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致兇手信
次日一早,劉隊方面傳來好消息,祥瑞家園的案子破了。
“與先前的判斷一致,兇手是受害人劉艷傑的高中同學,也是‘3·4’案受害人劉英的親侄兒。他因追求劉艷傑多年未果,年初又聽說人家準備和新交不久的男友結婚,心裏氣不過,遂產生報復念頭。加之今年3月份劉英遇害后,他曾去安慰過劉英的丈夫,由此得知案件的一些細節,受到啟發,於是策劃實施了這起模仿作案。”
“人抓到了?”
“嗯,這小子可能感覺到風聲不大對,想連夜坐火車逃去外地,被我們在站前旅館逮個正着。他也是個貨,還沒到隊裏,半路上便全撂了!”
“那恭喜您,這麼迅速就解決了一起大案。”
“哪裏,要多虧您點撥那兩下,不然就算破案也得費點周折!”
案子破了,自然是皆大歡喜,韓印和劉隊相互客套幾句,又把話題轉到系列強姦殺人案上。
“對了,供電局家屬樓那邊搬遷的情況搞清楚了嗎?”韓印問。
“這個我正要跟你說,他們大多都是選擇加點錢,增加些面積返遷的,但也有拿着錢直接走人的,總的來說情況比較複雜。”劉隊收起笑臉,眉心緊皺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應該是認為兇手來自供電局內部,不過你也清楚當年隊裏已經採集過所有在職男員工的指紋,沒有發現兇手,所以你把目光放到家屬身上,你其實真正關心的是那些家屬的背景信息和目前去向。但這個就更難說了,總共三百多戶,中間還有換房重新分配的,加之私下轉賣出租的,如果你沒有再具體一些的範圍,查起來就太困難了。”
“沒事,這不過是追查的方向之一,還存在着諸多可能性。”韓印態度誠懇地說,“放心,肯定會給您一份更詳盡的嫌疑人範圍,但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希望對這座城市做些更深入的了解。”
“那你忙你的,還是那句話,有需要儘管提——哦,還有件事,”劉隊拍了拍腦門說,“供電局司機方面我們也聽小杜的建議做了詳盡調查,均在早年的指紋採集后被排除嫌疑。”
“這個是我意料之中的。”韓印笑笑,轉頭剛邁開步子,又趕緊回頭叫住劉隊,“劉隊,您等會兒,劉艷傑這個案子,先不要對媒體透露兇手已經歸案的消息,您就含糊地表示作案手法和先前的系列案件一樣,其餘的別多說,我另有安排。”
“為什麼啊?”劉隊愣了一下,緊跟着又揮揮手說,“算了,我不問了,總之按你的意思辦就是了!”
雖然韓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風格總是給人故作高深之感,但作為劉隊來說,巴不得他使勁地折騰,以往那麼多年循規蹈矩地辦案,到最後也沒帶來什麼結果,這次乾脆任由韓印去發揮,越能折騰說明人家越有能力!
不久之後的某天,在上午10點左右,又如韓印所料,艾小美果真在某熱門網絡論壇上,發現一篇可疑的帖子!
這是一篇點擊率超高的帖子,發帖日期是本年1月15日,標題為“寫給兇手的信”:“嫌疑人X”,我是這麼稱呼你的,不知道你是否喜歡。為了不忘記你的存在,從一開始我就為你起了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你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還是更多的人,但為了和你或者和你們相見,我至今花費了不少心思。
作為警察,我覺得自己是受到恩惠的人。自打穿上那身藏藍色警服,我就一直被委以重任,被我送進牢房的人達千名之多,可是又能怎樣,這名單里沒有你。
曾經,我幾個月不回家,在誓死要把你們抓住的念頭下瘋狂奔走,哪怕把妻兒的生日忘掉,也能記住你全部的犯罪日期、時間和手法。我有同事過勞倒下,至今半身不遂;還有同事因對疑犯不當審問,而犯下了使疑犯死亡的錯誤,我也曾因此被解除職位。可就在這期間,你像嘲笑我們似的,從容地再次犯罪。
現在,你一定已經人到中年了吧?有着極端內向無社交性的性格,你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網絡上討論你的話題你看到了嗎?是會感到彷徨,還是得意呢?
我去了你去過的地方,受害人連9歲的孩子都有,你難道沒想到過你的兄弟姐妹,沒想到過你將來的孩子嗎?那年幼無助的孩子一定向你哀求了吧?我無法得知你那一刻的感受,但作為警察的我是感到萬分屈辱和震怒的,我發誓一定要親手把手銬戴到你的手上。不過我恐怕不能再使用手銬了,寫這封信的時候,其實我的警察生涯已經結束了!
不過請放心,這並不能改變我當初的誓言,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平民還是警察,你始終是我用生命去追捕的人!即使有一天我抱憾離開這個世界,也會為你送上深深的詛咒!
請務必不要比我先死,我們必定會見面的!對吧,“嫌疑人X”?
一位會對你追蹤至死的退休老警察得到艾小美的消息,韓印和杜英雄從外邊火速趕回隊裏。看着手裏這份打印出來的帖子,韓印陷入深深的沉默。
而艾小美認為自己立下一項大功,掩飾不住一臉興奮,好容易等到韓印大致瀏覽完帖子,立刻雀躍地說:“韓老師,您看這發帖的日期,是兇手再次作案的五天前,他有沒有可能是受到這個帖子的刺激,才重新作案的呢?”
