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公道
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九點五十五分。
明珠花園，張鐵龍和李翡翠所在小區，相續駛入十幾輛藍白相間的警車。
警車呼嘯着沖入消防車道，隨後來到十二棟樓下，車門打開，幾十號荷槍實彈的探員鑽了出來。
沒有多久，林逸飛和龍叔他們也滿頭大汗現身。
王朝找出張鐵龍和李翡翠的地址和電話，也第一時間進行了定位，確認兩人位置在明珠花園。
只是警方無論怎樣都無法聯繫上兩人，他們的手機一直處於佔線中，短訊微信也沒有得到回復。
隨後手機更是關掉了。
警方還試圖聯繫明珠小區的物業經理和客服，可他們的電話一樣處於佔線，根本就打不進去。
王朝分析，張鐵龍夫婦和物業電話始終處於佔線，很可能是高勝寒用‘呼死你’等軟件所為。
目的就是堵死警方向他們夫婦示警的機會，讓他能夠搶先半拍拿下張鐵龍夫婦。
這意味着高勝寒真的來明珠花園找張鐵龍夫婦討公道了。
雖然診所距離明珠花園只有十分鐘車程，林逸飛他們還全力趕赴，但依然比預想時間慢了二十分鐘。
因為必經路上發生了七起車禍，全是高勝寒開着警車撞出來的。
還有一輛運載水果的大貨車，更是被高勝寒搶來橫在道路中間，然後打爆兩個輪胎讓它側翻在地。
道路因此堵成了一團。
高勝寒還把四把警槍拆成零件，連帶幾十發子彈，往道路兩邊丟棄，讓警方不得不抽出人力搜尋。
林逸飛他們不得不步行來到明珠花園。
這一折騰，加上診所的耽擱，雙方時間足足差了四十五分鐘。
“師父，物業管理處證實，他們的客服電話，經理手機全部遭受騷擾，幾百個電話輪流轟炸。”
“保安從出入門禁查到，高勝寒搶來的警車四十五分鐘前進入小區。”
“兩名協警在十一棟樓下發現車頭撞壞的警車。”
“物業經理還反映，十二棟大廳的監控和電梯攝像頭，四十分鐘前遭受人為破壞。”
在林逸飛拿起一件防彈衣穿上時，陸白衣把接收集到的情況，簡單扼要地告訴林逸飛。
“張鐵龍和李翡翠旗下的寶馬車，停在他們購買的停車位上，沒有外出。”
“張鐵龍和李翡翠住在十三樓，一梯四戶，三部電梯，兩個安全出入口。”
陸白衣補充一句：“戶型結構，進門是玄關，後面是大廳，左側是廚房，右側三個房間和衛生間。”
林逸飛消化完資料，對一幹探員作出安排，隨後叮囑一句：
“大家注意，嫌疑人手裏有槍，身手也不錯，行動時一定要小心。”
他猶豫着擠出一句：“必要的時候，可以開槍射殺。”
龍叔他們忙出聲回應：“明白。”
隨着林逸飛一聲令下，一幹探員迅速分成兩批人。
一批人就地散開，扼守十二棟區域的各個出入口，還驅趕所有靠近十二棟的居民或路人。
另一批探員穿上防彈衣，拿起防爆盾牌沖入大廳，然後分別坐着電梯直奔十三樓。
電梯門在十三樓一開，這批探員又訓練有素會合，他們都貓着腰向前方推進，腳步輕緩卻敏捷。
在沿途布下警衛后，核心隊伍就來到了一三零三室門口。
林逸飛打出一個手勢，十幾名探員迅速貼牆藏好，接着又拿出防毒口罩，動作利索遮掩口鼻。
大狗他們的中招讓警方有了經驗。
陸白衣也緊張靠在林逸飛身後。
林逸飛戴上一個口罩，隨後又向身後偏頭，一個中年男子迅速上前，側着身子拍打防盜門喊道：
“張先生，我是物業管理處的，你們這個月物業費又沒交。”
“前後三個月一共一千五百塊，你今天再不交的話，我們就要停水了。”
“張先生，你在不在啊……”
中年人一邊大聲喊叫，一邊拍打着防盜門，聲音巨大，讓整個樓層都聽得見。
幾個業主聽到動靜走出來查看，見到大批警察后嚇了一跳，忙竄回家中緊閉房門。
中年人喊叫時，一個年輕探員竄到他的身邊，拿出工具對鎖頭迅速動作，沒多久就把防盜門打開了。
龍叔把防盜門輕輕拉開。
一扇厚實木門呈現出來。
林逸飛微微偏頭：“動手！”
兩名探員用手臂卡緊盾牌，隨後對着木門竭盡全力一撞。
“咔嚓！”
一記聲響，木門被狠狠撞開了，倒流出一股暖風。
林逸飛帶着一幹探員沖入進去，槍口指向了大廳各個角落：
“不準動！”
只要感受到危險，他們就會扣動扳機，把目標最快速度殺傷或斃掉，畢竟高勝寒手裏有五把警槍。
但讓林逸飛他們詫異的是，沒有人反擊，沒有人尖叫，也沒有人逃竄。
這是三房一廳的房子，客廳很大，還擺着不少高檔傢具，可林逸飛他們視野中卻沒見到人影。
