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儂智高
以徐德善敬小慎微的性子,尤其在這裏已經吃過一回虧,難道還能再吃第二次不成,在出發之前,徐德善便已經叫人準備了鋒利的刀斧,藏在身上,現在遇到劫匪,正好派上了用場。
可以說,這些壯族的年輕人並沒有殺過人,但是山中的獵物,兇猛的野獸他們卻沒少殺,而那些野獸,顯然比眼前這些劫匪們兇狠了許多。
不要懷疑這些小夥子們保衛自己寨子全部希望的決心,徐德善一聲令下,小夥子們便如餓狼一般沖向了那群劫匪,劫匪這時候可能有點發夢,不是說好了自己演劫匪嗎,什麼時候劇本換了,怎麼沒人通知我。
這一場戰鬥只用了盞茶的時間就結束了,那些劫匪顯然沒有什麼戰鬥力,搶劫一下普通客商也就罷了,哪裏見過如此兇悍的異族小夥子,雙方剛一接觸,被放翻了兩個人後,劫匪一鬨而散,逃入了深山之中,再也看不見蹤影,而徐德善也不叫追趕,把眾人聚攏起來,繼續趕路。
再回到山寨的時候,徐德善與這三十幾人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幾百袋糧食,分給各山寨,足夠每個山寨分得幾十袋,而這些糧食,已經可以幫助山寨渡過燃眉之急,解決族內人餓肚子的問題。
而這一次的行動的成功,使得徐德善在各山寨內的威信大漲,沒辦法,有奶才是娘呢啊,首領有什麼用,天神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徐德善叫大家吃飽肚子的,而且那邕州城的繁華,手裏有錢的感覺,已經叫所有人深深迷戀,不可自拔。
喜歡錢,這是一件好事,當一個人不偷不搶,靠正當手段掙了錢,不高興才是不正常,而這也是催動人類前進的動力,不能說有人就是喜歡吃糠咽菜,活的孤苦伶仃吧,那樣的話,無論從適者生存還是優者進化的角度出發,這樣的人不出幾代也就滅絕了。
看到一次行動成功,那些山寨首領的心裏痒痒的,第一次行動是一次試探,各個寨子雖然拿出的東西不少,可是那些壓箱底的東西卻還珍藏着,現在嘗到甜頭之後,各山寨已經在醞釀更為壯大的經商行動,爭取把自己山寨里所有值錢的玩意,都換成糧食。
徐德善身為大家的引路者,自然是決定這第二次販賣之路的決策者,徐德善自然毫不吝嗇自己的智慧,把這些善良純樸的山裏孩子拖向腐化墮落的深淵。
就在這一天,徐德善像往常一樣再教山寨中的孩子讀書認字,忽然從山寨外面,闖進來了一個彪形大漢,身上穿着粗糙的鎧甲,手裏拿着一把鋼刀。
這彪形大漢的闖入,頓時引起了山寨中男女老少的注意,而看他手持武器,有男人拿起身邊趁手的傢伙,將大漢圍了起來。
大漢看見人圍過來,也不動作,用壯語大喊道“你們這個寨子的首領在哪裏,我有事要和他商談。”
眾人一愣,不知道這大漢要幹什麼,大漢昂着頭道“我乃是廣源州壯族儂智高大人部下,有要事要見你們首領,事關重大,還望首領聽我一言。”
那首領這時候也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這大漢一下,這大漢雖然穿着鎧甲,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壯族風格,再加上語言相通,想來也沒有什麼危險,於是說道“這位壯士,請來我這裏一敘。”
那漢子倒是知趣,見首領發話,自己把鋼刀放下,也不在乎旁邊有誰,孤身一人,跟着首領進了首領的屋子,大漢對首領低聲說了什麼,首領把跟在後面的人全都趕了出去,關上門,不叫任何人靠近。
可首領越是這樣,寨子裏人的好奇心也就越重,不靠近就不靠近吧,但是那些人聚卻在了遠一些的地方,成群,議論起來。
而徐德善看見這一切,聽見那漢子說出了廣源州儂智高六字,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看眾人都在看熱鬧,自己則偷偷的回到了自己單獨的竹樓上,收拾起來。
不過不大一會兒,徐德善聽見外面人群又熱鬧起來,知道是那大漢走了,又過了一會兒,外面有人過來敲門,徐德善側目一看,原來是沙其,沙其面色沉重,對徐德善說道“徐德善兄弟,首領叫你過去,有事要和你商量。”
徐德善早就猜到了些什麼,看看沙其好像早知道了什麼,也不明問,只是答應一聲,跟着沙其到了首領屋子。
一首領的臉色現在也不怎麼好看,看見徐德善來了,急忙招呼徐德善坐下,徐德善自然不會客氣,找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坐下,問道“首領這次叫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首領點頭道“正是,剛才寨子中來的那個漢子你可看見了嗎?”
