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昏聵一意決絕

思君昏聵一意決絕

一日早上,墨硯正給袁寧梳妝,梳得一頭青絲黑亮如漆,光可鑒人。突然院門“呯”的一聲,走進來幾個氣勢洶洶的宦官,驚得掃落花的宮女躲閃不及,那幾個人大步流星,一徑闖進正室,居中一個只叫接旨。

袁寧收拾不及,就此跪地聽宣,待聽得宦官尖聲尖氣的聲音里有“犯官袁希榮交通外族,通敵叛國,辜負朕恩”的話,袁寧只覺得那聲音飄突不定,似乎離自己很遠,倏忽又近,在耳下聒聒吵嚷,全然聽不清那宦官再說什麼,只看見那嘴巴一張一合,倒像一把剪子,霍啦啦將人剪開。

跪在地上半晌,只覺眼前人影交錯,那風從門外撲撲的吹在身上也渾然不覺。朱錦死命的搖着她喊:“小姐!小姐!”,連着喊了幾聲,袁寧才回過神來,嘴唇哆嗦道:“這風好冷。”說著直立起身,咕嚕嚕卻聽東西滾落的聲音,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接在手上的聖旨跌落一邊,這才恍恍惚惚憶起什麼,喃喃問道:“他們剛才說什麼?”墨硯心中酸澀難言,忍淚道:“他們說老爺通敵叛國,革去官職,貶為庶人,其家籍沒入官,小姐降為末等采女,搬惠蘭宮與人同住。”

袁寧“哦”了一聲,推開朱錦直直往外走道:“我去見皇上。”康元壽忙用身子擋住門道:“見不得,沒有宣召,是見不到皇上的。”袁寧便去推他,盯着他說:“怎麼見不得了?我要見,我要問問他我父親如何要叛國?”康元壽哪裏肯讓,袁寧急了又喊:“那我要見太后。”康元壽道:“太后昨日已去行宮,不在宮裏。”

袁寧愣了愣道:“那我能見誰?對了,我父親不是來京了嗎?我要見他。”康元壽急了:“誰也見不了,你們還不快扶了你們主子過去,她這是急傻了。趕緊收拾收拾值錢的東西,別等到一時來逼着走就不好啦!”

朱錦、墨硯聞聲啜泣去收拾東西,這裏康元壽見袁寧只直直站着,又勸:“太后這已經用力了,要不然你哪裏還能做個采女,籍沒入婢才對。又哪裏會有人給你時間讓收拾東西。往後這兩位姑娘還能伺候着你,來日方長,啊?”

袁寧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深幽如水的眼睛看着康元壽,康元壽只聽她一字一字像是及其艱難,又清晰無比地說:“是-皇-上-下-的-旨?”

康元壽聽了,獃獃無語,只看着她。

袁寧又只問:“是-崔-貴-妃-對-不-對?”

康元壽聽了,忙捂了她的嘴說:“小祖宗,小聲點。”嘆了口氣半晌又道:“要怪就怪你長得太美了。”

袁寧點了點頭,對朱錦、墨硯道:“把能帶走的值錢東西都給我帶走。”

等到收拾完畢,袁寧只把長發一束,對康元壽道:“康公公,還煩你多帶次路。”

走在夾牆裏,袁寧仰面望去,只見朱紅高牆高聳連綿,像是兩道枷鎖將自己緊緊窟住,只能在這底下佇立,而那高牆上的天空卻碧澄澄的沒有一絲雜質,引得人只想飛出高牆撲上去。

康元壽在一旁不停的念叨着,偶爾幾句飄到她耳朵里“可惜了這麼一副容貌。以後替你想個法子,讓皇上見見你,不愁沒有出頭的日子啊,就是你家裏也不是不可復的啊……”

袁寧聽得“皇上”二字,便忍耐不住幾欲作嘔起來,心想這樣的皇帝我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強忍了厭惡,跟着康元壽到了蕙蘭宮,只從一狹小角門進去,並不讓她們住在主殿或偏殿,而是隱蔽處一間三進的小室供她三人居住。康元壽看她主僕三人整理行李,嘆了一嘆說:“我得走了。這宮裏的主位就是那日宋美人,你們要小心行事,保得性命才是,日後得法見了皇上就好。”袁寧此刻恨極皇帝,聽他又這樣說,幾欲發作,終體量他原是一番好意,謝送他走。

