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就在金屬水杯即將把車載收音機砸碎之前,膽小大漢被廖飛給攔下了。
收音機也在一陣刺耳的“滋滋——”聲中歸於安靜。
雖然收音機里的女聲消失了,但疑惑與驚駭的種子已經紮根在了乘客的心底。
膽小大漢怒氣沖沖地質問廖飛,為什麼要攔他?
廖飛讓大漢先淡定,然後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留着這台收音機還有用。
因為就在剛剛,收音機中的女聲對鹿淇的提問做出了回答。這說明女聲的主人能通過某種方式聽到乘客所說的話。
很顯然這個女聲一直在裝神弄鬼,女聲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殺人兇手,就算不是兇手,也肯定和兇手有着某種聯繫。
留着這台收音機,就相當於留下了一條與“兇手”直接對話的通道。
聽完了廖飛的理由,膽小的大漢才放下了金屬水杯。
收音機當中那個女聲的存在,對於乘客來說是一種散播恐懼的源頭,但是“准刑警”廖飛想要留着它,大家也不好拒絕。
廖飛對乘客們說,收音機中的女聲絕非什麼鬼魂,而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雖然廖飛的判斷在常人眼中是合理而又準確的,但是乘客們早就已經被客車中發生的一系列怪事嚇到了,有不少人根本不相信廖飛所說的話,那位中年女人就是那些人的代表。
中年女人質問廖飛:“你說現在發生的事不是撞邪,那你怎麼解釋車窗外的血字?窗外的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寫血字的東西根本不是人!”
毫無疑問,廖飛現在也無法解釋血字的事情。
廖飛沉默了幾秒說:“一定是有人寫上去的,這些事都是兇手的陰謀,大家要相信我。”
除了朱記者和鹿淇之外,幾乎沒人相信廖飛的話。
大家恐慌地議論着,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成一片,客車上緊張的氣氛就快要失控了。甚至有人不顧暴雪嚴寒,打算趕快逃離這輛詭異的客車。
鹿淇忽然站出來說:“大家不要吵了!我知道兇手在哪。”
鹿淇這句話果然有效,乘客們都閉上了嘴,同時也將疑惑地目光聚焦在了鹿淇身上。
“殺害張揚的兇手就在車上。”鹿淇說著視線掃過了所有人,“就隱藏在我們中間,如果大家再胡亂行動的話,說不定下一個受害人很快就會出現了。”
廖飛在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兇手在車內”的推理,但是他不想引起乘客之間的猜忌和更大的恐慌,就沒有說出來。沒想到鹿淇又搶先他一步提出了這個關於兇手的“猜想”。
乘客們都是一副“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有殺人兇手?”的驚訝表情,但廖飛注意到,這種“驚訝”的表情正在逐漸僵化,逐步蛻變成了一種猜疑與恐懼。
是的,乘客們心裏是相信的,但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鹿淇繼續說:“張揚先生死在我們的客車內部,能夠殺死他的只有車上的某個人。”
膽小大漢反擊說:“這麼說的話,你也有可能是殺人兇手了?”
面對這個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的質問,鹿淇卻十分淡定地正面回答說:“我當然也有嫌疑。在查出真兇之前我們每個人都有嫌疑,甚至也包括廖先生。”
鹿淇說著,將視線投向了廖飛。
“我不否認這一點,在殺人嫌疑的問題上,車上的所有人都是對等的。”廖飛說,“而且我們只要找到殺害張揚先生的兇手,一切的怪事和謎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在鹿淇和廖飛兩個人細緻的分析下,乘客們也在緊張的氣氛中恢復了一些理智。
但所有人都擺出一副“我絕不是兇手”的樣子,大家的第一反應不是仔細調查死亡事件,而是急於洗清自己的嫌疑。
當然,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無可厚非。
沒有人願意在這麼一個狹小危險的環境中,自己的身邊還隱藏着一個殺人者。於是“調查真兇”這件事,自然落到了廖飛的頭上。
雖然廖飛也存在着嫌疑,但相對來說這位準刑警是客車上活着的八個人當中,最可信的一個。
廖飛最先進行的調查步驟,就是對車上的每個人進行逐一詢問。通過所有乘客的記憶,來儘力還原案發時的情景。
第一個接受詢問的人,當然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膽小壯漢。
廖飛把乘客們都安排在客車靠前的座位,自己則和接受詢問的人坐在車尾,這樣對於詢問過程來說多少可以增加一些保密性。
廖飛和膽小壯漢在座位上側身,面對面坐着。車內的燈光有些暗,壯漢向客車前方望去,發現其他乘客似乎都隱匿在了昏暗的陰影中。
暴風雪依舊在敲打車窗,在呼嘯的風聲里,廖飛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這位先生,請問你的名字是?”
壯漢名叫餘光楠,二十六歲,自稱是某私企老闆,此次乘車的目的是回梧桐鎮老家過年。
餘光楠穿灰色大衣,大眼睛、國字臉,雖說不上相貌堂堂,但長相也不賴。
廖飛留意了餘光楠的手,他的手相對細膩,確實不像從事體力勞動工作的人,這與他自稱的職業相符。
餘光楠左手腕處戴了只機械錶,看不清牌子,但感覺上價值不菲。
交談中餘光楠的情緒逐漸穩定,廖飛發現他其實是一個溫和儒雅的人,並不像之前表現地那樣暴躁。
根據餘光楠的回憶,客車行駛到夜晚的時候他一直都很睏倦。在發現張揚死亡之前,餘光楠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
隨後客車拋錨,餘光楠被車上的吵嚷聲吵醒。
廖:醒來之後呢?
余:當時我腦袋有點沉,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在車裏看了一圈,就看見那男的(張揚)倒在自己座位上了。
廖:我記得你當時嚇了一跳,你為什麼懷疑他是死掉了,而不是躺在座位上睡著了呢?
余:(皺眉)我第一眼就看見他的臉了!眼睛瞪得那麼大,表情也很扭曲,身體一動不動的,怎麼看也不可能是睡著了。剛醒來就看見這種場景,不管是誰都會嚇一跳吧。
廖:(點頭)確實如此。在你半夢半醒、也就是車子拋錨前的那段時間裏,有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余:(思索了幾秒)沒什麼異常啊,也沒聽見什麼聲音。那人(張揚)就自己坐在後排,也沒人過去他那。我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那樣子了。
聽了餘光楠的回憶,廖飛沉默地思索着。餘光楠應該沒有說謊,車子從上一個服務區駛出后,就沒有人在車廂過道里走動過了。
沒有和別人接觸的死者張揚,究竟是如何被氰化物毒殺的呢?
有人在張揚的食物或者飲用水中投毒?這不太現實,客車車廂里空間不大,想投毒也沒有機會。
氰化物溶液直接注射嗎?也不太可能,先不說在張揚屍體上沒有發現傷口和針孔,就說張揚如果好端端的被人扎了一針,應該驚叫才對吧,那樣的話肯定早就被其他乘客發覺了。
思索良久,廖飛猛地抬起頭,檢查張揚屍體時的畫面再次在腦中浮現。
“張揚的口中有明顯的苦杏仁味,簡直就像是將高濃度氰化物液體直接喝進嘴裏一樣!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廖飛想到這裏,忽然將視線轉向前排的記者朱元。
“我知道張揚是怎麼死的了!”廖飛說,“朱記者,跟我下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