徐德善點頭道“看見了。”
首領問道“你可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情
來的嗎?”
徐德善笑道“我乃是漢族人,你們乃是壯族人,你們壯族之間有什麼事物,自然由你們自己內部協商,我怎麼能夠知道。”
首領苦笑道“道理雖然是這樣,可是你這些天來為我寨中積攢糧食,展現出了無比的智慧,而這件事,我們卻不知恩如何是好,故此才要問問你的意見。”
徐德善道“既然如此,那是何事,你且說說。”
首領道“我這裏地處欽州,還算是宋朝的內境,廣西腹地,雖然窮苦,可是有那商人暗中相助,也不至於餓死,但是那漢子,乃是廣源州人氏,那廣源州,是宋朝與交趾國邊境所在,而交趾國在邊境處一向不老實,時常過境入侵,那平原之地他們不敢去,可是這深山之中卻是他們的天下,於是在山中的民族便深受其害,其中有儂智高部,他聯合了邊境諸部落,抵抗交趾國入侵,可是無奈交趾國強盛而諸部落窮困,已經逐漸不敵交趾國,儂智高向宋朝求援,可是數次請求,全部遭到拒絕,如今儂智高再等不下去,欲要聯合我等諸部,一起起兵反宋,那漢子,便是來聯絡我等的,這……你說這樣的事情,我們怎麼知道如何?”
徐德善笑道“首領莫要着急,我先問首領,你心中想要如何?”
首領道“實話實說,若是從前,我寨子裏吃飯尚且不能吃飽,反也就反了,可是如今你來了之後,我寨子中已經衣食無憂,這……我便不知道該怎麼好了。”
徐德善道“那你怎麼想起來問我?”
首領道“這裏你最聰明,我不問你還能問誰?”
徐德善道“可是我是漢族,你問我,你們要不要攻打我的種族,你猜我會怎麼回答?”
首領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回答。
徐德善站起身來,乾脆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徐德善,乃是大宋朝廷,皇帝親封尚書員外郎,六品大員,只因為,只因為家中上下,盡數被遼國人所殺,故此心灰意冷,浪蕩南遊,才來到此處,現在你們來問我要不要造反,就不怕我舉報朝廷,叫人帶兵掃蕩了你的山寨不成!”
首領與沙其聞言,皆盡變色,而徐德善道“當然,我現在只是孤身一人,你們隨便一人,便可以把我拿下,殺了我的腦袋,到儂智高那裏報功,若是如此,你們山寨才沒有滅寨之危。”
首領急忙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與我寨有救命之恩,我等怎麼能夠對你動手,我早就說過,我山寨上下,上刀山下火海,也報答不了你的大恩,怎麼會對你動手,再說我若是想要對你動手,怎麼還會把你叫來,我叫你來,完正是不知道這件事如何是好,故此要問你。”
徐德善道“那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首領急忙道“自然是真話,我是真心求教。”
徐德善道“你也不必着急,咱們可以慢慢的分析一下,我分析的對或者不對,你自己也可以做出判斷。”
首領與沙其急忙點頭,認真聽講。
徐德善道“咱們先來看看儂智高這一方,儂智高是誰,不過是一個山間壯族首領,聯合了眾多部落抗擊交趾國之後,積攢了一些威望而已,對抗交趾國也就罷了,你想想,他有什麼實力來對抗宋朝,也許他憑藉著人多力強,能夠抵抗一陣,但是若大宋出動了全國力量,他儂智高就算再加上你們的幫助,又能抵抗多久呢。”
首領和沙其聽了,舉言又止,徐德善繼續說道“當然,儂智高造反,自然有他的道理,這一點我承認,我也承認宋朝朝廷在對待你們少數民族的問題上出現了一些錯誤,但是就現在的實際情況來看,你們想要憑藉一地山區的力量對抗整個宋朝,甚至可能還要加上交趾國的夾擊,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勸你,做好的辦法,就是呆在這裏,不要去儂智高那裏湊熱鬧。”
徐德善又道“說完了,儂智高,那麼咱們現在再分析一下,宋朝,對於宋朝來說呢,西夏人可怕,遼國人可怕,甚至交趾人也可怕,但是他們唯獨不怕的,就是有人造反,這個你不能說他是窩裏橫,行成這樣思想的原因,和那些官僚士大夫受到的學習有很大程度的關聯,所以,這是宋朝體質的先進之處,也是他們的弊端所在。”
徐德善頓了頓,又說到“既然他們不怕你們,那麼重要儂智高敢造反,宋朝一定會拿出來全部的力量來消滅他,廣西路不行就廣東,廣東不行就禁軍,甚至陝西河北的邊軍也可以調動,宋朝上下,數以百萬記的軍隊,哪怕拿出一半來,也不是任何人能夠抵抗的。”
徐德善說完,看着首領和沙其,而首領閉眼想了一會兒,問道“可是按照
你這麼說,我族民就一定是要被他們欺負下去了不成?現在是你來了,救了我們,可是你沒來的時候,我們吃飯都吃不飽,我知道,我們這小小的山寨困不住你的這一條大龍,等你走了,我們豈不是要繼續挨餓受苦嘛?”
