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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反貪局找上門時,李大頭正帶着位剛搞到手的小蜜在鄰省一家電廠催討炭款。炭款討得還算順利,二十二萬討回來十五萬,給小蜜買了兩身時裝,在當地風景區玩了一天,李大頭就準備回峽江了。不承想,晚上買好火車票,正排隊等着進站,手機突然響了,公司會計打了個電話過來,要李大頭儘快去反貪局談談。李大頭頗感突然,一時間手腳冰涼,問會計是怎麼回事。會計也說不清楚。李大頭越想越不對頭,拉着小蜜就去退票,退過票后,在火車站旁找個小賓館又住下了。
這一夜,李大頭驚魂不定,連和小蜜干那事的心思都沒有了。小蜜故意搗亂,平時不怎麼主動,工作不盡心,被李大頭嚴肅批評過好多次,這回主動了,一進客房摟住李大頭非要干,李大頭只好應付。應付的事豈有成功可言?身上那原本生龍活虎的傢伙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搞得小蜜大為掃興,把他的大頭小頭都貶得一錢不值。李大頭也顧不得了,完事後光着屁股不停地打電話。手機一塊電池的電快耗完了,什麼明確的消息也沒探到。只知道峽江市的廉政風暴還沒結束,風聲好像又緊了起來,原說要放的李東方的妹妹李北方也沒放出來。省委擴大會議后被省市反貪局傳去的人為數不少,有些人傳過去后就再沒回來,有些人回來了,情況也不利索。李大頭情急之下,想把電話打給趙啟功,最後還是忍住了——現在情況還沒弄清楚,你找人家省委領導說什麼呀?
這時候,李大頭適時地想起了老朋友沈小陽——沈小陽是記者,消息來源多,真有啥了不得的大事,沈小陽不會一點也不知道。便打了個電話給沈小陽,說是有台捷達王,是欠煤款的客戶用來頂賬的,正在公司閑着,問沈小陽要不要借用,如果要借用,今天就可以去公司把車開走。
沈小陽心裏啥都明白:“別給我繞了,說吧,大頭,你是不是又進去了?”
李大頭不繞圈子了:“老弟呀,哥哥目前還沒進去,但是,很有可能進去呀。”
沈小陽顯然對上次收車的事還耿耿於懷,惡毒地道:“我就知道是這種事!你說清楚點,是一般性質的嫖妓**,還是強姦犯罪?強姦犯罪我一點辦法沒有,而且我也得注意影響了,賀市長讓我少和你這種流氓分子啰嗦,都訓過我幾次了!”
李大頭說:“哥哥我會犯強姦罪么?哥哥有錢什麼小姐叫不到?!”
沈小陽也不客氣:“少女也是小姐,你敢嫖就是強姦!”
李大頭強忍着一肚子惡氣:“好,好,我認你狠,你就趁機騎在哥哥頭上拉屎撒尿吧!告訴你:這回不是這方面的事了,是省反貪局找我了,恐怕是經濟方面的問題!你聽到啥風聲沒有?”
沈小陽說:“我沒聽到什麼風聲,你還是抓緊回來吧,有事回來再說!”
李大頭不太放心:“我回來好么?萬一自投羅網怎麼辦?”
沈小陽道:“你不回來又咋辦?金石煤炭公司不要了?你不回來更證明你做賊心虛!再說了,你真有什麼大事還逃得了?田壯達逃到國外不還是被抓回來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懂不懂?我的同志!你狗東西幹了什麼好事你心裏有數,自己決定好了!我個人倒是希望你走自首坦白的道路!另外,也和你說清楚:你的破車我不借,這國慶節快到了——國慶節可不是三八婦女節,是個大節,得隆重地辦點福利,你再給我們報社掏點錢吧,我們田總說了,請你當國慶徵文的評委!”
李大頭叫了起來:“沈大筆,你不是賭咒發誓不給報社拉贊助了么?怎麼又來了?!”
沈小陽道:“這情況不是又起變化了嗎?報社馬上又要研究中層幹部問題了,我排在第一!”
李大頭只好自認倒霉:“好,好,我出三千,你到太平鎮拖兔子去吧!”
沈小陽沒好氣地道:“拖什麼兔子?你就認識兔子啊?這回是辦水產,你起碼得給我出五千,我姐夫辦喪事時去了那麼多人,連賀市長都去了,你狗東西連面都沒照,那兩千就算罰款了!”