林逸飛一聲令下：“搜——”
“砰！”
“砰！”
“砰！”
在林逸飛的指令中，龍叔等探員分成三批，先後踢開三個房間的木門，查看高勝寒他們痕迹。
可是空無一人。
“主卧沒人！”
“客卧沒人！”
“書房沒人！”
“衛生間沒人！”
龍叔他們先後向林逸飛喊道：“沒有高勝寒，也沒有張鐵龍夫婦。”
陸白衣訝然出聲：“不見人？”
林逸飛止不住皺起眉頭，沒人？難道張鐵龍夫婦今天不在家，高勝寒撲空后跑掉了？
可他們的手機都定位在明珠花園啊，搶走的警車也是在小區找到啊。
難道高勝寒劫持人質躲在小區另一個角落？
“廚房有人……”
就在這時，兩名負責搜查廚房的探員喊叫一聲。
林逸飛抬起槍械帶着探員衝過去，發現廚房角落的冰箱後面有一個人影。
他臉色一沉，如臨大敵。
一名探員一腳掃開擋路的瓶瓶罐罐。
林逸飛他們舉槍大喝一聲：“不準動！”
龍叔他們也跟了過來，槍口林立。
對方沒有反應，一動也不動。
兩名探員交替上前，直接把冰箱推到一旁，冰箱一移，人影頓時呈現出來。
十幾支指向了人影。
“不要開槍！”
林逸飛定眼一看，是一個女人，忙喝止眾人不要衝動。
視野中，一個身穿睡衣的昏迷女人被粘在牆壁上，雙手、雙腳被黃色膠布貼了十幾圈。
額頭、下巴、脖子，也都用膠布固定，像是十字架的耶穌，根本無法掙脫。
而她一對耳朵不見了，只殘留血跡在上面，還用麵粉做了止血處理。
她的領口也有幾滴血跡。
“李翡翠？”
陸白衣一眼就認出了睡衣女人：“組長，這是李翡翠。”
一幹探員又高度緊張起來，李翡翠被綁成這樣，說明高勝寒來了這裏。
林逸飛也退後一步，重新掃視這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看看有沒有什麼暗格藏着人。
只可惜不見影子。
陸白衣招呼幾名探員幫忙：“快，快，把她解下來。”
“嚓——”
陸白衣上前把李翡翠的額頭、嘴巴、下巴的黃色膠布扯下來，接着又用廚房菜刀割斷手腳的膠布。
在兩名探員扶着李翡翠雙臂時，陸白衣伸手去扯固定李翡翠脖子的膠布。
這塊膠布比較短，只比脖子多出兩厘米，貼口還藏在脖子後面，所以陸白衣把它留在最後面來撕扯。
返回來的林逸飛掃過李翡翠領口的血跡，忽然想起仙鶴山莊死去的大黑狗，他心裏猛地一顫喊道：
“不要撕！”
只是他雖然發出了示警，陸白衣也聽到了這一句話，但右手還是慣性把膠布一扯。
“撲！”
就是這一扯，李翡翠的脖子崩裂一個傷口，一股鮮血噴射了出來。
陸白衣當場被血噴了滿臉，天花板也多了一篷殷紅。
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啊——”
陸白衣完全懵比了，整個人僵直在原地，扯掉膠布的手也停止。
“快，快叫救護車！”
林逸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隨後把李翡翠放在地上，用手壓住她的脖子吼道：“叫救護車。”
十幾名探員迅速動作，摸出手機就要撥打。
“嗶嗶嗶……嗶嗶嗶……”
就在這時，半跪在地的林逸飛忽然聽到一陣鬧鐘聲，循着聲音一把扯開燃氣爐下面的櫥櫃。
他震驚發現，裏面的燃氣管道斷裂了兩半，櫥櫃還傾瀉着十幾斤麵粉。
麵粉旁邊，還有一個鬧鐘形狀的打火機，正歡快的跳躍着數字。
“十、九、八、七……”
林逸飛身軀一震，扯下口罩，頓時聞到強烈的燃氣味道。
“快，快出去！”
林逸飛來不及抱起李翡翠，猛地起身把龍叔他們推出了廚房，接着一扯陸白衣也向外面翻滾出去。
“轟——”
幾乎是林逸飛他們衝出廚房，打火機的倒計時指向零，然後一抹火焰從裏面噴出。
廚房頃刻發生爆炸，火光把李翡翠吞沒。
巨大的氣浪還把廚房炸翻，玻璃推拉門更是變成粉碎，噼噼啪啪打在林逸飛和陸白衣他們身上。
火苗還點燃了沙發和窗帘。
大火蔓延。
林逸飛抖掉頭上的碎片，忍着疼痛半跪起來，發現滿屋子濃煙，到處都是肆虐的火舌。
十幾個探員悶哼不已。
陸白衣躺在他懷裏，林逸飛用力搖晃她，陸白衣咳嗽兩聲，也清醒了過來。
“快起來，離開這裏！”
林逸飛又對龍叔他們喊道：“撤。”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危險，所以安全為主。
“腳，腳……”
