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後重逢憶前思后

別後重逢憶前思后

袁梨晨在後面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自己迴轉身子在廊上看着水面出神,再無人來,直到一時聽到紛紛腳步聲,一看是自己的侍女們尋來了。

“娘娘原來在這裏,讓奴婢們好找。”為首的侍女上前匆匆說。

“有事嗎?……有人找我?”袁梨晨看她急切的樣子。

“娘娘出來這麼久,太后和皇上相問了,還有袁大人也在找您,他就在那邊呢。”那侍女指手道。

原來是他來找我,袁梨晨抬首,眾侍紛紛散開,那邊果然站着袁盼安。

袁盼安走了過來,袁梨晨看見他越發想起自己父親,便要屈身行禮,她身姿剛剛一動,袁盼安已覺察到她的意圖,忙伸手阻止,只說:“娘娘,下官當不起。”

袁梨晨一嘆,只見袁盼安眼睛正正地看着自己:“宮中如朝上,免不了這樣的事,如今沒事就好。日後還要謹慎小心。”

袁梨晨點點頭,問:“家中可好?”

袁盼安點首,拱手道:“托貴人洪福,闔家皆好。”

袁梨晨見他這一禮十分恭敬,不同尋常姿態,歡愉中透着感激,她心中瞭然,心中不無羨慕,悠悠說:“那就好。”

袁盼安直起身來,打量了她一眼,又開口:“回去,太后與皇上等着呢,為了日後,為了自己,也不可任性。”

袁梨晨垂了眼,目光從他身上劃過,終點點頭,對侍女道:“回去取了我的衣裳來,直接送到殿上去等我。”

那侍女領命而去,一時袁梨晨就跟着袁盼安回去,她在殿外側室換了衣服,回到壽宴上去。

袁梨晨發現南康公主此時已回到殿上,她身邊並沒有吳歆,東方曦和侯重茂也沒有回來,倒像真正的家宴了。

她隨着袁盼安行了禮,卻聽沈太后招手對自己道:“來,坐母后這。”

只見袁盼安對自己直點首,袁梨晨上前,沈太后舉手過來牽了她的手,她就順着沈太后的牽引坐下。

沈太后看她坐下后,拍着她的手道:“這會倒真全是咱們自家人,不用拘束,說說笑笑才好。”她又轉首向袁盼安說了些關於巴國皇帝的禮儀辭句,又贊袁盼安教女有方,末了看着袁梨晨道:“今天讓你受委屈了,哀家這隻鐲子,可算是個好東西,今天就送給你了。好孩子,今日是皇上的好日子,你是個明白人。”

沈太后說著拂開廣袖,卸下自己手上的那隻鐲,又開口道:“瑾兒,過來,你來給她戴上。”陳瑾聞言起身過來,看袁梨晨緩緩站起來,他舉手抓過她那緩慢舉起的胳膊,分開她的袖子,看了她一眼,替她套了上去。

一旁沈太後點頭打量,笑道:“這東西還是你戴着好看。好了,跟皇帝過去坐。”

崔鳴珠不由看着袁梨晨腕間那隻羊脂玉鐲,鐲子倒不稀奇,可卻有些淵源,那還是沈太後年輕時由前皇后所贈,沈太后因為這個,一直當個稀罕物戴着,今日卻要送給她,崔鳴珠靜靜看着他們落座。

南康公主似乎覺察到了上首這些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她起身,走到沈太後邊上,笑道:“母后,今天不光是皇兄有喜事,兒臣也有呢。”

眾人聽她這樣一說,注意力不由都被她吸引了過去,只見她溫柔一笑,對沈太后說:“我有孩子了。”

“真的,多久了?”類似的問題頓時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駙馬呢?”甄蘭馨這一聲問,頓時讓眾人的目光在殿內搜尋吳歆的身影。

卻聽南康公主笑道:“他早就知道了,這次來京的路上發現的,剛才他說咱們陳國的酒十分芳醇,忍不住多飲了兩杯,回去卻睡著了。”南康公主口中這樣說著,心裏卻在想也不知那人怎麼了,回去后再不肯來,那神情卻像是十分害怕着什麼。