人一走,屋內就安靜了下來,朱錦、墨硯窸窸窣窣收拾東西,袁寧一手支頤,瞧着窗戶出神,窗外風吹樹枝搖曳,枝影映在窗紗之上凌亂斑駁,好似鬼魅浮動。墨硯從外間走進來,見袁寧坐在那有如石化,無聲無息紋絲未動,輕輕走進前來說:“小姐,這裏沒有小廚房,我去尚食局瞧瞧有什麼吃的。”聽袁寧“嗯”了一聲,再未說話,也不知她是聽見了沒有,只好嘆着出來,對正在拍褥子的朱錦努努嘴指指裏面,道:“我去廚房,你好生看着裏面那個。”朱錦點頭,她便跨門去了。

朱錦收拾完床鋪洗了手進來,只見袁寧還坐着不動,上前扶過她肩膀,故作輕鬆地說:“這裏倒也能住,被褥也還乾爽,就是要委屈小姐了。”袁寧靜靜地看着她:“我這不算什麼,只怕家裏的委屈才是大了,又拖帶你們倆受苦了。”朱錦聽她一說,眼裏就漫上淚來,只抱着她說:“我們沒什麼的,小姐你要是傷心,倒哭出來的好。”袁寧只覺得心和身體都麻木了,眼淚也涸在心裏,一點也流不出來,把頭埋在她懷裏低聲說:“我哭不出來。”

話音剛落,嘩啦一聲有人摔了帘子進來,倆人回頭一看卻是墨硯哭着進來,只見她抽抽噎噎地說:“廚房裏不給好吃的,說只有饅頭了。”朱錦過去打開盒子,果然只有四五個圓白饅頭,絲絲也無熱氣,也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到外間去找水,一會子回來,咬牙道:“他們真好黑心,這裏一點熱水也沒有,只有空爐子空吊子,卻看不到炭火,不給水不給吃的,難道存心想餓死咱們不成。”袁寧此刻心中卻連憤怒也沒了,淡淡道:“我不餓,先放着,晚上餓了再說。明日多帶些錢去。”

入夜,墨硯勸着還得吃點東西,三人就着涼水吃了點饅頭,便上床睡去。袁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遠遠聽得窗外像是打過三更了。外間墨硯聽見你們聲響,低聲問道:“小姐,還沒睡着么?”袁寧長嘆一聲,外面窸窣響動,朱錦拉了墨硯進來,袁寧道:“你們上來,咱三個擠在一起,倒覺得心裏舒坦些。”

三個人渥在一塊,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隔了許久袁寧低低說了一句:“我想出去。”朱錦反問:“出去?”袁寧嘆道:“我想出宮去。”墨硯道:“出宮去?怎麼出宮去?”袁寧翻了個身,對着她道:“不知道,可我想出去,這裏我不想呆了,我想去找父親母親還有老太太,要不在這等着被人作踐死,或難不成被那昏君糟蹋了身子?”說到這,眼中滴下淚來。墨硯看她如此,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低低叫了聲:“小姐……”

袁寧幽幽地說:“父親怎麼會叛國,若是叛國,前些日子太后又怎麼會那樣說,朝廷又怎會讓父親進京?這樣莫須有的罪名他也能坐實,縱是別人誣陷,他又那裏有聖明體恤之心!還記得咱們路上澤州蒲州的事嗎?我如今一想起他就覺得噁心。”朱錦伸手捏住袁寧的手,只覺得握在自己掌中的手指簌簌發抖,她把頭貼上袁寧肩膀:“嗯,換了我,我也不要理他,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她三人心頭思緒紛亂,這念頭的悲傷沒過,那念頭的擔憂又起,睜眼躺在那裏,安靜沉重一如黑夜,許久,袁寧拍了拍她倆說:“睡。”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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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劍江山(原名梨花落盡空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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