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間浴室
()躺在卧室矮桌上的余籽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吸了口沉寂的空氣,繼續發獃。
她維持這個狀態已過了數十個小時。
周六談話後日吉一晚上都沒有再說話,自然也沒有幫她洗澡喂她牛奶,直接就睡了。第二天他一個人外出,直到晚上才回來,也沒有理睬她。今早他選擇性無視了她,一個人去上了學,而她被他留在了他的房間。
余籽意識到自己一定說錯了話,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嗯,專用名詞應該叫失寵。
余籽閉上眼睛——
【黎丹那張神情張揚的臉湊近了她,用鄙夷的語調對她說:“魚子醬,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性格很不可愛?”
“啊。”
“啊你個頭啊!給我從該死的淡定星滾回地球來!”
額頭上好似還感覺的到黎丹手指用力刺戳的痛楚,耳畔又聽見一串語速很快的指責:“你連下課問我借了一張草紙,放學后都要特意還到我家裏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扯上任何關係啊,你這個感情功能障礙的淡定星人!”】
回憶起往事的余籽,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意,卻很快消失了。
雖然自己也很了解自己很不可愛,但余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她和日吉的關係本來就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如果她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她就沒有理由再接受日吉提供的良好生活。
雖然有些遺憾,但自己身為私人網球的安逸生活看來是要結束了。
余籽靜靜地看着太陽光漸漸移出窗子的範圍,整個房間隨着日落變得昏暗。
今天的冰帝網球社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周日上午冰帝對名不見經傳的不動峰,比賽居然以3-0完敗。唯一出場的正選宍戶亮因為戰敗被榊監督從正選名單上除名。
下午冰帝與被青學打敗的聖魯道夫爭奪東京都最後一個出線名額,跡部率眾正選出場,以漂亮的3-0將聖魯道夫挑下馬來,挺進關東大賽。
周一網球社的社團活動持續到了很晚。因為完敗於不動峰的恥辱,跡部的心情十分不佳,從跑圈到揮拍到對練,人人的話都少的可憐。
中場休息跑去擦汗的向日悄悄地對忍足說:“今天的跡部好可怕,平時一直在背後閃爍的紅玫瑰背景,今天都變成冒着黑氣的黑玫瑰背景了。”
忍足勾起嘴角:“我倒覺得場上有個氣勢更加可怕的人呢。”
順着忍足的手指,向日看向遙遠的場邊:“那是?!”
小小的場地一角被黑色的火焰填滿了。火光衝天中,被一股黑氣包圍的某人正用肉眼都幾乎難以看到的速度瘋狂地對着牆壁抽打網球。
“……怪獸嗎?”
“不,似乎是日吉。”
向日看向忍足,有些憂慮的說:“日吉感覺確實有點不太對勁啊。”
“跡部已經插手這件事情。關於具體的社外輔導,就交給部長大人處理。”
“嗯,那就沒問題了。我們繼續,忍足,可不要被跡部抓住偷懶啊。”
“是,是。”
日吉打完牆壁,又連續與幾個社員打滿一局,直到值日的學弟示意要鎖門了才拖着被汗浸透的身體去淋浴,更衣。
走到離校門口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有些驚詫的發現跡部那輛無比騷包的加長型專用車車還停在門口沒開走。
車窗搖下,跡部的臉出現在茶色的玻璃之後:“上車,本大爺送你一程。”
出於禮貌,日吉行禮後上了車。
車上除了跡部,還坐着樺地。日吉謹慎地坐在樺地身邊,道了聲麻煩了。
車子開啟后,跡部交換了一下腿交疊的順序,挑起了話題:“日吉,你對宍戶的事情怎麼看?”
日吉不知道跡部有什麼用意,小心地回答:“這是理所當然的。既然失敗了,就得讓位給更有實力的人。”
“如果明天社裏舉辦一場全社團除了正選之外的人都可以參加的淘汰賽,贏到最後的人可以直接取代宍戶留下的位置成為——”跡部漫不經心地看着日吉的眼睛,“你覺得你會贏嗎?”
日吉一僵:“我——”
跡部眼神銳利,語氣肯定:“怕是贏不了。”
日吉皺起了眉頭:“部長認為我的實力還不夠嗎?”
“那就要問問你自己了。”跡部恢復了剛才漫不經心的樣子,“這一個月裏,你的技術進步了不少,可是更重要的心態如何,啊嗯?”