李大頭只好認賬,在電話里答應了沈小陽,次日一早,帶着小蜜回了峽江。
火車開了八小時,到峽江已是下午五點了。李大頭擔心自己隨時可能被反貪局提溜走,晚飯沒敢到外面吃,是叫了酒菜在公司吃的。正對着飯桌的一面牆上就掛着和趙啟功的巨幅合影,好像省委領導也參加了他們這次密謀似的。
面對和省委領導合影的大照片,李大頭氣又壯了些,多少恢復了點信心,酒杯一端,煞有介事地對沈小陽說:“沈大筆,你也別覺得自己和賀市長關係好,就把架子搭那麼足,哥哥我是把你當作好朋友,碰到點小事才和你商量一下。其實,我要找趙省長,還不把啥都解決了?”
沈小陽陰陰地說:“那我就告訴你個好消息:中紀委和中組部也在找趙省長呢,都來兩撥了!”
李大頭嚇了一跳,嘴裏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還……還有這種事?趙省長也犯事了?”
沈小陽品着酒,貓戲耗子似的看着李大頭:“說吧,我的哥哥,你給趙省長送過多少錢?”
李大頭有點急了,大頭直搖:“沒有,絕對沒有,你老弟可別胡說八道!我和趙省長就那次在酒店見過一面,他家的電話號碼還是我轉了好幾彎才從朋友那打聽到的,都沒敢給他打過!”
沈小陽說:“除了趙省長之外,給多少人送過禮,腐蝕過多少革命幹部?”
李大頭頗為苦惱地說:“這哪想得起來?哪年不送?這麼多年了,誰知道送過多少?有主動要求我腐蝕的,有我湊上去腐蝕的。就在上個月,我還給區地稅局的王科長和管我們的小祁一人送過一個紅包。王科長是五千,小祁是四千,我們會計辦的。”
沈小舊說:“哪你回憶一下,把被你腐蝕過的官員名單和送禮金額都開出來,我幫你分析。”
李大頭不上這個當:“沈大筆,你別蒙我,不說這個名單我真回憶不起來,就算能回憶起來,我也不敢開給你!你還是幫我打聽一下吧,省反貪局究竟找我幹什麼?是誰的事涉及到了我?”
沈小陽說:“這得你自己想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中誰會頂不住啊?”
李大頭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沈小陽當夜也沒打探到什麼結果。
次日一大早,省反貪局又找上了門——來了個電話,請李大頭立即到反貪局去。
李大頭只好去了,一進反貪局的大門自己就不當自己的家了,心裏亂糟糟的,總想尿尿,沒讓任何人動員就有一種想坦白交代的念頭,怎麼壓都壓不住,一坐下就說:“我知道,我知道,廉政風暴刮到這地步,你們遲早會找我,你們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我都會交代!”
反貪局的同志說:“我們問,還算你交代嗎?你自己先說吧,爭取個主動。”
李大頭想想也是,讓人家反貪局問到面前就被動了。眼前馬上浮現出區地稅局的王科長和小祁的面孔,便最先把這二人拋了出來,說是自己為了“納入情稅”,就給二人一人送了一個紅包的人情。坦白時還算夠朋友,講了真實情況:這兩個紅包不是王科長和小祁提出要的,是他讓公司會計以諮詢費的名義硬給的。
反貪局的同志挺滿意:“好,好,這只是個開頭,繼續說,往大處說,不要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轉移目標!你李金石一直很活躍嘛,主要問題不在區級的稅務人員身上!”
李大頭的眼前又浮現出幾個市一級工商稅務幹部的笑臉,其中一個是市工商局陳副局長,陳副局長是老局長了,這些年給他幫了不少忙,他也挺對得起他的,逢年過節沒少送過實物,家裏的彩電、冰箱都是他送的,這次又被田壯達案子牽扯進去了,進去都幾個月了,估計老傢伙頂不住,便又把陳副局長供了出來,只說了彩電、冰箱兩個大件,錢的事沒說,想一步步來。
反貪局的同志更滿意了:“李金石啊,態度還不錯嘛!說下去,說下去!”
李大頭尿意更急,覺得要尿褲子了,可憐巴巴地提出要上廁所。反貪局的同志很講政策,同意李大頭去上廁所。李大頭到了廁所,站在小便池前,無論如何努力卻又一滴也尿不出來了。換了一種形式,像女人一樣蹲下尿,才勉強擠出了幾滴眼淚似的尿汁。回到屋裏,供出了個峽江煤炭局的銷售處長,尿意再次上來了,又到廁所去尿尿。就這麼交代一個,去一回廁所,忙活了差不多一上午,又把六個收過他禮的當官的哥兒們弟兄交代出來了。李大頭認為第一輪坦白交代得算差不多了,他態度又那麼好,也算對得起反貪局了,打定主意其他的哥兒們弟兄一般情況下決不再供了。
反貪局的同志卻不滿意了:“怎麼,李金石,就這些嗎?”