徐德善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第一,我的理想,是要轉變大宋的官場體質,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還是對於你們的政策,都要修改,這個過程可能會很長,但是我會努力去做,我既然能夠救你們一回,那麼就也能救你們兩回,你們要相信我。”
“第二,我已經把我的知識,經驗,都教給了你們寨子中的年輕人,沒有我在,只要他們有些腦子,就不至於叫你們像以前那樣受窮。”
“而第三,則是一場富貴,常言道富貴險中求,就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冒這個險了。”
首領急忙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富貴?”
徐德善道“只要儂智高造反,那麼宋朝一定會派人征繳,而大宋軍隊少有人能夠山地作戰,他們一定拿儂智高束手無策,這時候只要你們出些人,組成一支小隊,幫助宋軍破了儂智高,立下功勞,朝廷自然多有封賞,到時候多了不敢說,只要宋朝朝廷在一天,你們山寨就會吃喝不愁。”
首領大怒道“你是說,叫我們拿起刀槍,來對付我們自己的兄弟?這是叛徒,這絕對不可以。”
徐德善聳聳肩道“怎麼會不可以呢,你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是人,可漢族就會如此壯大,而你們卻被趕入了深山之中嗎,就是因為漢族自私自利,陰險狡詐,不斷內鬥,不斷摩擦,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這才叫漢族蓬勃發展起來,而你們,你以為你們不想去當這個叛徒,就沒有人會去了?我告訴你,壯族人千千萬萬,你們你們不去,自然會有人去,而到時候就是人家當官,你們繼續受窮,人家的部落聲息繁衍,你們沒準再過兩代,就消失在了這大山之中,你說,是信義重要,還是生存重要。”
這個問題,在徐德善來之前問,首領可能會毫不猶豫的駁斥徐德善,回答信義重要,而後狠狠的揍上徐德善一頓,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在見識到了自己真的可以過上不餓肚子,還有酒喝的生活之後,首領,甚至寨子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經被徐德善腐化的差不多了,首領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迷茫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徐德善又道“你以為現在的宋朝昏庸無能,但是和前幾朝比起來,現在的政治已經算是開明了許多,就算朝廷身上還有些錯誤,但是也遠沒有到能夠擊倒他的地步,你放心吧,我雖然是漢人,但是也是一個靈活變通的漢人,我不會死忠於誰,當我覺得現在的朝廷不順應時代發展的時候,我一樣不會支持他的,而現在,他還算是能夠代表世界最先進的制度的,所以……我勸你們,不要與他為敵,就算是不想要升官發財,也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看熱鬧,千萬別去瞎摻和。”
首領與沙其都不說話,在心中暗自琢磨,徐德善看了看,知道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再在這裏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於是站起身來,出了房間,順便把門關上,叫首領與沙其能好好的討論一下這件事情。
徐德善回到房間,想了想,既然那儂智高就要造反,那麼廣西,尤其是山區之地必然要亂,那麼自己呆在這裏也沒有什麼必要了,自己剛才的一番高彈大論,何止是說給沙其等人聽得,更是說給自己聽的,自己還年輕,大仇未報,怎麼能就這麼消沉下去,這一次儂智高造反,沙其等人可以趁機建功立業,而這何嘗又不是自己又一次積累功勛名望資本的好機會呢。
別看徐德善跟沙其說的簡單,可實際上,這一次儂智高造反比起河北王則叛亂,性質更加嚴重,朝廷應對起來更加困難,那河北緊鄰遼國,自古就是養兵之地,更何況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只要朝廷能夠快速反應應對,切斷王則與其他邊軍聯繫,那麼剿滅王則就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儂智高則不同,第一,儂智高是外族人,在與朝廷對抗中,外族人的身份天生着就有對外族無比的號召力,再加上朝廷這麼多年對外族的打壓政策,儂智高影響力會變得無與倫比,而且大家都是心甘情願跟隨儂智高,比起王則那種依靠教派強迫士兵的手段有很大不同。
第二,儂智高是依靠大山起家的,全拜宋朝對年的努力,把儂智高等人鍛煉成為了山地作戰的專家,在大山中打仗,儂智高天生就立於不敗之地,你是叫禁軍來,還是叫邊軍來,沒有十倍於敵的人數,你能做到全面圍剿,步步為營?
第三,這一條說出來徐德善自己都心虛,因為人家儂智高占理啊,我可不是不想歸順,實在是我歸順了你們不要我啊,這有什麼辦法,我只好造反了。