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間浴室
()不知不覺,兩個禮拜的時光匆匆過去。余籽的陪練生涯進行的順風順水沒有遇見任何挫折與波瀾。
跡部兌現了他的諾言,不管是在他家還是在冰帝網球社,都沒有人用看怪獸的眼神看余籽。忍足常有意無意地跑過來搭訕,想試試看余籽是不是會說話,不過他的好奇也在余籽可以忍耐的範圍內。
唯一可以稱的上不妥的,大概就是日吉刻意的躲避。這兩周內其他的正選都或多或少地借用過余籽,只有日吉一次都沒有。
這也沒什麼,余籽早在在跡部家醒來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只是每次想起來的時候情緒有點莫名的低落。
兩周后在生徒會室,應跡部的要求,余籽向他彙報了這半月來的工作總結:“我最不喜歡和鳳君合作。最喜歡和向日君合作。”
跡部等待了片刻后才意識到余籽已經說完了,額頭不由暴起青筋:“這就是所有的總結了嗎,啊嗯?”
余籽懶洋洋地回答:“其他的人都沒什麼特色,合作起來感覺差不多。”
“說清楚點。為什麼喜歡,為什麼討厭,為什麼感覺差不多。”
“麻煩死了。”
跡部忍不住敲了她一下:“既然給本大爺打工,就稍微拿出點幹勁好好乾!”
“騷擾女性員工是犯法的。”
“你敢說本大爺騷擾你?!”
“啊,你剛才打我胸口,還不叫騷擾我嗎?”
“胸口?……為什麼我敲你正上方會變成敲你胸口而不是頭頂,啊嗯?”
“站着很累,我躺着,當然是胸口朝上。”
有一瞬間跡部認為日吉口中為了接近他刻苦訓練從不叫累的余籽是眼前這個懶網球女的雙胞胎姐妹。
“本大爺與其騷擾你,還不如去騷擾葫蘆,至少葫蘆還有曲線。”
“我也有曲線,我渾身都是曲線,我就是由曲面組成的。”
跡部忍不住大笑。
於是一來一回之間,兩人本來嚴肅的談話又變成了互相抬杠。坐在一邊的樺地習以為常的把跡部要處理的公文先整理整理,等着他們消停。
還好這次跡部因為對網球的愛,很快就扯回了話題:“你最不喜歡和鳳合作,因為鳳的控球能力有欠缺嗎?”
“啊。”余籽不咸不淡的回應,“為了修正他的擊球軌跡,我需要付出很多額外勞動。”
“那喜歡和向日合作也是因為他的控球能力?”
“因為向日君跳來跳去像在玩雜耍,十分具有觀賞性。”
跡部幾乎要伸出手去再敲余籽一下,但因為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才不會背上騷擾之名,只好作罷:“看來你的分析能力欠佳,今天特許你和本大爺的合作,讓本大爺在實戰中好好教你。”
“死也不要。”
“啊嗯?”
“你去破滅別‘球’,再見不送。”
“哼,這麼怕本大爺的絕招嗎?”跡部的心情好轉,看起來頗為得意,就差沒說出‘本大爺破滅你是你的榮幸’。
“其實我更怕另外一個人的絕招。”
跡部臉一沉:“什麼絕招?”
“絕對無敵超級美味大車輪山嵐。”
“這是什麼不華麗的名字?!”
“和華麗無關,重在有特色。”特色到余籽居然記住了,“那絕招似乎可以把網球打壞。”余籽頓了一下,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雖然說網球是消耗品,你們人人也都像打仇人一樣不停地抽打無辜的它們,但是真正愛網球的少年應該不會把網球打壞。跡部,你可千萬不要去學那種打壞網球的邪門絕招。”
“本大爺難道會做那麼不華麗的事?”跡部沉默了一會兒,“你應該比一般的網球強,不會被打壞?”
“啊,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把我往死里打。”
“哼。”雖然被嗆的有些不快,跡部少年還是在心裏記下了余籽可能會被打壞,要通知社裏的人使用她必須更加小心,“網球女,只要乖乖地待在本大爺的網球社,你就不用擔心什麼時候會被打壞。”
余籽起身,盯着跡部直看。
感覺到余籽的視線,單手支着臉的跡部勾着嘴角笑問:“怎麼,沉醉在本大爺的美貌之下了嗎?”