李大頭連連點動着汗津津的大頭說:“就這些,就這些!”還解釋了一下,“現在煤炭市場並不好,再說,我這人也不算大方,萬字數的禮我一般也不送……”
反貪局的同志馬上抓住了漏洞:“一般不送?用得着的大人物,你也不送嗎?”停頓了一下,又加重語氣道,“話說到這裏,李金石同志,我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了:今天我們找你,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你李金石同志和峽江某一個大人物的經濟關係!”
李大頭想不起有什麼用得着的大人物,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市工商局的副局長了,便很委屈地說:“市工商局陳局長的事,我不是都交代了么?哪還有什麼大人物啊?”
反貪局的同志火了:“市工商局副局長算什麼大人物?想想,好好想想!”
李大頭真想不起來,很苦惱地說:“你們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呀?我記性不好!”
反貪局的同志這才提示了一下:“你們金石煤炭公司的那幅大照片是怎麼回事啊?”
李大頭這才恍然大悟,省反貪局同志要了解的是他和省委領導趙啟功的關係!他真是糊塗到家了,沒讓人家主動問,就把八個哥兒們弟兄供了出來,這不是害人么?以後誰還敢和他打交道啊!
李大頭的怨氣一下子上來了:“鬧了半天,原來要問的是這檔子事啊,告訴你們:我和趙啟功副省長沒有任何經濟來往!那幅照片是我鑽空子在一個偶然的場合拍的,騙你們是王八蛋……”
從省反貪局樓里出來,李大頭身子發飄,精神恍惚,像做了一場噩夢。勉強走出大門,兩條腿就軟得邁不開步了,蹲在大門口的路邊上抽煙,一連抽了三支。抽到第三支煙時,省煙草公司的周經理也來反貪局報到了,周經理臉上的表情好像也很不樂觀,從李大頭面前經過時,衝著李大頭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李大頭想到自己的軟弱無能,心裏就虛,嘴上便硬了起來,見沒人注意,悄悄對周經理說:“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你老哥可得頂住啊,千萬別害人!”說罷,還抓住周經理的白手使勁握了握,像剛過堂受刑回來的寧死不屈的共產黨人似的。
周經理不領情,一把甩開李大頭的黑手:“你胡說啥?我就是回答幾個問題!”
李大頭馬上又後悔起來:只要進了反貪局,哪還有幾個硬骨頭?沒準這周經理比他還熊,萬一周經理把他的話說給反貪局的同志聽,他豈不是又自找麻煩?便又改了口,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對組織還是要講老實話嘛……”
周經理進了反貪局大門“回答幾個問題”去了,李大頭也搖搖晃晃回公司了。
一回到公司就見到了匆匆趕來的沈小陽。
沈小陽說:“大頭,我到底從賀市長那裏探到底了:可能是要了解你和趙啟功的關係……”
李大頭撐不住了,帶着哭腔絕望地叫:“沈大筆,現在說還有什麼用?我沒頂住啊,一下子賣了八個哥兒們弟兄啊!我他媽的以後在峽江還怎麼混啊?!”
沈小陽一聽樂了:“大頭啊,沒想到你還對我市的廉政建設做了一回貢獻哩!”
李大頭沒心思開玩笑,指着牆上和趙啟功的巨幅合影,極是痛苦:“我原以為打着趙省長的旗號能做做廣告唬唬人,沒想到倒被他拖累了!”說罷,吩咐手下馬仔把合影取下來。
沈小陽阻止道:“趙省長究竟怎麼樣還說不準,你也別太勢利嘛!”
李大頭想想也是,不讓取合影了,頭一昂:“不過,邊大師的車得收回來了!”
沈小陽馬上想到了報社那五千元贊助:“那我們報社國慶節的福利是不是不辦了?”
李大頭想了想:“沈大筆,按說我真不該辦了,可咱們誰跟誰?又涉及到你的小職務,這忙哥哥不幫誰幫?我辦了,五千塊你拿去,隆重辦!”說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過,你也得給哥哥我幫個小忙:貪污賄賂局的那幫孫子和我還沒完呢,說了,隨時會傳我,還讓我寫材料,我會寫什麼材料?這材料就交給你老弟寫了,你上點心,隆重點寫,要當作是給賀市長、李書記寫的!”
沈小陽覺得受了污辱,不悅地道:“我給賀市長、李書記寫的都是正經大文章,是指導你們搞改革的,什麼時候寫過這種認罪材料?”本想表現一下文化人的清高,把李大頭堵回去,可想到那五千元贊助和自己的小職務,嘆了口氣,不說了,要李大頭馬上開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