沈太后此時卻意味深長地看了袁梨晨腰間一眼,袁梨晨被她這一看,心中十分尷尬,頭垂得更低了。崔鳴珠十分敏感地覺察到了,她的目光也從袁梨晨那柔軟纖細的腰肢滑過。

有了南康公主的新話題,場面越發熱鬧了,那些下階的嬪妃紛紛湧上來賀喜,沈太后笑看了一會,卻又嫌聒噪,牽了南康公主回雍寧宮去了。

袁梨晨今日是心事重重,看她們一走,也不願坐在這,只推說自己先前多飲了幾杯,也說要回去,陳瑾默默看着她,點頭。

袁梨晨離開壽宴后,徑直回到蓬萊宮,一路進到內殿,周圍侍從紛紛問安,卻並未見到墨硯的身影。

寢殿前室,她坐在那默默沉思,周圍的侍從知她今日突遭變故,更加收聲斂氣,小心伺候。

“今日送來的那位侍女呢?”她終於開口。

“已經安置在後面了。”侍女見她突然發問,忙趕上前來說。

袁梨晨想着既然墨硯在宮裏,當初為何尋不着呢,又細細回想今日之事,心中一動,便問:“她叫什麼名字?”

卻見那侍女面上猶豫,並未立刻回答,不由直起身子來看她。那侍女被她一看,低了頭道:“奴婢正為這個犯愁,她的名字不雅,偏偏姓刁,名奴。”

原來如此,袁梨晨心裏瞭然,女子取名用奴字原是常事,只是用這個姓,想來是當初宋婕妤厭惡之極給改的,怪不得先前名冊中遍尋不着。只是從這樣一個名字看,墨硯這幾年怕是吃了不少苦楚。

“娘娘,是不是給她改個名字?”

侍女的詢問打斷了袁梨晨的沉思,她問:“她怎樣?”

那侍女略一遲疑,道:“太過消瘦了,看着可憐,只是性子卻大,原讓她這裏來等娘娘,她卻一聲不吭地悶在屋裏……”侍女說著,小心覷着袁梨晨的神色。

袁梨晨點點頭道:“算了,讓她將息着,不要勉強她,改日再喚她過來,派些輕簡的事給她。”

那侍女應諾領命。

過了兩日,袁梨晨只說要凈手焚香,自從母親逝后,她一直有這個習慣,眾侍知她此刻喜靜,皆都退去,袁梨晨卻叫住末尾退出的人,命她帶墨硯來靜室學學規矩。

墨硯進房來,只見案上香煙裊裊,卻沒供着什麼神佛牌位,而那位與自家小姐相貌相似的宮妃,正坐在書案前瞧着自己。她屈膝行禮,起身後關閉門戶,卻聽座上的那位妃子說:“那日聽你那番話,你要有什麼想祭奠的人,就在這上幾柱香,全了你的心意。”

墨硯聞言不由詫異,卻又依言上前禱告,只聽座上那位又說:“這也是我懷念故人的地方。”墨硯只覺得她的話好似雲山霧峰,撩撥得人心中一時隱隱約約,怔仲地起身,卻聽她又問:“你一直叫這個名字嗎?”

墨硯走向書案,道:“原先的名字是‘墨硯’。”卻見袁梨晨注視着自己點頭,又喚自己研墨。

墨硯依言行事,一時袁梨晨看那墨汁濃淡合宜,抽出一旁的一張小箋,提筆緩緩在箋上寫下兩行字,擱下筆,看了依舊低頭研磨墨硯一眼,那股神情倒像極了以往初見小雙的模樣,她無聲一笑,對墨硯伸出手去:“你看看我的字可好?”

墨硯抬頭,雙手接過那張紅箋,紙上赫然寫的是:湘管勻墨硯,碧絲纏朱錦。她頓時大驚,紅箋滑落案上,這是當年尚在海寧,自家小姐一日在閨房內的戲語。

墨硯驀然抬頭,只見袁梨晨盈盈雙瞳流盼生光,嘴角一彎溫柔的微笑:“無雙殿前,落花流水,墨硯,我回來了。”

“你……”墨硯驚疑不定。

“墨硯,是我回來了,三年了,我答應了朱錦的,來接你了。”袁梨晨起身,抓過驚疑中的墨硯顫抖的雙手,她歡喜里又帶着哀切,頓了一頓注視着墨硯雙目又說:“來,你跟我來。”說著就拉起心神不定的墨硯出了靜室。

外面的侍從先時都被她支開,她徑直帶着墨硯進到寢殿內室,打開一隻巴國帶來的箱子,取出一隻小匣,她開了鎖,沒有掀開,將匣子遞給墨硯道:“你打開看看。”