“會不會是兇手自說自話,他不是喜歡被關注嗎?”杜英雄緊跟着問。
“我覺得小美和英雄說的都有可能,你覺得呢?”顧菲菲也忍不住接下話,用徵詢的目光望向韓印。
韓印沒有接話,仍低着頭,沉思地盯着帖子,似乎在反覆確認什麼。又過了大概五分鐘,他才抬起頭,答非所問地說:“IP位址追蹤到了嗎?”
“是,他沒有故意隱藏,IP登記在距離冶礦市80公里的藍州市的一所警察學院名下。”艾小美揚着聲音詳細說道,“論壇賬號是新申請的,沒有登記身份信息。發完帖子他很長時間沒有再登錄過,2月末才又出現,並頻繁以老警察的身份與網友互動。但就目前來看,互動的留言中沒有特別可疑的。”
“我問過劉隊,他也查了一下,整個冶礦市公安系統沒有年初退休到那兒任教的老警察。”顧菲菲跟着補充道。
韓印的表情看似並不覺得意外,他搖搖頭,哼着鼻子說:“哼,那是因為這可能是一場惡作劇!”
“什麼?”在場的人幾乎同時發出詫異的聲音。
“韓國‘華城連環姦殺案’你們都聽說過吧?”韓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2003年,當時該案辦案組的一位組長,在行將退休之時,寫過一本有關那起案件的自傳隨筆,便是以類似這樣的一封信作為開頭的。”
“果真是,也就改了幾個字而已!”韓印話音未落,艾小美便噼里啪啦敲了幾下鍵盤,很快在電腦中搜索到那本叫《華城尚未結束》的隨筆,然後杏眼圓睜,氣惱地說,“怪不得發完帖子便沒影了,看中間間隔的時間正好是一個寒假,估計是一個學生髮的!”
“我說呢,語句這麼彆扭,特別不像咱們中國人說話的習慣,鬧了半天是被熊孩子耍了啊,白興奮一場!”杜英雄哭笑不得地說。
“不,未必。”顧菲菲神情嚴肅,望向韓印,“兇手或許也被耍了呢?”
“對,從時間點和內容上看,這封信有可能成為催化劑。”韓印積極地回應道,“先前我一直在思考,想要為兇手在冷卻十幾年後找出一個恰當的復出理由,那麼假設兇手年初因為某種變故,進入人生的低潮期,他在彷徨和矛盾之時,偶然看了這個網帖,過往的經歷帶來的滿足感、老警察的無奈和痛苦帶來的成就感,可能會讓他抓到一種逃避現實、彰顯自我的方向。”
“也就是說他肯定也登錄過網站,咱能不能從登錄緩存中找到他的IP位址?”杜英雄問。
“恐怕不太可能。”艾小美一臉失落地說,“這個網站不需要註冊或登錄也可以瀏覽,而且點擊量數以千萬計,再加之這篇帖子被很多盜鏈網站轉載過,咱現在連他從哪個網站上看到的都很難確認,更別說具體IP了!”
“沒關係,我會讓他出現的。”韓印安慰小美一句,又沖杜英雄說,“讓劉隊派個人,你們馬上去一趟學院,找到發帖子的學生,讓他交出賬號和密碼……”
“這不用,我直接就破解了!”小美自信地搶着說。
“還是要親自去一趟,賬號不是重點。”韓印繼續沖英雄強調道,“你一定要再三囑咐那個學生,讓他從此遠離這個帖子,不準向任何人提起,更不準重新註冊賬號進來搗亂!”
“你是想……”顧菲菲似乎明白了韓印的用意。
“對,就像我前面說的,如果兇手真的關注這個帖子,那我們可以試着和他建立交流!”韓印再次轉向小美,慎重地說道,“等英雄那邊搞定了,你登錄賬號,以退休老警察的口氣發幾個回帖,將祥瑞家園的案子歸到兇手身上。以兇手現在渴望博取關注的衝動,他可能會忍不住站出來否認。不過要斟酌用詞,語句盡量平和簡短,做到能夠吸引兇手的注意力即可。”
“那小美你就辛苦一點,時刻盯着這個帖子,出現可疑的回復,爭取第一時間追蹤到IP位址。”顧菲菲叮囑道。
“沒問題,放心吧!”艾小美握着小粉拳保證道。
杜英雄領命,差不多一個小時便趕到藍州市警察學院,在校領導的協助下,沒費多大力氣便找到發帖子的學生。兩人全程對話,杜英雄一直目光冷峻,煞有介事地繃著臉,和學生形成強烈的對比,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姓名?”
“付曉七,綽號曉七王子。”
“哪兒那麼多廢話,問你什麼說什麼!年齡?”
“19。”
“為什麼發那個帖子?”
“想引起大家關注,幫着破那個懸案唄。”
“想法還挺大!賬號?”
“‘楊春天是我的’。”
“楊春天是誰?”
“我女神!”
“密碼?”
“950214,我女神生日。”
“賬號密碼被徵用了,從現在開始,你不準再碰這個賬號和帖子,若是發現你又註冊個小號進去搗亂,我們絕不會客氣。看將來你也想成為警察,首先要懂得嚴格服從紀律!聽明白了嗎?”
“記住了,以後我連那個網站都不去了,成嗎?您也說了,我將來也是警察,都是內部人,幹嗎搞得這麼嚴肅?哥,我有點建議能說嗎?”
“說!”
“我覺得你們要破冶礦那個案子,應該關注一下1988年之後韓國和咱們國家的出入境記錄,看看有沒有時間點和作案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段的。我覺得咱這案子,可能跟韓國‘華城連環姦殺案’是同一個兇手。”
“電影看多了吧你,別當警察了,去做編劇吧!”
“哥,你還別不信,我跟你仔細掰扯掰扯……別,哥,你別著急走啊,好容易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