陸白衣俏臉痛苦，似乎受傷了。
煙塵遮眼，林逸飛看不清她傷勢，但感覺自己還好，於是一把抱起陸白衣往外面撤離。
龍叔他們也迅速離開。
五分鐘后，其餘探員趕赴過來，拿着滅火器和消防水管撲火。
雖然大家全力以赴，但屋子裏傢具太多，大火還是肆虐了十分鐘才熄滅。
整個屋子一片狼藉，沙發等傢具面目全非，廚房更是一片廢墟，地板流淌着污水。
李翡翠的屍體也燒黑了。
五分鐘后，十二棟拉起了警戒線，無關群眾都被攔在了門外。
他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或興奮、或驚慌地議論紛紛，接着又抬頭看看十三樓。
三輛救護車旁邊，十幾名探員處理傷口，神色黯然，李翡翠沒有救到，兇手沒有抓到，他們還受傷。
心裏憋屈。
“這高勝寒王八蛋太奸詐了。”
“他在診所迷暈大狗他們，引誘我們戴着口罩衝擊，繼而聞不到燃氣味道。”
“然後引爆燃氣攻擊我們……”
救護車裏，陸白衣也是一邊包紮着腳，一邊忿忿不平：“別讓我抓到他，不然非槍斃十次不可。”
林逸飛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十三樓，他也沒有想到高勝寒來這一招，不過他不認為對方要重創警方。
如果高勝寒真想炸翻警方，他可以把李翡翠用繩子捆在冰箱上，讓警方多耗費一點時間解綁。
這樣一來，廚房的燃氣也就更加濃郁。
或者，關掉燃氣旁邊的鬧鐘鈴聲，讓打火機毫無察覺倒計時，林逸飛他們根本不會發現燃氣管斷裂。
悄無聲息一炸，十幾人不死也要重傷。
不像現在，全副武裝的眾人只是有驚無險，幾乎沒有大礙。
只是林逸飛想不通，高勝寒不想重創探員，幹嗎又要引爆廚房呢？
他已經殺了李翡翠，何必又搞一出爆炸？
這一炸，難道是毀屍滅跡？
可高勝寒已經迷暈大狗等人，還把警槍搶走，等於宣告自己就是兇手，又何必毀屍滅跡呢？
林逸飛腦袋轉動着念頭，猜測着高勝寒的真正用意，隨後就見渾身是血的龍叔跑了過來：
“組長，火撲滅了，不過李翡翠也燒焦了。”
他苦笑一聲：“沒有生機了。”
“對不起，是我大意了，我不該撕掉那塊膠布的。”
陸白衣看着林逸飛愧疚開口：“這次事情，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她此刻也想起了那條死去的大黑狗，以為李翡翠當時還有一線生機，是自己撕破膠布崩裂傷口致死。
“不關你的事，是兇手太狡猾了。”
林逸飛輕聲寬慰：“而且李翡翠當時已經死亡，高勝寒的一刀，無人可救，也不會讓我們救。”
陸白衣嘴角牽動：“組長……”
“別自責愧疚了，我是行動指揮，真要負責也是我來，你還沒有背鍋的資格。”
林逸飛制止陸白衣說下去，隨後話鋒一轉：“而且現在不是檢討的時候，當務之急要抓住高勝寒。”
“我們必須儘快找出他的下落。”
林逸飛眼裏流露一股堅定。
龍叔忙接過話題：“高勝寒的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現在全城警察都在找他。”
“技術隊也在調看小區監控，看看有沒有高勝寒的下落。”
他苦笑一聲：“不過估計有難度，這小區雖然高檔，但人流量很大，高勝寒又狡猾……”
“儘力而為吧。”
林逸飛從救護車下來：“張鐵龍的下落找到了嗎？”
“沒有。”
龍叔搖搖頭：“手機還是關機，人也不見蹤影。”
“不知道是在哪裏廝混，還是被高勝寒綁走了。”
他又補充一句：“我也把張鐵龍的相片發下去了，派出所和居委會他們會留意的。”
“可如果是高勝寒所為的話，他幹嗎要把張鐵龍綁走呢？”
陸白衣流露一抹不解：“直接給他一刀，跟李翡翠一樣不就報仇了？”
林逸飛猜測着高勝寒心理：“有些人，一刀宰了，太便宜了。”
“林組，我檢查李翡翠屍體的時候，在她嘴裏面找到一張存儲卡。”
就在這時，法醫小蕭從大廳跑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證物袋子：“上面還有字呢……”
“留言？”
林逸飛一愣，拿過袋子，只見存儲卡上，粘着一張貼紙，上面寫着兩個字：
“公道！”
寒風漸起，所有人心頭都泛起了一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