被說中了心事的日吉露出陰沉的神情低下了頭。
“你這次被選為預備正選,不久的將來將跟着本大爺一起稱霸全國。本大爺不允許自己的部隊裏出現任何不可知的弱點變數。”跡部攤開一隻手,魄力十足地說,“你的任何煩惱,就在接下來的比賽之前解決了。”
日吉的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對面的少年儘管只比他大一歲,卻是名副其實君臨冰帝的帝王。兩百多人的網球社,他一手管理了三年,從來沒有出過一點混亂岔子,還擁有了足以問鼎全國冠軍的實力。
就連日吉自己,也因追隨這個少年的腳步而拿起了球拍。
跡部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人們心甘情願地跟在他的身後,向他期望的目標前進。
日吉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悄悄地用力握了起來:“想必部長你知道,我進網球社的目的是為了下克上,而目標就是部長你。”
“啊。你要來就加大馬力的趕上來。”
“……我很清楚,現在的我跟你在網球這個領域還存在一定的差距。為了要趕上你,我勢必得先成為冰帝的正選。”日吉沉默了一下,有些艱難地說,“所以……我藉助了一個不應該使用的力量。”
跡部並沒有顯得吃驚的樣子,只是用眼神催促日吉說下去。
“我每日利用那個力量做着訓練,直到前天……”
周六晚與魚子談過話后,日吉一直憤怒着她那句‘幫助你完成下克上的理想’。
這句話像是最露骨的嘲笑,擊中了日吉心中最赤/裸的難堪。
‘下克上’只是他一個人的理想。要藉助網球拍實現這個理想也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可是他卻因為跡部的強大而焦躁,因為想儘快拉近與跡部的差距而被急功近利的心態蒙蔽了雙眼,因為能秘密地擁有魚子強大的力量而沾沾自喜。
即使能用魚子打贏跡部,他也不能算真正的下克上。
這樣下去,自己永遠不可能贏跡部。
所以那天晚上心中鬱結的日吉少年才沒有理睬余籽自己睡了。
——說的簡單點,他被踩着痛處而惱羞成怒。
既然是怒,總有消氣的時候。在輾轉了半夜后,日吉的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他開始想起了另一個不算是問題,但對還沒有談過戀愛的少年來說算是大問題的問題。那就是,他不知道魚子是女妖怪,那麼多天來一直跟她同居……同居也算了,他還天天幫她洗澡。
雖然可以把魚子想像成自己的女兒之類的存在……可果然還是太糟糕了……
於是憤怒(對余籽的話)、迷茫(對自己到底該不該再使用余籽)、羞澀(對余籽的女性身份)的日吉少年,徹底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對着余籽,這兩天一直處在能逃則逃的狀態。
(少年並不知道家裏的妖怪因為這兩日的冷遇,已經開始為了離開他后的生活而做打算了。)
一時不知道如何向跡部描述魚子的事,又出於一絲視魚子為自己東西,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私心,日吉在說出“直到前天”后,便沒有了下文。
跡部沒有催促日吉說出全部的事,只是無比果斷地替日吉下了結論:“既然是不該使用的力量就不要用了。”
日吉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哦?你可是對那力量還有一絲留戀?”
日吉垂下眼帘:“是,所以我才會煩惱。”其實難捨的不止是力量,還有魚子本身。她是自己親手撫養的妖怪,怎麼捨得說扔就扔掉。這麼廢柴的魚子如果脫離了他的庇護,又該到哪裏去生存呢?
“哼。”跡部撫摸着眼角的淚痣,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后說,“沒問題。”
“啊?”
