。只有日吉不高興地用手撐着臉頰。
跡部投來一眼:“你在想什麼,日吉?”
“沒什麼。”
“雖然一時確實很難接受,但她已經不是屬於任何人的‘東西’了,明白了嗎,啊嗯?”
“……我當然知道。”日吉挺直了背,“那種狀態我也已經忍到極限了。如果她一直是‘東西’,我會很困擾。”
忍足少年感慨地看着不為所動的跡部與露出微笑的日吉,覺得自己如果出一本以三人的曖昧為主題的純愛小說,一定可以大賣。
不過魚子醬,你居然能用那種模樣泡了部長,又泡了下任部長,偏偏還對此一無所知,還真是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