“啊?……哦,確實。每次我產生錯覺的時候都喜歡盯着你看。”余籽目不轉睛地盯着跡部的淚痣,“其實你很像我的好朋友,你們右眼下都有淚痣,氣質和說話的方式有些相似。她也說過只要乖乖地待在她身邊就不用擔心之類的話。”也許就是這個緣故,所以黎丹才那麼喜歡跡部;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余籽才總是下意識地從跡部身上尋找黎丹的影子。
“哈哈,這種不華麗的借口也虧你能想出來。”跡部撫摸着眼角的淚痣,無比自戀地說,“即使世界上真有與本大爺相似的人,那也是他與本大爺長得像,而不是本大爺像他。”
“很遺憾的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
“什麼?”
“那個人今年17歲,比你年長,所以怎麼也是你像她。”
跡部一時無法反駁,有些不快地用鼻音哼了一聲。
“不過近看一下,你們除了淚痣之外,五官沒有太相似的地方。”余籽認真地說,“我的朋友可是位美人。”
“啊?你的言下之意是本大爺比不上那傢伙?”
余籽靜靜地看着跡部,那種氣氛讓跡部不知為何感覺到了她的憐憫。半晌后,在跡部額角青筋直爆之中,余籽輕飄飄地安慰道:“男人重要的不是容貌。”
從小活在女生的傾慕下,被盛讚為冰帝第一美男子的跡部頭一次在容貌方面被打擊到了,而且打擊他的還是一隻連正常少女都稱不上的詭異網球少女。
跡部嘴角抽搐兩下后,閉眼輕哼一聲:“樺地。”
“USU。”
“把她扔到相撲社。”相撲社是傳說中冰帝美型指數倒數第一的男性社團,“讓她見識一下真正的‘男人重要的不是容貌’。”
“USU。”
樺地將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跡部面前,順手帶着余籽走了。
今天的冰帝網球社發生了一件引起許多人爭議的事。之前因為戰敗被從正選名單中開除的宍戶亮打敗了正選瀧萩之介,並試圖用此次勝利證明自己的實力並回到正選之列。但是監督榊太郎拒絕了宍戶的請求,把瀧開除,讓後備日吉升級成為正選。
在宍戶下跪自斷長發表決心,鳳長太郎的自我犧牲與跡部的求情下,榊太郎同意了宍戶的請求,讓他回到正選之列。
在所有人都在關注宍戶時,余籽卻一直看着日吉。日吉在得知結果,自己以一步之差錯失升上正選的機會後,默默地走出了網球社。
余籽滾到日吉附近時,他正在水槽用水潑臉。
日吉一向認為實力就是一切,失敗就等於萬劫不復。宍戶亮重回正選之列的事實無疑打破了他堅信的冰帝規則,讓他憤怒不已。
在這種憤怒中,更夾雜着撓人心肺的失落。剛才那瞬間,他離渴望已久的正選位置真的很近了。雖說等來年三年級的跡部等人都升到高中部去了,以他的實力一定可以當上正選,甚至是第一單打,但是沒有跡部這些實力超群的前輩在,當不當正選一點意義也沒有。
聽說跡部升上高中后就要繼承家業不會再參加社團了。與跡部在同個賽場上參加大賽的機會,只有今年而已。
只有今年……
又一捧涼水澆在臉上。日吉抬起頭來,任水順着臉頰流到下顎,又滴下潤濕了運動衫。
他在焦躁什麼?就因為急着要追上跡部,所以之前才會犯了那個利用魚子的錯誤。
想到這裏,日吉的眼神一黯。
雖然魚子一直很安靜,但當她真的離開了之後,日吉才覺得四周一片死寂。
即使自己幫不了魚子,但如果跡部沒有好好照顧魚子,自己是不是就有理由把魚子要回來了呢?
不幸的是跡部雖然沒有親手照顧魚子,但是也沒有虧待魚子,魚子過得很好,她在跡部身邊顯得開朗而真實,有一次他路過生徒會室,甚至在門外聽見了魚子用懶洋洋的聲音和跡部互相抬杠,惹的跡部笑出聲。
無論在什麼方面,跡部似乎都走在了自己的前頭。就算自己先認識魚子,魚子的心也向著跡部的方向。
“以下克上……”需要下克上的地方,看來不止是網球而已。
擦了把臉,日吉回頭準備回網球社,卻一眼看見了路中央的余籽。日吉一驚之下下意識地四顧。這裏雖然位置比較偏僻,但要過來的話一定會經過女生們群聚的鐵絲網。是誰帶魚子過來的,難道是她自己在眾目睽睽下過來的?