“本大爺說沒問題,你明天放學后帶着那力量去本大爺的私人網球場,本大爺會在你面前打敗它。”跡部自信而耀眼地笑道,“等敗在了本大爺的手下,你就可以覺悟用那種歪門邪道是贏不了本大爺的了。”
日吉滿頭黑線之時,日吉道場到了。日吉默默下了車。
“明天就沉醉在本大爺的美技之下!”留下一句堪比孔雀開屏的台詞后,跡部那張神情可以算是女王氣質十足,也可以算是重度自戀的臉消失在了重新關上的車窗之後。
車在日吉的面前絕塵而去。
日吉一瞬間腦中冒出了:‘打電話拒絕這個要求’,但還沒掏出手機就放棄了這個純粹找死的衝動。
憂鬱的日吉少年沒有直接回家,轉身走向離家最近的超市。
余籽此刻的感覺,就好比丈夫偷了腥的妻子。
她的身邊堆着一排芒果布丁,幾扎水果牛奶。這兩樣東西,都是她最的愛。(日吉為什麼知道?在某次日吉帶着她逛超市的時候,她飛身撲上去要求買下。之後每去超市一次,她就撲一次。)
這些都是日吉買來給送給她的。
聽說大多丈夫出軌之後,會因為愧疚而對妻子特別好……
驅散心裏詭異的想像,余籽默默地望着跪坐在自己身前的日吉。
日吉的視線落在別處,神情不太自然地解釋道:“幾天沒喂你,你大概餓了。”
余籽點頭,接受他明顯在瞎扯的解釋——日吉在以前的聊天中已知道她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
“……你說話,用文字紙很麻煩。”
“哦。”余籽從善如流地說,“先吃芒果布丁,喂我。”
日吉拆包裝的手抖了一下。那喂我兩個字拖得又長又軟,撒嬌的意味十足。魚子你……故意賣萌啊?
余籽在故意賣萌?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余籽的聲音原本並非甜軟蘿莉音,變成網球之後不知為何退化(進化?)成這極度柔軟的聲音。用這萌到犯罪的聲音,哪怕念‘我今天晚上要去鄰居家裏殺人碎屍哦~’如此血腥滿點的獵奇風台詞,也會讓人覺得好萌好有反差美!
余籽的聲音讓日吉無比後悔先前讓她開口說話的決定。他再次被提醒,自己現在正在喂一個女性(妖怪)食物。
冷靜,日吉若。即使聲音聽起來像女的,但魚子敢和自己一起洗澡,也許不是女的。
日吉努力地穩着自己拿勺子的手喂着:“魚子,你有性別嗎”
“少女。”
是女的也就算了,竟還強調自己是少女。日吉的手忍不住抖了:“……你和我一起洗澡時沒有任何感覺嗎?”
“你的手指很溫柔,我每次都感覺很舒服。”
可惡,話題似乎向越來越糟糕的方向發展過去了……
“……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少女。今後我不會再替你洗澡了。”
余籽眨了兩下眼睛:“我不介意。”
我很介意啊!日吉少年內心瘋狂OS。
眼見自己將失去自己最愛的洗澡福利,余籽補充道:“你可以把我當成貓狗之類的寵物。”
“我沒有見過會說話的寵物,所以無法想像。”
“那你戴着手套?”余籽不死心地商量說,“或者把我套上膠袋也行。”
日吉少年無力地扶額,話說,扶額這個動作在收養了魚子后他是做的越來越順手了。
“……這個問題先不談了。”喂完了布丁后,日吉又把吸管□一包水果牛奶中。余籽跳上專用喝牛奶用增高書堆,含住吸管幸福地喝起來。
“魚子。我明天要用你與跡部決一勝負了。”
余籽依依不捨的鬆開吸管,回答道:“哦。”
專程買了食物,又說了很多廢話鋪墊,日吉憋了一口氣好不容易說出了實情,卻只是得來了余籽輕描淡寫的一句回答。她既沒有問為什麼他與跡部約定決鬥,也沒有抱怨明天又可能會面對一下就把她破滅掉的強敵跡部。
內心暗暗失落的日吉又覺得有些釋然。
余籽從來不會拒絕他要求她做的事。
所以那些擔心她會受到傷害什麼的心情,都是浮雲啊。
“明天的比賽我不知道有多少勝算。但是我會儘力而為。”日吉心情十分複雜地望着安靜喝着牛奶的余籽,“我也非常想知道我加上你能否打敗跡部。”
“吸嗦吸嗦滋滋——”
“……我在講話的時候,你別發出那種聲音!”剛才還很熱血的氣氛都被破壞光了!
“啊,軟包裝果然很難判斷吸乾淨沒有。下次還是換瓶裝的。”
青筋暴起的日吉少年深吸口氣,攥緊了拳頭:“……我知道了……”
“至於明天的比賽,我們會勝利的。”余籽的語調無比平靜,但是眼神卻熾烈地燃着,“打贏跡部,是我變強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