一支斷簪,一條錦帶,雖時隔多年,卻依然歷歷在目,墨硯禁不住丟了匣子,抱住袁梨晨道:“小姐……,我就知道小姐不會丟下我。”歡喜和悲傷的眼淚一起落下。

良久兩人鬆開懷抱,墨硯突然跪下:“小姐,我對不住你,好險害了你。她們不停折磨我,我真的是挨不過去了……”

袁梨晨一陣心酸,想起那日宴上自己又何嘗不害怕呢,誰能不畏死?她扶起墨硯:“墨硯,我不怪你,我說過的,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緊,在我心裏,你和朱錦一樣都是我的好姐姐。這些年你怎樣,快告訴我。”

墨硯聽了,感傷之中又覺溫暖,偎着她,又低聲哭泣。須臾,她鬆開袁梨晨,取了絹帕,替袁梨晨擦乾眼淚,邊問:“我的事左不過是那些,來日方長,今日先不說了。”墨硯使個顏色看向門外,袁梨晨心內明白。

“先撿重要的。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怎麼就成了郡主?”墨硯替她整着衣裳,她急於知道一切。

袁梨晨拉過她坐下,低聲對她說自己是如何遇到吳歆,如何求助於他,父母又是如何拒絕同行,而後又因事情轉變離開吳歆,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成為巴國郡主,來到陳宮,又因何沒能早點找到她。

墨硯在聽她講述這番經歷時,時而憂心時而心疼,時而憤怒時而默然。聽完后卻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老爺和我,小姐不會來這裏……”末尾之音,心酸難抑。

袁梨晨不由一怔,墨硯卻起身收那匣子,見到那瓶子,不由打開,發現是些藥丸,她一嗅后皺眉,看向袁梨晨。袁梨晨抿唇看了她一眼,告之她是何物,墨硯皺眉:“此物還是少吃為好。”一語未完,卻又想起袁梨晨的難處,默默放回那瓶子,問道:“以後咱們就這樣了嗎?”

袁梨晨看她整理好箱子,挨近她的身邊:“我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呢。”於是,她又說了自己在路上遇見其它人的經歷,然後將河陵的火災和前幾日遇見侯重茂的情形告訴她,並再次提及侯重茂原在澤州驛園見過。

“我們要去找他嗎?”袁梨晨問她。

“如今看來,老爺的性子卻也太頑固了些。”墨硯卻感慨地先說這句。

袁梨晨突然覺得原本溫婉文靜的墨硯也有了變化,以前的她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小姐說的原來是他。”墨硯的眼光在這室內陳設上緩慢移動,華貴的東西也未必挽留得住人心,“依那日的情形,我看皇帝是靠不住的。小姐要老爺在陳國的願望如今也難實現。其實我這幾年時時刻刻都想離開這裏,他既然立下那樣的誓言,若是我,以現在的情形,自然是願意的。”

以往都是往好處想,覺得自己也不懼壞事,可當危險真正臨頭,卻是害怕的,父親的願望怕是再也不能實現了,袁梨晨沉默許久,點了點頭。

自此,墨硯恢復了本名,在蓬萊宮專負責筆墨陪侍,而後宮裏,陳瑾對袁梨晨禮遇愈濃,但雙方似乎更像禮尚往來,崔鳴珠依舊如日中天,而陳瑾與甄蘭馨相處的時日似乎在漸增。

天氣已漸漸熱了,平日裏總是明晃晃的太陽,這一天卻是多雲之日,那層層雲彩將太陽擋去,卻不陰暗壓人,外面涼風習習,袁梨晨帶着幾個侍女閑庭信步,驀然迎面有侍從走來,見到她邊躬身問安,她仔細一看,卻是來到儀麟殿附近了,她隨口問了面前陳瑾的侍從一句皇帝在做什麼。

“崔都護今日朝後留在宮裏,此刻皇上在儀麟殿,還在與崔都護議事呢。”崔都護崔紹歡,是崔鳴珠的父親,袁梨晨聽了這話,回身的腳步收住,令這侍從引路往儀麟殿去了。

正殿殿門掩閉,她便往正殿的后室去了,值守的內侍一愣,卻又沒敢攔住她。她進到后室,兩個侍女正在翻烤茶餅,見她進來,措手不及,正要行禮,她擺手止住,只在她們附近坐下,看着她們調理。

后室與正殿之間的門掩着,隱隱傳來對話聲,卻聽不真切,偶爾有聲響大,依稀是含有“調兵”之語。袁梨晨聞聲看了一眼隔門,略略出了會神,回過頭來對烹茶的侍女道:“我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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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劍江山(原名梨花落盡空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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