“別擔心,大概沒有人看見。”余籽努力地仰視日吉,“日吉君,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
“人並不是失敗一次就萬劫不復了。你只要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在這次大賽中一定會成為正選。”余籽低下頭,“跡部曾經問我一周以來對冰帝正選的感想,我對他說我最喜歡和向日合作。我是騙跡部的。誰打我我都不會喜歡,但是我還是懷念當初一起為了同一個目的訓練的日子。”余籽點了個頭便轉身滾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日吉愕然地目送着她小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見。
余籽沒有回到原地,因為她在半路被樺地逮住送到了跡部面前。跡部劈頭就問:“跑哪裏去了,啊嗯?”剛才發現她不見了,還以為她被誰拐帶走了,一緊張之下差點發動整個社團尋找她。
“生氣的話臉會更加不好看的。”
跡部的臉迅速的黑了。他又想起那日余籽從相撲社回來,居然顯得興奮不已,春風滿面,高興地誇獎相撲社帥哥多,高大壯碩的身材都一級棒。說完了還不忘憐憫地對他說:“男人重要的不是容貌——與身材。”
跡部自那刻起,便告誡自己不要跟這種欣賞品味完全扭曲的網球女一般見識。
“回答我,你剛才去哪裏了?”
“去做神棍了。”
“……”
“我不會再亂跑了。”
“哼。”跡部的臉色這才好轉。
余籽猶豫了一下:“吶,跡部。”
“嗯?”
“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對?”
跡部疑惑的看着余籽:“這是什麼愚蠢的問題?當然了。”
“如果命運之神告訴你某次測驗會失敗,你也會相信自己有實力能通過測驗的對?”
“哈?本大爺測驗失敗?”跡部一臉鄙夷的看着余籽,彷彿她是世界上最無知的文盲。
余籽淡淡的笑了:“這樣就好了。”
“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不過再做一次神棍而已。”
“……”
余籽想,其實她比想像中還要在意這些每天都要接觸的少年。
既然他們的輸贏不會改變她無法回家的現實,他們的成敗和她無關,她自認為自己也沒有什麼本事說兩句話就可以改變他們的想法。那為什麼還要在連自己明天該怎麼過都懶得去想的現在,提前去安慰他們?
似乎只能用在意他們來解釋了。再怎麼說,她現在是冰帝網球社的‘網球陪練’,就自己的立場來說,也應該擔心這些少年的。
……居然會考慮立場什麼的,自己根本就沒立場的不是嗎,她只是個局外人。
當網球太久,不止是身體逐漸變得奇怪,連她的內心似乎也變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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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余籽房中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余母留黎丹吃飯被她婉拒后,就讓余籽的雙胞胎弟弟余泰送她回家。
黎丹與余泰並肩走在被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剛淋過一場小雨的柏油馬路踩起來感覺有些粘膩,厭惡感從鞋底爬上來,讓人渾身不舒服。黎丹抓着放着筆記本和筆的包,余泰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兩人都沉默着。
站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黎丹望向余泰。余泰那張酷似余籽的臉在燈光的掩映下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有瞬間,有種余籽就站在身邊的錯覺。
可那僅是錯覺。余籽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身側,她已經被永遠地封進了紙張上的文字世界裏。
但是,余籽卻一直在她的身邊,因為她就在她的手上。如果不是她主動扔掉她,她將永遠也不能離開她。
不知為何,當確信了這一點后,黎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情變得異常平靜。
也許,黎丹的內心深處有個角落,其實正期待這樣的發展。
不用再考慮余籽從故事裏出來后要怎麼圓謊,不用再考慮要怎樣才能繼續研究自己的能力,事情變得簡單了。
反正余籽在現實世界已經被確認為了失蹤,那些權當擺設的警察即使查一百年也不會發現余籽失蹤的真相。余父余母還有餘泰這個孩子,余泰又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傢伙,對余籽一向冷淡,想來也不會為余籽的離去悲傷太久。
這麼一想余籽還挺可悲的。現在她擁有操縱余籽命運的能力,作為補償盡量讓她在小說世界中過的好一些,那麼她也就不用為余籽的遭遇感到歉疚了。
“黎丹。”
“啊?”突然被余泰呼喚黎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了頭。
余泰看了她一會兒,撓了撓額角:“以後常來玩。爸媽看見你也比較高興。”
“嗯,我有空再去。”黎丹輕輕搖手,“我家就在前面,再見。”
余泰看起來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最終他只是淡淡的說了聲再見。
黎丹甩下余泰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現在她要立刻回她的房間,提起筆來繼續研究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